等到祁桑三人的身影彻底看不见后，顾凌霄开口道：“我们按原计划行动吧。”
原地的四人视线交错，其余三人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余非禄，你若要带着锦思姑娘，便去到城墙那处，那里应该是相较而言最安全的地方。”顾凌霄的目光扫过锦思，缓缓道，“而我的修为最高，便由我负责琅琊山那处。”
余非禄微微颔首。
闻言，言翩翩则抢先一步回话：“那我就去对付头顶的结界了，让我找找佾城最高的地方在哪里——那边的鼓楼上！”
她指着不远处高高翘起的飞檐，正是佾城最高的鼓楼，站在楼阁的檐顶上，方便起阵。
“可。”顾凌霄循着她的动作看去，道。
“那么，我们就以大梦蝶为信，飞起来的那一刻我们同时行动。”言翩翩一边说着，一边从袋子里摸出几只大梦蝶，一人发了一只，连锦思身上也有。
四地无人，余非禄也不再避讳，直言道：“这边的力量震动会以星链中的隙火传给桑道友知晓，只要在五息之内得到道友的回应，此阵法应该能成。”
“玄水神鉴立起的屏障一旦冲开，被困其中的魂魄应该会在天道法则干预下瞬间回到本体。”顾凌霄说明道，“唯一要担忧的便是我们自己的安危，和真正的佾城中尚且活着的那些人。”
说到后头，顾凌霄神情复杂地瞥了一眼锦思。凡人寿数不过百年，就算有玄水鉴的力量构筑特殊的梦境，可那也只能延缓身躯的衰老，**凡胎经过百年，当真能活下来么？
余非禄接着他的话往下说：“那时，我们要在第一时间与祁桑道友汇合。”
七业剑灵高傲地扬起下巴，拍了拍锦思的肩膀，自信满满地道：“至于这个小姑娘，就跟着本剑灵吧。不用怕哦，我可是很厉害的。由本剑灵保护你，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上前来的。”
锦思闻言连忙点头：“好，我会乖乖的，绝不会捣乱。那……我、我能再去见阿姐一面么？”
她的眼底满是期待和一丝若有似无的不舍。
许是预料到了即将到来的分离。
七业剑灵拿不定主意，小桑又不在，只好抬头看向还算熟悉的余非禄。
余非禄本想应下，但出于谨慎还是与顾凌霄和言翩翩两人交换了下眼神。
见两人都眨了下眼，他缓出一口气：“可以，耽搁不了多久。”
“多谢大哥哥！”锦思笑起来，感谢道。
余非禄对其他两人交代：“那我带她去。”
两人点头：“快去快回。”
-
另一边，祁桑和余陵生两人跟着锦年来到城主府地下的一处暗道。墙壁上挂着的烛火明明灭灭，显得此地有些阴冷。
她回头看了眼余陵生的神情，没在他脸上看到丝毫意外的神色。想必此暗道，他也是知晓的。
结界的半个主人为何会与泉先有关？她心底思忖着，却也没有闲着，开口朝锦年感叹了句：“佾城地下居然还有如此大的石室……”
锦年顺着她的话，娓娓解释道：“嗯。阿姐有一张瑟，被人传得神乎其神，时常得外人觊觎，便在府下凿开一道石室放置那张瑟，偶尔烦心时，也会来此静心。”
石室？
暗道尽头果真有一道石门，石门之内则是一间摆设齐全的屋子。她不动声色地扫过一圈，打量一番。
石室中心有一长方的石台，比孩童身量稍长那么一点，不像是石床，应该就是拿来放那张古瑟的。
石墙附近则靠着几排木架子，角落还有张木案与椅子，落了灰，应该许久未曾有人到访。
说是察觉到渊罅气息，却突然将他们带入此地……
祁桑扬声问：“我可以四处看看么？”
“请便，但大部分都是些人间的经史图本，阁下料是不会感兴趣的。”锦年停在石台一侧，静静立着。
祁桑得了他的准许，便走到书架子下，随手抽开里头的一册书薄，翻开，一目十行看了两页：“这里头的书，天明八年——人间现为天明几年？”
锦年顿了顿，回忆了下，才道：“天明是上上任皇帝的年号了，现在该是天启十六年吧。”
“天明八年，刚好是一百零九年前。人皇大多修习仙家术法，也比常人长寿些。”余陵生知她不清楚人间的纪时，便补充了一句。
“一百零九年前。”祁桑点点头，“如此说来，那张古瑟呢？副城主口中所说的仙人便将裂口压于此地么？亦或是我们要从此地离开结界才可前去查探？”
“那张古瑟——”锦年笑了笑，眼中划过一线亮光。
眨眼间，凭空而现数道锋利无比的弦丝将祁桑两人困住。
祁桑眯了眯眼，弦丝上滑过森森寒光，但却无杀气显现，她看向锦年：“副城主此举，让人感到些意外。”
锦年伸手擦过石台上的灰尘，慢慢道：“只是为了开诚布公而已。”
“如此开诚布公？当真不是威胁？”她挑了挑眉，不太相信他的说辞。
锦年又道：“我晓得与你一同前来的修者已然破开了泉先的鳞障，我不知他修为几何，但想必要比泉先强得多。”
原来如此，因为那鳞障一日就消弭了，便以为晏淮鹤要远比泉先厉害，自己对抗上泉先与翡玉已然是独木难支，勉强撑持，所以怕晏淮鹤那边会直接破开结界么？
