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青大校运会落幕已经过去整整半个月,操场不远的一处篮球场正举行一场球赛,刚经历过酷暑难捱的军训,随之又是青大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热血肆意的少年体内的血液还攒动着没冷却,空气中带着尘土飞扬的激烈余温。
大学校园里,最青春躁动的永远都是割完韭菜一茬接一茬的大一新生。
林陌言坐在观众席的铁架台阶上,看着不远处三个室友在球场上你争我夺,挥汗如雨。
少年神色很淡,眉眼低垂,盖不住那双狡黠灵动满是星辰的眸色,右侧下眼睑一粒黑色的小痣,印在瓷白的皮肤上,隐在睫毛阴影下,一张小脸没有巴掌大,营养不良两颊微瘦,气质却干净,像山间一道清泉潺潺而下,那双浓黑的眉偏偏带了野性,劲劲儿的。
距离他重生回到20岁已经过了半个月,还是没从恍惚中走出来。
上一世的林陌言只活了24岁,一场蓄意绑架死于毕业那年的冬天。死前最最遗憾的是,没能跟那个护他疼他给了他三年温暖照拂的人相守到老。
再睁眼回到20岁,他刚上大一,山洼地里生活二十年的林陌言因为外婆离世被亲生父亲接回青阳市,林家上下对这个一次没见过的二少爷很冷漠,林海威对他视而不见。林家和青大都在市三环,可林陌言住校,节假日双休也从不回林家。
离上一世林陌言第一次见苏听阑时间节点还有三个月。
天边夕阳落了大半,云层沾染上橙红色余晖,一抹残阳挂在山头欲坠还留。
球场上传来一阵躁动的欢呼声,乔冉步伐向后,踮起脚尖纵身跃起手一扬,又是一个精准的三分球。
围观的女孩们叫好声一片,队友交握着手自豪的互相撞了下肩。
“不来了,不来了,陌言呢?”乔冉边摇头边走来肩上搭着擦汗的雪白毛巾。比赛打了几圈了,他们队伍的小前锋到现在都没出现,得亏球艺精湛缺了一个人没落下风。
孔子修拧紧手中的瓶盖,朝后向孟青生看了一眼,对方也不清楚朝四周找了一圈,视线落到操场另一边铁架台上时努了努嘴。
“陌言这段时间不大对劲啊,平时玩的最叫嚣的人最近不怎么说话,昨天约网吧也没来,别真是运动会摔到脑子留什么后遗症了?”
这三个人加上陌言是一个宿舍的四个室友,孔孟乔三家是青阳老派的富商,这三个少爷从小跟着父亲窜局彼此也都认识,关系不错。
只有林陌言相对陌生,但年轻人都是一回生二回熟,开学到现在两个月,一起军训,早起上课同进同出谁都不是孤立人的性子。况且林陌言性格开朗,真诚中带了些野性,几个人一起逃课泡吧,一起打球跑步,玩的都能投机。
就是半个月前最后一场运动会,林陌言三千米眼看就要夺冠,被别的系选手使绊子撞了一下,正是最后加速冲刺阶段,那一摔不轻,整个人由于惯性往前直直栽下,头着地甚至翻了个滚,当时人就晕过去了,裁判,老师,几个陪跑的室友都下了一跳。
紧接着叫校医的叫校医,扶人的扶人,维持秩序的驱散人群,嘈杂声叫喊声中操场一片混乱。
昏倒在操场跑道上的是20岁刚跟室友认识不久的林陌言,校医务室睁开眼醒来的却是24岁已经跟孔孟乔三人有四年室友情谊的林陌言。
脚步声渐近,夹杂着三个调侃打闹声音,又要跟这群牛鬼蛇相处四年,林陌言头有些疼。
“陌言,实话说,你是不是害相思病了,整天低着头在那思考啥呢?”
“是不是运动会上看上哪个系系花,当着人家面摔个狗吃屎,抑郁了?”
三人中也就孟青生还算着调,摸了摸林陌言蓬松柔软的后脑勺,“明天正好周六,要不带你去医院拍个片,那一顿摔不轻别给孩子摔傻了。万一有个血块堵住大血管,一觉不知呜呼哀哉……”
林陌言:“……”
要不是看在上一世他毕业无处可去,这三个纨绔子自己位置都没坐稳给他伸橄榄枝的份上,林陌言真想一拳揍死他们。
对这些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从小在大山里追着野猪跑的林陌言一打三不在话下。
“去去去,怎么这么烦人呢你们!”他推开几人,板着脸从台阶跳下去,大半层楼高度,落地一个趔趄往前窜了两步,也是不想跟这群人说话。
“明天周末,你们不都是要回家,赶紧回宿舍都收拾着东西滚!”
