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
宏德帝将整个身子撑起,面色因怒目而泛起暗红的颜色,一双眼瞪直了看向太医。
太医被吓得直哆嗦,但还是战战兢兢地说着:“回陛下,贵妃娘娘脉象平和,确实不是有孕之相。”
“可你前些时日还告诉寡人,是你说的,贵妃身怀有孕!”
太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直呼着“陛下饶命。”
秦贵妃看不下去,挺直了身子,让人将他扶起来:“陛下别生气嘛,当心气坏了身子。您也别恼怒孙太医了,毕竟……陛下可以单独找孙太医询问臣妾的情况,臣妾也可以费点心思收买孙太医啊。”
“秦贵妃!”
宏德帝低吼一声,“寡人待你不薄,你就是如此回报寡人的吗?”
“待我不薄?”秦贵妃稍稍抬起眼尾,“陛下觉得没事来看看我,有事赏赐我点东西,就是待我不薄了吗?”
“陛下以为臣妾不知,您之所以偏爱我,不过是因为我的兄长忠义侯,您需要他手中的兵权,所以才会假作借口,装模作样的对我好。但我心里清楚,你从未真正的偏爱过我,你不过是把我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高兴了就逗弄两下,不高兴了,就把我丢在一边,还要将我身边仅存的人一个个的除去!”
“陛下……臣妾也是人,臣妾也是个母亲啊,陛下如此薄待明睿和琳琅的时候,又可曾想过这样是否待臣妾不薄啊?”
秦贵妃站起身来,毫无顾忌地朝宏德帝嘶吼着,像是沉静已久的委屈得以释放。
沈枝意从未见她如此模样,以往的秦贵妃总是骄矜肆意地站在父皇身边,微微扬起下巴,像一只傲娇的猫。尤其在父皇面前,她又总是故作柔弱,惹人怜惜。
可眼前的秦贵妃,撕去了华丽外表的伪装,也撕碎了精致的妆容,露出表皮下张牙舞爪,歇斯底里的模样。让人害怕,也惹人生厌。
“你……”
宏德帝被她的话气急,猛地抬手,随即一口鲜血喷出,血迹溅了一地。
沈枝意眉头紧皱:“父皇!”
她赶紧上前,一把将宏德帝搀扶着,但宏德帝被气急攻心,一口血水吐出来,就猛然间晕厥过去了。
太极殿内,众人瞬间慌乱起来,孙太医在秦贵妃的示意下,才战战兢兢地上前,他半跪在宏德帝面前,探手替他把脉。
“回五公主,贵妃娘娘的话,陛下这是急火攻心,才一时间晕厥过去,休息休息就没事了。只是……”
孙太医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抬眼,又立即低下,秦贵妃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直说。
于是他躬身道:“陛下情况有些严重,如今药石无医,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秦贵妃:“知道了。”
她面容平淡,丝毫没有诧异的神色,毕竟这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坏消息。
只是她好歹陪伴了陛下这么多年,大半的青春都消耗在了这个吃人的皇宫里,陡然听见这样的消息,她还有些不适应,心里陡然有些空虚了起来。
秦贵妃拂了拂袖子起身,开口吩咐道:“先安排人照顾好陛下,一定要保证陛下能够清醒过来,本宫还等着陛下明日下旨,立下储君之位呢。”
说罢,秦贵妃也不再逗留,毫不犹豫的拂袖离去。
秦贵妃来得大张旗鼓,走得也风风火火,一时间如风卷残云般,殿门紧闭,太极殿内又重新归于平静。
沈枝意看着躺卧在床榻上的父皇,面色苍白的仿佛已经没了气息,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成了暗红色,她攥紧了手,甚至不敢上前。
还是高公公壮着胆子上前伺候,沈枝意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眼下这情况,似乎超出了她的预料,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太极殿的烛火燃至天明,殿内众人一夜未眠。
天还没大亮,沈枝意刚要闭上眼,太极殿的殿门就被猛地闯开,沈明睿毫无顾忌,直接带人闯了进来,惊得沈枝意顿时瞌睡全无。
他视线扫过殿内,瞥着宏德帝卧床的方向,扬声问一句:“听说父皇昨夜急火攻心,病情严重了,如今可好些了?”
宏德帝闭着眼,本不想搭话,他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间一股腥甜的味道弥漫。
他被血腥的味道糊得嗓子发痒,忍不住想咳嗽一声,随即,他睁开眼,便见沈明睿站在他面前,俯身凝视。
宏德帝怒目圆瞪,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沈明睿面色不耐地又问一句:“父皇别用那种眼神瞧我,儿臣只是想问一句,父皇可想好了没?”