祁桑脸上扬起笑，语气显得得意洋洋：“那是自然，我师兄可是仙海十四洲剑道第一、名满天下的烛明剑尊，区区一个泉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论胡诌乱扯，她可是从小就在祁若瑜那里学来十成十的，丝毫不慌。
余陵生意外地看向祁桑，眼底划过一丝错愕，却又很快隐下，附和道：“是啊，烛明剑尊乃当世千年不遇的天才，对上泉先，毫无压力。”
“不止我师兄厉害，我阿娘是百年前的剑道第一，舅父是一宗长老，祖母是威风凛凛的神兽，他们也快到了，副城主行事可千万要三思而行。”祁桑煞有其事地道。
锦年笑了：“阁下来历不凡，锦年自然知晓。”
祁桑扬声质问：“那你这是——”
“我信阁下的为人，却并不相信外人的。那些人有多强，有多厉害都与小思无关，但阁下不同。”锦年道，“一名剑修，本命剑何其宝贵，甚至等同于性命。可阁下却将其交给了小思，我便知晓阁下对小思的经历心有恻隐。”
祁桑眨了眨眼，问：“那日，你是故意让锦思跟我出去的？”
锦年点了点头：“是。真心才能打动人，由我来复述千遍万遍，阁下也是不会信的。还不如让什么都不清楚的小思亲自告诉阁下她如今的困境，如今看来，成效不差。”
闻言，祁桑抬手触上落在身侧的弦丝，虽说锋利，但其上并无丝毫力量痕迹，他是真的不打算动手。
“好啊，开诚布公——副城主想对我说什么？或者，你想让我做什么？”
“阁下可否以心血立誓，取下玄水鉴碎片后，会以自己的性命来保全锦思，让她能活下去。”锦年看着她，语气带上些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恳求。
祁桑闻言，沉吟片刻，有些难以置信：“佾城，只剩下锦思一个人活着了么？”
锦年默了一瞬，回：“……不错。”
“那——你就是那张瑟吧。普通的瑟就算被他人觊觎也不会专门辟开一处地下石室来保存，除非，这张瑟不同寻常……”祁桑不紧不慢道，“让我猜猜，大概是妖？早有灵性的珍木被斫成瑟身，继而诞生了妖灵。”
“阁下猜得亦不错，不过锦年并非是木灵蕴化的妖，而是一只奄奄一息、被阿姐——也就是主人救下的蝶妖。”锦年点点头道，“蝶身破碎，我便寄身于古瑟之中。”
他眼神怀念，陷入回忆：“那时，向地下挖开，准备建造石室之时，主人意外发现了一块古朴镜子的碎片，那正是你们口中的阴阳玄水鉴。”
“镜子被收于石室，与瑟放在一处。突然有一日，小思发现被藏在石室里的古瑟，瞒着主人来到此地，却不慎被镜子碎片划破了手。”
“神镜见血，其上的封印解开。在所有人没有看见的地方，它化作我的模样飞了出去。”
“后来，锦思发现那只蝴蝶，便追着它一路向外，来到城楼上，望见了那道漆黑的裂隙。”
倒是与后续锦思所言衔接上来了，但锦思她还不知道，那只蝴蝶就是镜子碎片所化吧。
封印解开，手中握有其余碎片的命无咎想必在第一时间知悉了碎片方位，才会有那道裂口——
“此地是……”祁桑看着他欲言又止。
“大概是一个人无望的梦，满城人想要活下来的念头，与一只妖饮尝鲜血时的不甘与怨气吧。谁知道呢，所有的一切转瞬成空，只残存在此地的梦中。”
锦年自嘲地笑了笑：“为了与泉先和翡玉抗衡，获得玄水鉴的力量，我早就将自己的全部妖力与结界相连。所以，你看不出我的妖身，也察觉不到我的气息。”
她皱起眉，想到什么关窍：“可这也就是说——”
锦年接着她的话头往下说，神情放松：“想要破开此地结界，必须杀了我。”
祁桑也道：“一定要杀了你。”
两人的声音近乎同时响起。
她深深吸了口气，看着他沉默起来，心情有些复杂。
所以，他将他们带来此地，不是什么设计困住她或者对她出手，而是避开锦思，找到一个能为他行刑的人。
漫长的静谧过后，祁桑兀自开口问他：“你有害过人么？”
锦年有些不解，抬眼看她。
她自顾自地说下去：“没有吧，杀的人或许还没有我杀的多……玄水鉴毕竟是神器，此地气息纯净，至少你与锦思，身上无罪。”
“那些魂魄的身躯也特意分出一丝力量去保护，怪不得会是蝴蝶，原来竟是一只蝶妖么。”
“既然无罪，为何要死？”
祁桑缓缓掀起眼皮，恣意笑着，让人情不自禁信服：“谁说我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的？”
晏淮鹤：师妹到底是在夸师兄，还是夸师尊？
祁桑（开始装糊涂）：我不知道，我不清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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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思华年（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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