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茗一把夺过,转身,既有礼,又暴躁道:“贺和殿下真是忙啊…”
来人正是贺和。
他趁第五茗回身的间隙,暗示众人,挥手差使走了巨锣和猛狮。
他向第五茗赔笑道:“恭喜上君,应上鬼差一职。”
心疼不已,他继续道:“请放过它吧,上君次次都来拔狮毛,再有个几万年,它若被你拔成秃子,便不好看了。”
第五茗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拢进衣袖中,把双手藏了起来,细细摩挲通冥牌上魂命刻印下的痕迹,心道:凌乱潦草,毫无章法,是鬼画符。
笑容顿起,她抿唇道:“贺和殿下,我殿试过了,通冥牌也拿到了,还同你去判罚殿吗?”
此话,不是征询,是建议。贺和回来了,她便需要拿一个解释,再安心上路。
贺和有所察觉,对第十殿审判眼神暗示,见其会意,回头自然道:“为上君准备了茶酒庆贺,要去喝一杯吗?”
第五茗点头道:“如此…谢过贺和殿下的好意。”
收整此间,众人向石屏后走去。第十殿审判在前开路,第五茗尾随其后,贺和好像还有什么事,走了两步,倏地与他们背了一个方向,捏上手诀,消失了。
第五茗在榻上小桌,细细品茗…
心情好,果然,连茶酒也能喝出不一样的味道。
因还要上任,第五茗不敢多饮,喝了一壶后,便停了下来,把玩通冥牌,等着贺和。
忽然,第五茗手下划痕诡异,她拿近眼前细细分辨上面的刻字…猛地从榻上跳起,身子摇摇晃晃,紧张道:“审判,这…这通冥牌是不是弄错了?”
候在一旁的第十殿审判,快走几步,凑竟在第五茗跟前,接过通冥牌仔细观摩,须臾,双手捧还通冥牌,道:“上君,通冥牌没有问题。”
第五茗没有拿回通冥牌,一指在上面戳了戳,道:“这么大的问题,你看不见吗?”
第十殿审判顺势又瞧了一眼,拧眉道:“不知上君说的是哪处有问题,还请明示。”
第五茗手指发颤,在牌子上凸起的地方,顺那痕迹,再次比划了一圈,写出一个「第五茗」,道:“这里…写的是「鬼差第五茗」,我此身凡胎名讳为「蒲小明」,是不是弄错了?”
第十殿审判再看了一眼,摇摇头。这一次真不是他不认真回答,而是第五茗想知道的答案他也不知道。
只能照过往,他解释道:“这事我不清楚,通冥牌一般是从第一殿发出,从前至此,每一殿应当都是这一块,上君你探查一番便知,这里面的确是上君你的魂命,并非旁人的…为何名讳不一致,我真不知道,待殿下取了派任文书回来,上君可再问一问。”
第五茗疑惑道:“取我的派任文书?审判…”
撒谎前,要不要想一想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在地府,一张冥钱黄纸,哪需要特意去取。先不说贺和身上有没有冥钱黄纸,地府里随便拉来的鬼差,身上至少揣了一两张。
这和地上行走的鬼差不同,地下有十殿坐镇,基本没有人会用冥钱黄纸胡作非为,何况,冥界地府这些年常见仙君大妖,没有冥钱黄纸傍身,指不定有多少无辜小鬼湮灭,故而,比起地上的严谨稀缺,地下是以冥钱黄纸流通。
然而,她话说一半,第十殿审判面上闪过一丝无奈,打断她的话,道:“上君,要不先入通冥牌瞧瞧?反正坐这里闲着也是闲着,去里面看看,指不定能安下一分心。”
闻言,第五茗迟疑,觉得他说的话甚是有道理。
「通冥牌是她的」这件事,眼下最重要。至于是以「蒲小明」还是「第五茗」淬炼出的魂命,她可以稍后再探明原因。
随即,第五茗凝神,引鬼魂气息入通冥牌内,点燃一簇鬼火。
滋啦…
大气磅礴,幽光闪烁,第五茗的鬼火宛若群星捧月,尤为显眼。原本闹哄哄的通冥牌,霎时,静谧异常,在场鬼差纷纷朝第五茗烧出的鬼火打量。
“呀,这是哪位殿下的魂命?”
