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已到后半夜,邹洛筝依然不想往回走,她喘不过气,不想面对那些人和那些烦心事。雨后的天空很澄净,却没有星。
突然,邹洛筝想起小时候常去的室内迷你乐园,在蓝鸥书屋的后巷,那里放着一个长凳,可以坐,也可以躺。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天地,安静地躺在她回忆里的一角。
她拐进巷子,远远看见昏暗的路灯下,一道声影若隐若现地靠在玻璃门前——迷你乐园已经被封锁了,他进不去。
“蒋繁宇。”南坪县毕竟还是小县城,邹洛筝对这样三番五次的巧遇已经习以为常,“你又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蒋繁宇往邹洛筝的方向轻轻瞥了一眼,“又穿这么少,这次晕倒不管你了。”
“谁要你管。”邹洛筝嘴上嫌弃,心里却莫名感觉轻松了些许,“这次为什么出来?”
蒋繁宇倚着柜门,俨然一副忧郁少年的模样。
“不说算了。”
“新学期。”蒋繁宇开口,“我得换座位了。”
“那换啊。”邹洛筝又看了一眼他的阴郁模样,“你就为这事难过啊?”
自己的情绪一丝没得到调解,眼前人可怜的模样看得她更是烦上加烦。
乱乱乱。世界都乱爆炸了才好。她自暴自弃地想。
“这有什么的,你是我好朋友,哪怕不是同桌了,也还是好朋友。”
见宽慰没起到任何作用,邹洛筝又换了个角度,指指自己:
“你是担心我?”她甩手,“完全没什么,我又不是第一次没同桌,早习惯了……”
还不凑效…
邹洛筝身体里名为耐心的残烛眼看就要燃烧殆尽,突然她看见蒋繁宇的身后——背着一把木吉他。
“要不我给你弹曲唱歌怎么样?”邹洛筝不仅来了点子,还来了兴趣,“你想听什么歌?”
蒋繁宇终于不再是个木头,他缓慢地蠕动,把背上的吉他卸下,步步走近时,邹洛筝发现他脸颊两侧异常的红晕,不是生病的样子,倒像是——
“你喝醉了?”
蒋繁宇没回应,莫名开始回忆:“那天KTV,那首歌是我点的。”
邹洛筝笑笑:“我猜到了。”
“我想听你晚会演唱的那首,当时我来得晚,没听完…”
“成啊。”
“叫什么名字?”
“嗯?”
“那首歌。”蒋繁宇的眼捷扇动,“叫什么名字?”
“哦~”邹洛筝道,“叫《遇见我的青春》”
她拨了一段前奏,随之轻唱:
“从前枯黄的枝桠,开出了花~”
“过去破旧的马甲,愈合了疤~”
“我在雾里不说话,听听看回答~”
“那时有风,听不到啊~”
邹洛筝低头拨吉他的时候,眉头会微微蹙起,再随着曲调的旋律慢慢舒展,她的歌声空灵婉约,回荡在悠长寂寥的晚巷。
蒋繁宇醉上心头,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慢慢模糊了,只有中间弹着吉他的那个人分外清晰——背对着暖黄的路灯,发丝飘飞,周身如同闪着亮澄澄的光圈。
她沉浸于此。
他入了迷。
“你坐下吧。”蒋繁宇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站着太累。”
“这四周哪有能坐的地方?”邹洛筝苦笑,“这吉他不重,很适合我。”
蒋繁宇轻笑。他从窗户偷溜出家,没有带帽子,没有带设备,只带上了一把想赠予心爱人的吉他。
他很意外,意外遇见,意外能听见她在这里弹唱。
像梦一样,好不真实。
“是送你的。”
蒋繁宇又说一遍:“是送你的。”
邹洛筝拨弦的动作突然停下,把吉他迅速从身上解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收下。”
蒋繁宇懵声地看着她:“所以作为交换。”
“我想你给我写一首歌。”
邹洛筝恍神,一时语塞。
“有关你?”她试探地问。
有关我们。蒋繁宇心道。但又怕戳破两人之间那道薄如蝉翼的屏障,于是改口道: “随你。”
邹洛筝妥协了一点,但依然有点犹豫。这个吉他她知道一些,是一个美国的小众品牌,换算成人民币要大几千,太贵重了。
蒋繁宇似是看出了她眼底的迟疑,突然开口:“可我不想换。”
邹洛筝没明白他说的换是换什么,是换吉他,还是生日礼物,也许蒋繁宇从一些途径知道了她的生日,毕竟他观察力强,又细心,记住点细节没什么,又或是换——
邹洛筝的思绪不断游离。
“我不想换座位。”蒋繁宇把话说得明白,“邹洛筝。”
“我喜欢你。”
(2)
其实应该准备的更充分些,带上花,带上吉他,带上笑容,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地站在她面前,再对她说出那句话。
蒋繁宇这样想。但是他们意外地遇见了,没有征兆得交换了这把吉他。他不想再看邹洛筝拒绝她的好意,把他推远。
邹洛筝从来只有表面的强硬,内心却唯恐对善意避之不及。蒋繁宇改变不了她的原则,只能退让。可是再怎么样的退让,到了今晚都失效了,他不接受。
现在的邹洛筝觉得受宠若惊,觉得她不配。但是蒋繁宇不这么认为,哪怕是买定她的才华,她都是值得上这一切的。
“你值得。”蒋繁宇看着邹洛筝的眼睛,目光笃定,“它与你相配。”
邹洛筝还陷在那句告白里出不来。
她的内心是有波动的,但也仅仅只一刻,又逼迫自己恢复清醒。
哪怕是喜欢,哪怕是真的喜欢,也不该是现在说。在这样的情境说。
她记忆里互相喜欢的人总是互相辜负。说着承诺的人总是丢卸责任。喜欢在她眼里从不是轻松的事,从不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它该是势均力敌,它该是心心相印,它该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邹洛筝想着,她得再努力一些,向蒋繁宇靠近,向蒋繁宇证明,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是可以互相成就的人。
所以现在还不是时机。又况且——
邹洛筝仔细地端详起蒋繁宇的面庞,他的面部红潮已经退下去很多,但依稀残余的那点却让如今的他显现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两侧绯红的脸颊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抓眼——他真的喝醉了。
那会是胡话吗?
