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江笙性格又变回了从前的寡言少语,阳台上的画架被雨水腐蚀,却无人看管。
第一天江笙没再出门,杨知溪去问原因,江笙逞笑说最近有点累,她转念一想做了一周多确实需要休息几天再做,在家陪江笙的同时仍然鼓励她的努力。
第二天,江笙一觉睡到下午五点,简单吃了几口饭,杨知溪没来的及跟她说上话,江笙转身又回卧室了。第三天,第四天……眼见江笙的状况越来越差,她终于察觉到怪异。
敲门屋里却没人回应,门也上了锁。
怕她继续消沉下去会有危险,杨知溪不得已翻出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她探只头往里看,屋内漆黑一片,随着门缝越来越大,客厅的光亮照进卧室,杨知溪才终于看清缩在被子里的一团身影。
她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动作轻盈打开床头灯,不敢弄出噪音,看着蒙着头的人,轻声呼唤:“江笙?江笙?”
江笙拉下被子,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她,哑声问:“怎么了?”
杨知溪倒被吓得一激灵,她还以为江笙会睡的很沉,往前半步的身体退了回来,看着她:“我做了午饭,要起来吃点吗?”
江笙看着她,却又像在看空气,沉默着,双眼无神又空洞,眨也不眨的直直睁了十几秒,最后一秒收回视线,再次蒙上头。
杨知溪皱眉刚想关心,顷刻间就听到从被子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那声音很小,却在静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沉重的呼吸声很快泣不成声放弃了挣扎。
杨知溪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她毫不犹豫上前抱住了被蒙住头的人,在她上方轻声安语:“没事的江笙,难受就哭出来,多久都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别怕。”
听完她的话,江笙仿佛触了开关,不再压抑声音,无法思考身外事,只想尽情哭,把难过和病痛全都哭出来。
声音持续了很久,直到江笙的哭声渐渐变弱,杨知溪看着被子下此起彼伏的气息,知道她哭累了,拍了拍她的肩,安慰说:“你先调整呼吸,不用着急起来,我去帮你接杯水就回来,别担心。”
杨知溪不敢怠慢,接水的动作加快了几分,再次回到卧室时,江笙已经坐起身,弯腰在抽屉里找什么。
“怎么啦?”她将水杯递给江笙,“找东西吗?喝点水缓缓,等会儿我帮你一块儿找。”
江笙接过那杯水又放下,接着又赤脚下床继续翻找,那动作好像在说找不到就不罢休。
杨知溪惊得表情都乱了,连忙扶着她,“江笙,我帮你找,你先把鞋穿上再……”
江笙摇头不听,仍坚持不懈翻东西。
杨知溪心有顾虑,问她:“你在找什么?”
江笙顿了下,喃喃自语有些着急:“药……我的药怎么不见了?”
杨知溪暗吸一口气,瞬间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
也是在这时,杨知溪明白了闪过的片段是为什么,她一直知道江笙有吃药的习惯,而且服药的时间段很规律,她为了江笙的安全着想,每次都会趁她吃药时假装不经意走过卧室门口,从半掩半遮的门缝中看她,看着那吞咽的动作莫名安心。
从事心理医生的朋友告诉她,患者按时吃药证明求生意愿很强,心态也算平和,只要跟着医嘱来,情况会越来越好的。
但自从江笙摆摊卖画的第一天起,自己就很少再看她服药了,有几次她特意蹲了点去看,江笙不是早早睡了就是在摆弄画。看着江笙情况越来越好,她怀疑自己太多疑了,吃药时间哪有绝对固定的,之后就默认江笙在继续服药,她也因此放松了对江笙的观察。
但如果……
杨知溪不敢继续想下去,只祈祷是自己又想多了。
她快速扫了圈周围,将房间最有可能放东西的地方一处不漏都找过了,可就是找不到,她比江笙更心急,只好问:“药盒是什么颜色的还记得吗?”
“黄色……蓝色?”江笙含糊不明。
杨知溪顾不上考虑究竟什么颜色,蹲下身抽出了一个纸盒,最后的希望就在这里面了。她捋了捋碍事的碎发,瞥了眼角落旁的玩偶,却发现了玩偶脚边的白色塑料袋,里面包着药盒一样的东西。
起身拿起查看,看到药物功效是治疗抑郁时,瞬间心安。
“是这个吗?”