“怎么不说话呢?”
“殿…下?”
“最近有加封的上官吗?冥界地府不是只有十殿阎罗吗?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位十一殿了?”
“不清楚…”
“不知道…”
“不了解…”
“你是谁啊?”
“谁指使你冒充阎罗的?”
“你…?我暂时没有什么要问的,你快些回答他们的问题。”
第五茗刚进来,连番被逼问,一时蒙头蒙脑,晕头转向,刚回过神,正想回答,不巧,一处与第五茗同时进入通冥牌的鬼火,鬼差将其闪了闪,截了她的话,道:“她估计是一个哑巴…瞧她那火,初始大是大,堪比咱们十殿殿下,但你们眼睛不好使吗?没看见越烧越淡了?这位同僚想来身体应该有缺陷,一时把控不住魂气,把火烧大了点,你们别盯着她问了。”
众人细细研究后,零零散散几人赞同了这位鬼差的言论,剩余的人,也没有再发出疑问。
第五茗:“…”
她正要辩驳,那鬼差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声音,招呼众人道:“都过来,我今天遇见一件大事!!”
“什么事?”
“又怎么了…”
“好事,还是坏事?”
那鬼差道:“坏事…前几日,上君入鬼门关了,据说没有去奈何桥…”
突然之间,通冥牌内,一片静默。
那鬼差察觉到异常,发问道:“怎么了?你们…难道都知道了?”
第五茗从死后上黄泉路,到入十殿过十试,所行所为,所讲所见,犹如被人监视。
这鬼差带来的消息,早过时了。
第一殿过试时,“上君入鬼门关,不往生”的消息就在通冥牌里被盘成了浆。在这鬼差和第五茗进来前,消息已经更新到了第九殿殿试。
也是通冥牌里只能烧鬼火留言,不能像贯神令,直通天道,相互之间见的是如仙君真身一般的神格,不然,那上百团鬼火,定是要一人扔给这鬼差一个白眼,生生让他受一场剜刑。
此时,在场鬼火,均默契地闭了嘴,嫌弃地不愿搭理这位信息落后太多的鬼差。
一时的安静,终于给了第五茗机会,她总算能登场了…
久违啊,又可以同时与百位鬼差谈谈心…
等等…突然出声,应该会吓到他们吧?
没法术后,算一算时间,有上万年没用过通灵了,他们当是有些陌生…
先和他们聊聊十殿试?熟悉熟悉??
不行不行,万一被他们知道作弊,不太好…聊一聊这万年的劫难?
也不行啊,雨无伤说了,他们现在最烦这种历劫故事…
若是能讲点泰山仙府上的事就好了,好想知道啊…怎么开头呢?
…
她纠结选话题的时候,又有一鬼差,闪动鬼火,先她一步,打破沉默,道:“听说了吗?上君的第十殿试,过了!”
“真的假的…”
“她能鸣醒猛狮?
“或许…是她把猛狮唠叨醒的呢?”
“有道理…”
“有道理。”
方才闪动的鬼火,发出声音道:“不知道,该是还没淬出魂命吧,不然按照上君性格,早在通冥牌内叫唤嚷嚷。”
“也是…”
“她幸好没进来…”
一群鬼火,附和道:“对啊对啊…”
“以前多好的仙君啊,做鬼后,完全变了,可惜了…真不敢想象她和我们做同僚…我们得有多少苦头吃…”
几处鬼火闪道:“是啊是啊…”
第五茗:…
组织了大半天的话,第五茗在听到这几句编排后,悄悄在群火中,熄灭了鬼火,退了出来。
从通冥牌内回了神,第五茗紧张感淡了不少,笑道:“审判所言不假,我能烧鬼火,入通冥牌的虚境内…”
跟着,面色疏松,心情复杂,她握紧通冥牌,赞叹道:“里面好热闹,可惜没能插上话。”
第十殿审判宽慰道:“冥界地府人多,小鬼嘴碎,有些闹腾,上君多熟悉几次,便能自如。”
第五茗颔首,笑道:“下一次进去,一定可以说上话?哈哈哈,是了是了,今日,是我怯懦,可能因早些年在贯神令里,千万仙君没人讲一句话,让我养成了习惯。新鲜事新地方,避免不了开头难…活到今时,如我所想,做鬼仙是真真的好啊,不用轮回,不用有“新生”,此生人和事俱在身侧,不仅如此,还能…有人味。”
这时,贺和的声音响起,笑呵呵道:“什么味?本君为什么没有闻到?”
