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讨发布会那天，天气意外晴朗，乐之又彻夜失眠，独自坐在实验室的小窗边，看外面的雪慢慢融化了整夜。
天蒙蒙亮时，德雷克进门来叫他:“你准备一下，等会跟我出去……别忘记带上你的东西。”
“嗯。”
乐之早已准备好一切，认真洗漱换了件厚外套，随着对方一起走出实验室。
雪化的时候空气越发冰冷，他抬头不停望向蓝得透明的天空，想趁此机会多晒晒阳光。
天气真好啊。他忽然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想起某次躲懒睡午觉的冬日，一醒来还吃上了酸酸甜甜的水果。
“乐之？”
疑惑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啊，是绮音。”
乐之有些意外，低下头把脸重新埋进粗毛线编织的围巾里，小声和她寒暄起来:“你怎么来了，不用照顾斯派罗斯吗？”
“噢，他也被邀请来参加研讨会了，我马上要去推他的轮椅过来，”绮音见对方竟然和德雷克在一块，显然有些意外，“呃……你们俩这是去哪儿，会议正厅要往右走啊。”
“嗯…我……”
“不劳你操心！”德雷克的态度极差，拽过乐之的衣服，不让他多话。
乐之被这个强壮的alpha提溜着往前走，脚下一个踉跄，瘦削的身体差点从大衣里面滑出去。
“那个女人……”德雷克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终于停下了脚步，“虽然受到了严重的惩罚，但依旧是个难以捉摸的角色，我劝你不要小看她！”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了解不到了，你为什么要这么急切？”大概是认为自己也就活到今天为止，乐之不再以礼貌待此人，语气开始不耐烦，“你把其他人安排妥当就行了，不用管我！”
最后一天了，德雷克懒得再跟他计较，推了一把让他走进会场后台。
“兜里揣着东西，现场的安检肯定过不了，你就在这儿好好待着！一会我会发消息联系你！”
德雷克今天是作为维护现场秩序的负责人而来，因此不能单独离开保安队伍太久，交代完这些，他又急匆匆离开了。
乐之安静地坐到软沙发上，把自己缩成一团，等待着时机的来临。后台的休息室鲜少会有人进来，只有一台陈旧的显示屏能实时收看正厅的直播，他默默打开按钮，目不转睛看起来。
也许是会议还没开始的缘故，视频里的镜头切得很混乱，好几次都怼到了台下的角落，乐之莫名被这些镜头晃得犯困，止不住打哈欠。
才要闭上眼，视频里出现了熟悉的那张仿生人的脸，他一瞬间又惊醒过来，愣愣地盯着屏幕发呆。
里面的艾米利乌斯似乎在给仿生人吩咐什么事情，瞧上去神情十分地严肃。他们在演讲台附近的位置逗留了很久，周围人来来去去的，都不敢随意打扰，直到工作人员上前善意提醒两个人……
看到紧要关头，镜头又给切掉了。
乐之:“……”
窒息又难受的感觉涌了上来，他赌气似的关掉视频，把头埋到胳膊里。
明明已经说服自己不再把那个机器人看作麟川，可是见到那张脸，他的视线还是会忍不住多停留几眼。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在度过了漫长的寂静后，德雷克终于发来了消息。
“半小时后往A区-67号通道走，我在那儿等你。”
乐之关掉光脑，捏紧了揣在口袋里的毒素。
……
研讨会现场人声鼎沸。
来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是奔着新技术，而是为了挖出总统身体安危的真相。
麟川替艾米利乌斯挡下了几个想要越界采访的记者，将他们赶到了大厅外的走廊。
“凭什么不让提问了？既然如此，还邀请我们过来干什么？”
“我看，千里迢迢过来就让我们在观众席坐着听你们乌尔多斯讲一些假大空的废话，要不就是炫耀你们又获得了什么新的药剂支持，有什么了不起的？”
“总统看上去精神特别差，还不让说，我刚一提起就被请出来了，要不要这么欲盖弥彰啊？”
几个人皆是满脸的不服气，就差把话筒塞麟川的嘴里。
麟川索性连最后的敷衍都懒得进行，叫了四五个保安把叫嚣的记者们团团围住，一个一个送出了基地大门。
两只耳朵总算清净了，他长出一口气。
头发中的芯片传来近真的消息:“我已截获乌尔多斯与某神秘星球来往密切的情报，此星球为诺可斯星。”
诺可斯？真是奇怪的名字。
这两天，近真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跟他同步分享了各种自己调查到的真相，生怕他遗漏掉什么重要的细节，导致卧底任务出错。
麟川倚在楼梯间的栏杆处，用只有他能看到的屏幕给对方回复了消息，表示自己已读已阅。