上一世林陌言就特别怕放假,看着室友一个个嘴里念叨着家人,回家的迫切,热闹的宿舍逐渐变空旷,变冷清,连呼吸都听得到回响,等人都走光,独留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宿舍。如果再碰到打雷下雨天,就更糟糕了。
林陌言跨坐在椅子上趴着脑袋无精打采看室友们往背包里挑挑拣拣的塞东西,都是些游戏机电子光盘和新买的时尚单品的小玩意。一群富二代,也不会把衣物来回背。
“这次回去要足生活费,下一个星期我就不回去了,到时候带你们去五星级酒店搓一顿,我请客。”
孔子修大言不惭,他是宿舍里被管的最严的生活费是按周给,父母要求他必须每周回家打卡。
“我要不是看中了一款限量版球鞋,我才不回去,等到手了借你们每人穿两天。”
“切,谁要穿你的鞋,宿舍就你脚最臭,我怕得脚气。”
“靠, Sodom的最新球王联名款,摸一下都不便宜,不识抬举!”乔冉和孔子修又叭拉叭的顶起来。
乔冉身上带着股二世祖败家的习性,整日追赶潮流,挥霍到没钱充饭卡路过品牌店还要誓死瞻仰下。关键他一到月尾口袋空空就蹭饭,不找孟青生不找林陌言,专挑自己都拮据的孔子修。
孟青生收拾完东西走过来撸了一把耷拉在椅子上的脑袋,像撸一条路边的流浪狗,“要不你收拾收拾跟我回得了,我爸妈这周出差在外,家里没什么人。”孟青生会回家完全是因为宿舍太小,比不上他家半个游戏厅大,更别提他家的星空影院,如果室友不是从小到大关系处的不错的两人,他一开始就打算住学校对面街的loft公寓。
宿舍里就林陌言比较特殊,到校两个月没听他说过一句回家,都是土生土长的青阳人,又从小跟父母混迹圈子,青大又是一所专招富家子弟给各个企业家族输送下一任继承人,可没人听过林陌言这号人。
大家族曲折复杂环境下长出来的人,也不是没有心数。
“不用,你们回吧,送我两天清净。”
话是这样说,等人都走光了,林陌言百无聊赖的看着面前几个空荡荡的床铺,眼中泄露了一丝落寞。
掀开被子的一角,从捂的严严实实的枕单下面拿出来一个相框,一张黑白照片,乍看有些吓人,但照片里老人面容祥和,眼睛带着笑,连眼尾的皱纹都慈爱。
上一世外婆刚去世那会儿,林陌言整夜整夜的抱着这张照片才能入睡。
还好,这个周末貌似是个大晴天。
青阳生活过四年的人,林陌言打发时间的方式也只是去网吧包了台电脑,乔冉不在,不然肯定惊掉下巴,他教了多少遍都只会笨拙拿食指戳键盘的人,此刻手腕随意搭在电脑上四指横飞,动作流畅。
从网吧出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混在衣服上辛辣刺鼻的烟味,林陌言不会抽烟,这些味道都是在网吧大厅沾染上的。
公交站的广告牌上印着青阳市一家著名的五星级酒店,林陌言神情倦倦多看了两眼。
天空忽的一声惊雷,彼时还亮的天暗了下来,乌云层层密布,闪电划过照亮一张少年瞬间白了的脸。
一个星期前气象台就报道受台风天气影响,今年的秋季降雨量会大大增多,雷电暴雨的天气也会变得提前。
——
松风小筑,青阳市前几年开发的新小区,里面一共就二十六座独栋洋房,一家一院,相隔甚远。
林陌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到这里,像是魂不附体亦或是鬼使神差。
或许是这样雷电交加的晚上,思念压不住,他更想念那个男人怀抱里的安全感。
上一世的他其实并没有来过这边几次,现在的苏听阑也不认识他,他们初识在林家年三十的年夜饭桌上,是他为数不多和林海威、林陌轩坐在一张桌上吃饭,苏听阑来做客,坐在他和林陌轩中间空着的位置。
苏听阑对林陌言是一见钟情。
林陌言很好追,就一个很简单的雨夜,苏听阑告了个白,林陌言点头同意。
苏听阑准备了好多心思都没用上。
之后的三年,是林陌言至今想来都会忍不住心里泛甜,甜中又夹杂着微酸。苏听阑是春日里第一缕清风,温柔和煦,围绕林陌言吹拂了三年。
暴雨如注,再想离开也是来不及了。
再见到他该说什么?能表现的像是第一次见面毫无破绽吗?
头顶廊上的灯亮了,接着滴滴两声声响,在这个夜晚像是某人急促的心跳声。一个男人推门而出,灯光下,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西装裤,鼻梁上架着金丝细眶眼镜,在这个雨夜廊灯的衬托下,有几分清冷感。
手里提着一个半满的垃圾袋,工作服还没来得及换,应该是刚下班回来没多久。
像是没有看到蹲在墙角的人,他径直往前走,撑开伞,走进暴雨里并排的两个垃圾桶。
狂风吹乱了雨线,再回来身上不免也有些潮湿。
不知从哪窜来一只小猫,浑身的猫毛淋的透潮,瑟缩着趴在他的脚下,柔软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可怜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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