“蒋繁宇,你说的喜欢是……”邹洛筝看向他熏红的眼眶,那里相比平日少了几分自持,“哪种?”
她需要确认对面人的状态是否清醒。
蒋繁宇反问道:“你说哪种?”
“你明天醒来就会忘了你说的这句话的,甚至后悔。”邹洛筝在讲道理,用她一贯理性慎重的思维方式,“你真的喝醉了。”
后悔喜欢上了一个感情迟钝的人,后悔走入她晦暗不明的人生,更后悔…
不,她不要蒋繁宇后悔与她相遇。
“我不能回答你。”邹洛筝咬字清晰,话语决绝,果断。
蒋繁宇没有接她的茬。
“我们做朋友不好吗?”
依然是不说话,这彻底耗尽了她的耐心,邹洛筝把一晚的情绪爆发在一句话里——
“可是这太突然了!”
对面木然地愣了愣,垂下眼:
“你讨厌我?”
“?”她能选择不跟醉鬼聊天吗?邹洛筝答:“不讨厌。”
“那我现在说了这些话呢?你什么想法?”蒋繁宇低顺着眉眼,用最委屈的表情说着最偏执的话,“想逃吗?就像以前一样,拒绝我所有的好意。”
说对了……是想逃。邹洛筝提议:
“你说了这么多渴了吧,我们去买瓶水。”
“邹洛筝。”蒋繁宇叫住她,“我不喜欢你转移话题。”
表哥不是亲的,朋友要做恋人……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吗?有没有人能带她逃离现场……
邹洛筝内心狂风呼啸,千疮百孔,天塌了不说地板更是漏个大洞。
邹洛筝想把决绝的话说尽,一转身,又对上蒋繁宇低垂的眼睛,他的目光像无形的锁链,将邹洛筝束缚在了原地。
他醉了原来,这么霸道……又难缠。
“因为我家里人不让我早恋。”
她到底是说不出狠话。
“我家里人也不让。”蒋繁宇说尽违心的话。
“对嘛你看都不让……”
邹洛筝还在试图讲道理,蒋繁宇打断她:
“可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
“这不合适……”
蒋繁宇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看着她眼球有些胡乱的飞舞,欲言又止的嘴唇,犹犹豫豫,尴尬,不解又带着一丝怜惜的表情。
“是因为没有花吗?”
“?”
蒋繁宇迫切地想找到一个突破口:
“你送了我花,所以我没送花。”他解释,“我送你吉他。”
吉他是告白礼物?但她送花不是为了告白啊?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
首先这吉他她就不能收。
“吉他还你。”邹洛筝再次把吉他卸下。
蒋繁宇没有接过,只是低了点头,又诚恳又认真地说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许配不上这把吉他,但是你配得上。”
“你的才华,就像这首歌一样,值得被珍藏,值得被看见,值得这一切。”
蒋繁宇得到了答案,努力维持着气息的平稳:“今夜的事,抱歉了。”
他转身离开,那个平日里高大的身影此刻看起来竟有些落寞,蒋繁宇抬着脚步,每一个微小机械式的动作都牢牢勾住了邹洛筝的神经。
在她的童年记忆中,所有背过身的人最后都再没有回来,她变得紧张。
明明在犹豫回复,但又怕拒绝就是永别。
邹洛筝脑海里突然闪过无数个有关蒋繁宇的片段:开学的偷偷对视,第一次冲他发火,给自己扣上帽子,蓝欧书屋自习,放学路,鹤林山看流星雨……
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有这么多的回忆,在蒋繁宇转过身的那几秒,她又一次逼着自己思考这段关系,思考对眼前人的情感。
也许喜欢就是这样朦胧又说不清的心思,也许喜欢就是这样不清不楚地纠葛在一起,共患难,共沉沦……
蒋繁宇已经越走越远,她没有时间想更多了,邹洛筝拔高音量——
“至少要等我到18!”
话凑了效,蒋繁宇没再向前一步,邹洛筝绷紧的神经松下,把承诺又说一遍:
“等我到18……我给你回答。”
“你现在几岁?”
“刚过16…”
蒋繁宇呵笑。
怪不得……怪不得什么都不懂,怪不得一点都不开窍。
原来这么小。
“真小。”他道。
邹洛筝笑笑,确实小,不然也不会在感情的问题思考上,那样犹豫不决,那样百思不解。
重置[紫心][奶茶][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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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告白·我想你给我写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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