江笙点过头,熟练的拆开药盒,抠出两片往嘴里塞,又猛灌一口水吞咽。
杨知溪不语,静静看着她的动作,或许是这药吃完就起效了,江笙吃完情绪平静下来,呆呆的坐在那儿,惨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点红润。
药片需要时间缓释,杨知溪带着她回到了床上,替她掖好被角,“先睡一会儿,睡醒了喊我就行,江笙。”
她正准备离开,被子里江笙却又拉住她衣角,杨知溪低头时她又松开了,只是盯着对方一字不语。
杨知溪转动眼球,给了她一个搞怪的挑眉,语气带着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等你睡醒了,我会好好‘审讯’你的,先休息吧。”
随着门隙光亮越来越弱,江笙合上眼反省,她刚才明明只想睡觉,却在杨知溪面前情绪失控大哭,还有这两天心慌、恶心,头疼的种种状况,无一不在告诉她症状愈发加重。
想到这里,江笙不禁自嘲,她太高估自己了,一点好转就得意忘形,甚至擅自停药,最后什么也没做好,还被发现了。
她决定眯一会儿,等大脑清静后向杨知溪坦白一切。不想再隐瞒了,“隐瞒”这个词对她现在是不能提的禁语,总会时不时想起沈贺屿那天质问她的神情,想起自己对杨知溪的伪装,本意是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却演的自己差点都入戏了。
就这样吧。
江笙心想,坦白过后如果杨知溪有顾虑,她会立马搬出去再找房子,至于沈贺屿,该问的还要问清楚。
江笙关掉台灯,闭眼酝酿睡意,盯着天花板看了将近十分钟,还是睡不着,她想看眼时间,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关机了。
充电线插上后开机,手机弹出一长串消息,三十几条都是沈贺屿发的,也不怪他担心,江笙都快厌烦现在的自己了,嗜睡易忘并且手机还静音,抑郁期听见丁点异响就烦躁不安,想必手机就是她亲自关机的,为了避免自己发疯摔坏。
江笙手指懒散地划开屏幕,还未点进沈贺屿的消息,余光瞥见秦晴给她发了三条消息。
她点进看,消息在两天前发来。
——12:06秦晴:[江笙,你还好吗]
——12:07秦晴:[你不要听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他们就是嫉妒心太强,才会靠造谣去博得别人关注,你放心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些人迟早会揪出来]
——12:07秦晴:[看到可以理我一下吗]
字里行间强调的事和沈贺屿当天说的话很像,江笙好像发现了问题,她等不及回复,直接电话打了过去。
秦晴很快接通:“江笙?你总算回我了!”
“是我。”江笙无心叙旧,只想尽快搞清事情真相,“告诉我,哪里来的造谣?内容是关于我的?”
“啊?”电话那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说,“你不知道?沈贺屿没告诉你吗?”
江笙默声不应。
秦晴瞬间明白:“不知道哪来的风,有人在我们学校的校园墙上,造谣你和沈贺屿的关系,可是那些话一看就空口捏造的,沈贺屿应该也看到然后生气了,跟造谣的那人对峙,结果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到处转发这条帖子。”
秦晴声音越说越低,简单说完闭嘴了,仔细听电话那头的声音,大概一分钟,江笙平静的声音传来:“还有吗?”
“没有了……”秦晴讪笑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再见。”
“等等!”秦晴声音陡然提高,“还有件事,造谣的那几个人今天上午找到了,被罚了检讨书并扣分,听说还要向你和沈贺屿当面道歉,你有时间的话来趟学校吧。”
电话什么时间挂断的江笙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又走神了,是被杨知溪的声音叫醒。
“醒了?”
江笙心不在焉点头,杨知溪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又跑神,看我啦江笙,吃点东西吧?”
她虚笑答应杨知溪,起身跟着她身后坐到餐桌前,喝了几口粥后,勺子在手里晃悠,人再次陷入沉思。
“实话告诉我吧,这些天到底怎么了?看你魂都快丢了。”秦晴的话把她拉回现实。
江笙放下瓷勺,开口说:“跟他吵架了,也不算吵架,只是在一件事上观念产生了分歧。”
“他一直没跟你道歉?”杨知溪猜想江笙的情况十有**就跟那个男生脱不了关系,情侣间吵架不可避免,何况江笙本身就话少,加上她还是病人,对方怎么就不知道照顾一点!
杨知溪脸色瞬间低沉,对那个男生印象变差了。
“知溪,不是你想的那样。”江笙说,“他道歉了,发了很多消息,只是我一直没回。”
“这事不怪你。”杨知溪顾及她最近的状态,安慰道,“谁还没几天心情不好的时候,等你恢复好了再找他说开也不迟。”
“其实,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杨知溪微微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我……”沈贺屿支支吾吾,就算在心里复述了很多遍,真要坦白时她还是耻于自己的病而紧张,怕被人嫌弃再次变成一个人。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你可以尽管说。”
“我有病。”江笙说着低下头,“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的抑郁症复发了,我也能强烈感受到它带来的症状,一直瞒你,是我觉得自己可以扛过去,但我最近太得意忘形了,让病情加重了。”
她说完,并没有看到杨知溪惊讶的表情,反而一脸认真的盯着自己。
“那你有没有按时吃药呢?”杨知溪问。
“之前有。”
“所以你最近半个月一直都没吃?”杨知溪语气加重,表情严肃了几分。
“嗯。”江笙自愧应声。
杨知溪心一颤,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杨知溪理了理思绪,调整好呼吸,二话没说,哄带着江笙去了医院。
一小时后,检查结果出来,果不其然,江笙的抑郁从轻度转为中重度。
医生开了药又交代了很多要注意的事,杨知溪拿手机在一边记得比江笙还认真,临走前,医生叮嘱杨知溪:“起码她现在还没有自杀的倾向,你也不必太紧张。记得回去千万监督她吃药,再擅自断药下次说不定就该躺医院了。”
到家后,杨知溪第一件事就是问江笙:“想好以后该怎么做了吗?”
江笙笑着看她,对她保证:“好好吃药,好好治病,早日康复。”
“没错,从今天起,互相监督,谁都不能偷懒了。”杨知溪撇嘴一脸严肃说着,“江笙,以后不许再一个人强撑了。”
“好。”江笙答应她,心里默默记下她的好。
她打开手机却没收到沈贺屿的回信,那会儿在车上她看了沈贺屿的话后,江笙立刻给他报平安,悔恨自己意气用事不该晾着沈贺屿,换位思考自己被晾着几天也会生气,更别提沈贺屿了。
这些天不回应只会加重他的焦虑,江笙见发消息没用,又怕他继续胡思乱想下去,直接给他打了电话。
打了五遍还是无人接听,江笙又去翻了眼他最后发消息的时间——两天前,这下轮到江笙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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