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桑和路过的景萱殿一众弟子亲切地打过招呼,她这段日子来得勤,和一些不太认识的师姐师兄也混了个脸熟。要不是伤好得快,她其实要也往这躺上半个月。
奕峰主治伤一般偏向温和的疗补,用药不会太猛,好得慢但稳当。
话说回来,自己这回伤得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重,居然没四五天就好了。不说被翡玉与泉先伤到,光是突然破境,体内灵力肆虐,就够她躺个几日。
难不成是晏淮鹤那日随手给她喂的丹药起作用了?
祁桑从明岑师姐那处拿过汤药,稳步端去偏殿的一间屋子里。
等她将药碗搁在一旁的木几上,祁桑看他苍白的脸色,若有所思地问他:“晏淮鹤,你的那瓶丹丸呢?你给我吃完,我的伤就好得七七八八了——这丹效用如此不凡,你为何不给自己用?”
晏淮鹤周身的灵力气息虽说平稳,但很淡,侧面反应了他此回的伤势有多严重。
渊泉尊者看过他的情况,又查探了下他体内神器的稳定情况,而后便急匆匆地回了东都,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什么丹丸?”晏淮鹤望了一眼被迹风剑和七业剑堵在门口、神情沮丧的祁若瑜,茫然地看向她。
她提醒道:“你那日喂给我吃的。”
“那个啊——”面对她的询问,他一脸无辜道,“只有两粒。”
祁桑感到些不解:“只有两粒?没听奕峰主拿出来用过,莫不是你自己炼的?总不可能是‘天地一掷’里曾经拍下来的珍品吧?”
晏淮鹤之前试妄生草的毒并未惊动其他人,想必他自己就会炼丹。
炼药跟做饭一般,她出现在炼丹炉前,只会炸炉子。这剑、器、丹、符、术、阵六门主流修习之道,她最偏的就是这炼丹一门,是月川祁氏一脉相承的炸丹炉高手。
往近了说,阿娘就炸过厨房,后来看她实在吃不惯辟谷丹,便专门请一位器修大师炼制了个会自动记录烹饪过程的法器,才解决了秦老懒得动手时,她的温饱问题。
祁若瑜更不必提,被炸开过的丹炉直接将他整个人轰上了天。
而她,枫睢试过教她炼丹,可自她进过一回丹房后,便不再提起这件事。
药草或者丹方,她若刻意去记,还是能记下的。可奈何没有这炼丹一道的天赋,对这些自然而然没花什么功夫去记。
总觉得晏淮鹤在隐瞒什么,可她确实不精通炼丹一事,但若是直截了当问他,感觉自己是撬不开他的嘴,只能诈上一诈。
祁桑微微挑眉,神情自若,语带怀疑:“你炼的什么丹,成丹只有两粒那么小的,该不会是什么同妄生草那般可遇不可求的灵植?”
提到妄生草,晏淮鹤难免会想起那日瞒着她受伤一事,都提醒到这个程度,他要是还骗她,那就证明其中当真有什么不能被她知晓的内情。
晏淮鹤话音一顿,触及“妄生草”三字,唯恐说错怕她生气,但一句话不说,更是坐实他心虚——
他只好委婉地解释一句:“不是灵植难得,而是我修为不够,能成两粒已是运气极佳。”
“……”祁桑眨了眨眼,拿修为境界堵她,确实找不出什么个纰漏之处,“那总不可能这丹丸一定得服下两粒吧,你不清楚给自己留一粒吗?非要躺在这里,疼上一月半月的,真是找罪受。”
以灵血拉弓,神器罡风会从伤口处钻入经脉,而这罡风需要一点一点以绵力卸去。可这过程极为难熬,奕峰主也不敢用药太猛,只能勉强压下他伤口的一点疼痛。
“那丹对我没有——”晏淮鹤下意识反驳,说到一半猛地止住,睁眼看她,眼底是难以掩去的慌张。
闻言,她更觉奇怪,一边碰了碰药碗,没那么烫了,一边顺口说出:“为何?吃起来怪怪的,还有股腥味,总不能说是拿你的血来——”
祁桑的话语蓦然顿住,想到了什么关窍。
自己是不是曾在他屋子里发现过一瓶装有他鲜血的小瓶子?就放在药罐一起。
晏淮鹤神情虽怔了一瞬,却又很快恢复如常,面上云淡风轻,淡淡然转移话题:“那丹药对你绝无害处,是什么炼制的,并不重要。”
“不重要?”她重复一遍。
听他这避轻就重,闪烁其词的话就能判断自己的猜测无误。
祁桑垂在袖子里的手一点一点握紧,眼神不悦地道:“那是不是说,如果我伤得过重,要你半身血来养,你也要毫不在意地将血放完?”