“父皇若是愿意主动让位,儿臣可应允父皇,必定以太上皇的制度侍奉父皇,如此皆大欢喜,岂不是更好?但倘若父皇不愿,非要闹得满城皆知,那也就别怪儿臣落个不忠不孝的名声了。”
他俯下身来,一双含笑的眼神看向宏德帝,但深邃的眼神里却不带一丝笑意。
“父皇……您也别难为儿臣,毕竟以您如今的身体,怕是难以稳坐朝堂了,不如就趁此机会拱手让位,儿臣必会记得父皇的恩赐。”
宏德帝屏着一口气:“你……与你母妃……皆是……乱臣贼子!”
沈明睿却笑了:“父皇您别这么说,儿臣与母妃能有今日,也是拜父皇您所赐。若非是父皇先薄情寡义在先,儿臣也不至于如此。”
“寡人……何时……”宏德帝说着,又猛咳一声。
沈明睿好心提醒他:“父皇忘了吗,是您亲手将我亲爱的妹妹琳琅送去和亲的,您知道的,琳琅是母妃拿命生下来的,是她最重要的宝贝,甚至比她的命更要紧。可父皇您呢,丝毫不顾母妃的央求,一意孤行!”
“还有儿臣,儿臣自小就是在父皇的期许下长大的,儿臣所学皆是父皇想要儿臣学的。为了父皇的一句,我是最像您的皇子,将来也必定能和您一样,儿臣丧失了做自己的权利,只为了父皇的期盼,努力筹谋布局。”
他说着,顿了顿,面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最后呢,儿臣得到了什么,您从未将儿臣放在眼里过,甚至连您一直应允儿臣的储君之位,也是从不存在的!我直到今日才想明白,您为什么要这样答应儿臣,却在背地里偷偷立了沈明熙,您不过是想让儿臣为沈明熙铺路,让儿臣做他上位的垫脚石!”
要不是昨日他看见了父皇立下的遗旨,他这一辈子都还被蒙在鼓里,以为父皇当真最偏向他,他一定是无可取代的储君。
可在父皇立储遗旨拿出来时,沈明睿才一瞬间恍然明白,原来那一切都是他的自以为,其实他从来就不在父皇的选择里。
父皇只是为了保全毫无靠山的沈明熙,而将他推出来做储君之位的挡箭牌。父皇从一开始就定下了沈明熙,可父皇怕沈明熙被他和母妃暗算,所以才一直装作不在意。
原来父皇最上心的偏爱,是故意装作毫不在意,这样他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像沈枝意和沈明睿这般,被明目张胆偏爱的,背地里或多或少都会遭人暗算。毕竟枪打出头鸟,站在众人之前的才是所有人的目标。
沈明睿说着话,突然面容转向一旁静立不语的沈枝意,像是带着嘲讽的笑意,他说:“小五啊,瞧见了吗,你我原来竟是一样的,都不过是父皇精心筹谋下的棋子,为旁人铺路的垫脚石。”
听了沈明睿的话,沈枝意也立时恍然大悟。
她竟从未想过,父皇对明熙,竟是这般偏爱的心思?
难怪……难怪同为母亲的孩子,父皇对她一概应允,任她在一众皇子公主中出尽风头。
可明熙呢,明熙却连父皇的一个好脸色都看不见,他只能孤独地待在清风殿里,任由宫人欺负。明熙穷尽一生,努力学习,也不过是想讨得父皇的一句夸赞罢了。
所以……沈枝意想,父皇之所以如此偏爱她,是否也是将她推出来,当明熙的挡箭牌呢?
毕竟当她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明熙不被人重视的路,自然就走得更加轻松了。
但沈枝意却笑了笑,说:“三皇兄说错了,我与皇兄不同,明熙是我弟弟,我甘愿成为他的垫脚石。皇兄又岂会不知,我是如何替明熙筹谋算计的?”
沈明睿含笑的眼陡然一变:“沈枝意,你总算是承认了,从一开始,你就是在为沈明熙算计我,对吧?”
“是。”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否认的必要了。
沈明睿冷哼:“小五啊,皇兄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么阴鸷的心思。”
他竟不知,他天真单纯的五皇妹,是从何时开始,变成这般精心算计的人了。
沈枝意站在他面前,微微颔首:“三皇兄不也是如此吗?你收买了林谢和卫云瑶在我身边监视,企图要我性命的时候,也没想过我是你皇妹啊。”
从前往后,一桩桩一件件,沈枝意如今再想起来还觉得惊险。或许每一次沈明睿为她做的局,若非她命大,只怕是早已经死了千百遍了。
“好啊,小五长大了,懂得反击皇兄了。既然如此,那今日,本皇子就要用你的鲜血,来做我登上皇位立威的旗帜!”
沈明睿说着话,随即一个箭步冲到沈枝意面前,手中凛光一闪,一柄冒着寒光的长剑赫然横在沈枝意的脖间。
沈枝意后背一僵,微微昂起头,只觉脖间一瞬冰凉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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