第五茗心情好,嘴上软和许多,揖礼道:“又见面了,贺和殿下。你的茶酒我喝过了,甚是味美。”
如此客套,十分罕见。贺和一怵,脚下一顿,猜不出第五茗是喜是怒,讪讪地道:“上君喜欢就好。”
第五茗道:“喜欢的…没想到殿下公务繁忙,劳烦你记挂我了…”
这话语气不对,热情中透着一丝凉意,总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贺和眼皮猛跳,道:“上君客气了。”
正事不能耽搁,第五茗高兴归高兴,刚刚被通冥牌吓的那一遭,说什么她都是要在贺和这里弄明白,或者找补点东西。
前面一句话,她皮肉都笑,眼下这一句,皮笑肉不笑,顺手指着榻上桌中的酒壶,同贺和拉扯道:“殿下,辛苦。”
贺和顺她手指方向,狐疑地看了一眼,道:“上君谦逊了。”
第五茗回到榻边,在小桌的一方坐下,道:“殿下劳累了。”
目光挑了对面的空位,示意贺和坐过去。
贺和看了两眼,在自己的判罚殿中,心中极其不安,不确定地,坐在了自己最熟悉的软榻上,拘谨道:“上君…”
第五茗挑眉道:“嗯?殿下有话要说?”
顿了顿,贺和定心道:“的确有一言,上君是不是有问题想问?要不咱们有话直说?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五茗笑了笑,“哦”了一声,散漫随意道:“正好,我还真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殿下。我记得在第一殿中,我递交凡人蒲小明名号去应征的鬼差,为何…这通冥牌上写的是「第五茗」?”
她将通冥牌放到桌上,手指在牌面点击,继续道:“贺和殿下当是再清楚不过,「第五茗」是仙名,在冥界地府,你们如今允许用仙名应征鬼差之职了?我过十殿试,十次机会,十殿殿主均没有发现通冥牌上的名字有问题?或是说,你们十人都疏漏了?不太可能吧…”
贺和小声嘀咕道:“不是说只有一问吗…?”
第五茗手中动作停下,指尖挑出通冥牌内魂命中的魂气,沉声道:“还有一点,你们居然真的容许我,以天生神格修出魂命。太奇怪了,你们以前都是极力反对的…”
问了这么多,竟真是只有一问。
难答啊…
贺和心里咯噔,模样佯作轻松,长舒一口气,不以为然道:“自古,仙君是可以向下修魂命,只是过往没有仙君做成。如此看来,上君以神格修魂命,也不算奇怪事吧?”
第五茗眉头紧蹙,并未搭言接语。
贺和眼神闪躲,摊手,无奈道:“再说了,通冥牌里魂命不假,那便是没有问题。至于名讳为何变了,本君也不知道,第一殿传下来是此物,本君便用此物,上君若实在疑虑,可以再往回走,去找第一殿贺仁问问。”
这些,是广而皆知的事。
第五茗一早猜到,贺和会避重就轻地,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大实话。
她一掌拍在桌上,把掌下的通冥牌推了出去,道:“我问什么,贺和殿下答什么,果真是实诚。不过,我想问的问题,殿下这么聪明,合该听得出来才对,为什么不好好答复呢?非得让我把话剥开了讲,这可不是好习惯!通冥牌还你们,里面的魂命,你们敢帮我淬炼,我可不敢收!”
原来,从头到尾,她想问的问题,只有一个:十殿作弊,为何要以十殿魂命中的魂气,替她修出一副魂命?