闻言,晏淮鹤居然沉默起来,状似在认真思考一番。
祁桑见状,只觉荒谬,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呸——”
她皱起眉来,霍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瞧他。
“谁要喝你的血来疗伤了?我又不是会死。晏淮鹤,你可真是舍己为人,跟坠月谷那日一模一样,独断专行,教人气愤!”
舌间的那股腥甜好似涌了上来,想必这回的丹药不是他第一回如此做了。
“晏氏祖先费尽心血设下禁制是为了保护你们,可你在做什么?你是什么天灵地宝吗?掰下一块,救一个人,是不是还很得意?”
“我每日来陪你说话解闷,生怕碧月弓的余劲与乾风珏冲撞,你会难受……你就是这么爱惜自己的身子的?”
祁桑一口气说完,面前坐靠在床边的人一言不发地听着,摆出一副认真听训的姿态。
这种类似的事自己也不差,两人半斤八两,她都能想到他内心所想为何。认错是认真的,但转头也是会故意忘掉的。
不能不痛不痒地揭过,她之前见到他屋子里的那瓶血还以为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结果——好一个舍己为人!
祁桑正在气头上,冷笑一声:“正好,师尊问我要不要闭关,我还犹豫了下,眼下看来不必犹豫什么。”
无聊?他这一个月对着离厌剑解闷去吧。省得看见他,就觉得烦心。
“祁桑,我可以解释清——”晏淮鹤闻言额角一跳,终于有了反应。
她半眯着眼,怒气冲冲地打断:“解释什么?不必解释。”
说完,祁桑转身欲走,还没迈出一步,便被他扬声叫住。
晏淮鹤低声开口:“师妹既然来了,不等淮鹤喝完药再离开吗?”
“……”
想起筠泽叮嘱的话,她缓了口气,干脆利落地回转过身。祁桑看向他的目光不善,指着那汤药,语气显得咄咄逼人:“快——喝——”
晏淮鹤轻眨了下眼,倾身端起那碗汤药,吹皱褐深的水面,却没仰头喝药,而是勾起唇角,指了指床沿一旁的木凳,温文有礼道:“请坐。”
“你喝完了,我就走,哪有那么多事?”祁桑不为所动,毫不客气道。
竹悠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走去陪小孩模样的余陵生,教他十四洲中一些约定俗成的注意事项,她则照常来这儿陪晏淮鹤说话解闷。
现如今话谈不拢,可以早些去找竹悠和余陵生,顺带问问他对尘远涯的想法。
晏淮鹤闻言,也不强求,只娓娓道来:“你纵然生气,也该听完我的解释,无论如何,此事不该影响我们日常的相处。至少,别和上次一般,数十日都绕走我走,可好?”
上次?
祁桑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那会儿硬要探查她天窍一事。
这事一回想起来,她的气势直接少了一半。
她没什么底气道:“旧事休提,一码归一码。”
还是得让师尊上,毕竟——等会儿,他在故曦城伤成那样,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师徒三人,好像没一个底气足的。
祁桑清了清嗓子:“晏淮鹤,你最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那便先谢过师妹的体谅了。”晏淮鹤淡淡一笑,慢慢道,“其一,世人皆有亲疏远近,我倒也没有那般滥好心,谁都要救上一救。”
她转了转视线,义正辞严道:“打住,别打感情牌,我不吃这一套。”
“其二,凡事皆有轻重缓急,备上此药是以防万一,为了能在落入险境之际有反击之力,并非是不爱惜自己。给你,或是给师尊服用,是明白你——”他抬眼看了她一眼,微不可查地停顿一下,“你们不会让我出事的。”
祁桑没发觉不对劲,认认真真听着。
“我若在重伤之时,还强行以自身灵血炼丹,你责怪我,淮鹤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她神色有所缓和:“这——可这也不是你取自己的血去炼药的理由。”
有一就会有二,他想抽干自己身上的血吗?有乾风珏在身,也不能这么折腾。就像那日的妄生草之毒……
他先道:“我知你生气为何,不过是担心我的伤势。可当时,你身上的伤将要反噬,若不以丹药压下,你的伤比之此时此刻的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后又说:“我知师妹情急恼怒是担心于我,可淮鹤亦会担忧你的伤,将心比心,师妹应能体悟我的一番心意。”
最后,晏淮鹤言辞恳切:“自然,此回错在淮鹤,下回不得你的允准,不会再有了。”
“……”
祁桑听完他这环环相扣的一番话,沉默许久,什么时候晏淮鹤这么坦率了?
往常不是逼得他不得不说,他怕不是能一个人捂得死死的,最后还要嘴硬说句无事。
“你……”她抿了抿唇,盯着他打量,一直没说下文。
半晌,祁桑才长呼出口气,无奈嘀咕道:“什么时候这么……”
她将后续的话隐没在心声之下——什么时候这么“油嘴滑舌”了,让人想生气也生不起来,有些招架不了。
“所以,还气么?”晏淮鹤摩挲着药碗,故作不解地问她。
祁桑轻哼了一声:“快喝药吧,苦死你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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