近真还不罢休，继续用惊天真相轰炸他:“我们见过的花朵图腾，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就是来自诺可斯星！”
“！！！”
麟川来了点精神，接着追问:“那么，艾米利乌斯合作的那个黑袍怪人，一定知道图腾的秘密了？”
“十九□□是这样，但是我查不清楚他们合作的目的是什么，诺可斯星是以占卜为信仰的地方，照理说艾米利乌斯根本就看不上他们才对。”
麟川也认同近真以上所说的观点，这个星系终究是依靠智能科技进步而存活下来的，那种玄学术数几乎只是宇宙边角料的存在，怎么会突然就被乌尔多斯这样强大的星球当成贵客款待呢？
“看来，我得继续深入打探一番，”麟川下定决心，“艾米利乌斯的病情拖不了太久。”
近真与他所想一致:“是，他一旦离世，那调查难度就会高很多，下一个上台的总统，未必会沿用他的统治理念。”
是啊，不论之后是谁来做这个总统，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但在此之前，曾经被迫害过的beta，至少有洗刷冤屈的机会，被欺压的星球也能够获得自由与新生。
“哎，麟川，最近乐之怎么样？”近真关心了一句。
“还好吧，我基本每天都在暗中看着他……应该没什么大事。”
根据麟川这些天的保护观察，偶尔塔特会故意晃到面前刁难乐乐，但大多数情况下，乐乐都闭门不出，所以也没遇上什么危险。
不过今天倒是有些反常，这么重要的日子，作为研发者的他，怎么连人影都见不到呢，就算上不了台，艾米利乌斯也不至于一个观众席都吝啬给吧？
麟川实在想不明白。
“有情况我会通知你的。”他知道近真是好意。
“好。”
绮音正好推着轮椅从电梯出来，见到麟川一个人待在不远处，便走过去试探他:“麟川？你还认识我吗？”
麟川差点忘了伪装，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模样，转过身礼貌问候:“绮音小姐您，我自然是认识的。”
绮音见对方全然不似当初斯派罗斯说过的那般阳光开朗，心里渐渐相信了乐之所说的一切。
难道这个仿生人真的忘记了一切……
“那你还记得乐之吗，”她继续追问，“我上次见他都憔悴了许多，整个人变得特别消沉，可是今早遇到他的时候，他又好像很开心，我有点担心他是不是病了，如果你还有印象的话，要不要去看看他啊？”
生病了？怎么会？！
麟川捏紧拳头，内心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天一直在观察的人，是不是彼此离得太远了，所以自己根本没有发觉对方的不对劲呢？
不对，不对，之前自己也在乐乐手臂上看见过淤青和针孔的，是不是他又被当做人体实验体了？！
乐乐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麟川？麟川？”绮音连着喊了好几声。
“噢，”仿生人回过神，“我是编号N52。”
绮音深深叹口气:“怎么会这样……你们当初好不容易逃出去的……”
麟川担心得要命，又没法表现出来，只能装作好奇问道:“您说的这人究竟是谁？他在哪儿？需要我帮您找来吗？”
他担心自己语气会太过着急，还不忘带上一丝客气的笑意。
“……是我打扰了，”绮音只觉得是自己自讨没趣，“他刚才和德雷克往后台方向去，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你不用帮我找他……说起来，是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你们……”
“嗯？”
麟川心里犯嘀咕，她有什么对不起自己和乐乐的？
如果是因为上次在舰上被抓的事，在他看来并算不上什么亏欠，是他自己主动潜伏的，又没有人逼他干。
乐乐就更谈不上了，两人原本交集就不多，别提中间还隔着一个斯派罗斯。
然而嘴上他却依旧回答得滴水不漏:“那我失陪了，总统先生还等着直播。”
绮音皱着眉点头:“……那好吧。”
离开通道楼梯口，麟川拐进一道墙，把整个人都贴到了金属墙壁上，他一向不是个喜欢隐忍的人，这一次是真的憋出了汗，刚才有多少次自己差点就要冲上去，把乐乐的情况问个清楚，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等今天这场会议结束，不管怎么样，他都要亲自去验证一番！
通讯耳机传来负责人的声音:“N52！上哪儿去了？赶紧回来！总统在开会前突感不适，需要人手过来护送！”
麟川心下一紧，本能觉察到事情的不对劲，马上往研讨会现场跑去。
那个艾米利乌斯不至于这么快就撑不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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