方才在通冥牌内,她烧出又大又明亮的阎罗鬼火时,便入了心,结合十殿试,又多想了一些。
贺和大震,盯着通冥牌发愣,脑中编纂回复的话,那边第五茗敲了敲桌面,接着道:“你刚才从那些天上仙君的身旁归来,入殿后却不抱怨,不谈论,这可同殿下平日里的性格,不太相像,不过二十年未见,殿下的性情性情变得太快了吧?你可是活了数万年的阎罗…”
贺和委屈,嗫嚅道:“何必揶揄我呢…又不是我一个人干的事。”
沉思片刻,第五茗笑了笑,分析道:“我们是同类人,最好管闲事,你支了我来喝酒,定是有什么事比那群仙君更让你感兴趣吧?今日,第十殿除了仙君来访,处理风雨江之事,便只剩我到第十殿过殿试…贺和殿下,你该不会是去找贺仁了吧?他肚子里的秘密,又满了,对不对?他同你说了什么?”
被她说中了!
闻言,贺和默口不语,目光倒是看了过来,不藏心事,闪光袒露,一脸哭笑不得,不知从何开口。
第五茗拧眉,半托起腰间解不下的通印,低头,神色沉重,问道:“这件事可是他做的?同我和他…有关,对不对?”
这句话,别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贺和略有慌张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他知道。
贺和侧头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审判守在殿口,本君与上君有话要说,不许他人进来打扰。”
第五茗抬头,轻笑一声,心道:幸好,不是不可告人的秘密…白白紧张了一回。
支手撑脑在榻上小桌,她容颜轻松几分,等着贺和的话。
贺和严谨,吩咐了审判在外间守候,依旧不放心地拉起一方隔音结界,缓缓答道:“上君猜的没错,名字是帝君改的。”
他踟蹰道:“具体原因我们不清楚,只知道贺仁报上去的名字是「蒲小明」,送回来的名册和通冥牌都是属于上君仙号,「第五茗」。”
第五茗急忙道:“殿试呢?他安排的吗?他…”
怕我吃苦头吗?
贺和摇了摇头,道:“不是帝君指使,贺仁见你腰间有通印,给我们其余九殿通了信,是我们自作主张帮上君过的殿试…”
第五茗努了努嘴,有一丝失望。
贺和误解她心有不悦,是因为众人以通印替她宽行。
特意瞪大眸子,以示诚意,上前凑近几寸,他眼神真挚,捂嘴小声道:“其实,上君没有通印,过本君的第十殿试,也会是如此,不然那般大的巨锣,本君一日怎么可能锻得出来。”
第五茗动容,坐正身子,道:“多谢…”
贺和回正坐姿,拂袖坦率道:“不是本君多事啊,上君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不回归天界,自是要尽快修魂命,保一保身体,不然真的会把命丢在这里。那狮子有些时候听不懂人话,本君当然得多做准备。”
他笑了笑,满意道:“这不,上君果真用上了。”
第五茗同样笑道:“殿下心细,不仅备了锣,还提前帮我把猛狮唤醒,是我该记恩的。”
贺和道:“若是早一些修一修魂命,你身体定不会如现在这般差,好歹有一副神格傍身…有些时候,瞧着你厄运连连,地狱气数不尽,倒是连普通小鬼都不如。”
第五茗无奈道:“以往在任的帝君哪敢得罪天帝,又怎么会让我用魂命保身。算了…不说这些,本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过往,嘴上说的轻松日子,都是借口,是第五茗惜命想再争取保住这条命的措辞。若是她长久不归位,所谓的“第五茗”会消散在冥界地府,而天上的神格不会陨落,或许千万年后,她的神格再次悟道,便可以又降生。
只是,没有哪位仙君经历过这种事,便没有仙君知道,重新降生,是新的「第五茗」,还是原来的「第五茗」。
这便是仙的轮回。
对于天界,有经验丰富的仙君能重归仙位,自是极大的好事,若是回不去,只要神格尚在,他们也能再造一任新的。
东华帝君和风有情催促她,正是不想因未知的轮回,让她冒险。
可是,她不愿意。
接着,第五茗道:“神格向下修,我知道是没有问题的。可十殿试时,我鬼心根本没有感觉…里面的魂气当真是我的?魂命也是我的?你们确定这样做没问题吗?”
大的问题揭过,贺和如释重负,道:“上君不用担心,十殿试一直都是一个幌子,所谓殿试,其实都是混口饭吃的技艺…鬼差能力弱,在地上行走,难免经常饿肚子,总得有些傍身的东西。”
讲到这里,贺和不得不说了说,第五茗从未打探出的十殿阎罗飞升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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