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明忽暗的绿色灯光,一片寂静里突兀的轮轨声,莫离坐在列车的休息室中。
烈焰烧灼皮肤的痛感还残留其上,车厢之中此起彼伏的尖叫哀嚎,以及随之而来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也还在耳畔回响。
但莫离眼前最后的画面不是呼啸而来的大火,而是霓虹闪烁的摩天都市沦为模糊的背景,倾盆雨幕中悬在天际的一轮红月却清晰可见。
瞬间过后,一切再次回到原点。
按照时间流速判断,爆炸仅持续了十几秒而已。
“莫离。”苏晴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
“我在。”相比第一次听到苏晴的声音,这次莫离回应得稍显平淡。
接着,双方陷入沉默。
莫离看着车厢内的乘客,他们一切如常。
有人凝视车窗玻璃发呆,有人在翻看美术馆的手册。他们还不知道不久之后,列车将会爆炸。
莫离没有义务挽救他们的生命,但她为了自己保命,为了活着完成任务,必须阻止爆炸。
若是在裂缝世界死亡,就会无法回到属于自己的初始世界,身体也会被宣告为脑死亡。
现在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只有苏晴。
“苏晴,你是……刚进入任务吗?”莫离试探着询问。
“我……”苏晴犹豫几秒,才回答道:“不是,对我来说,任务像被重置了。”
莫离心下一惊:“我也是,又回到任务初始了。”
苏晴:“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莫离:“刚才列车爆炸了。”
“我知道,我听到了爆炸的声音。”苏晴下意识地摸着耳廓:“你知道是谁引起的吗?”
“不知道,我也想找到始作俑者。”莫离看了一眼身后,之前趴在后背的怪物仍然让她心有余悸:“乘客之中有个男人,可以操纵怪物进入反锁的休息室中。也许还有个人,可以时间回溯。”
苏晴一时之间难以置信:“操纵怪物和时间回溯?”
莫离将发生的事简要讲给苏晴。
苏晴:“……怪物或许也是生物异变,就像我们的初始世界中发生的异象一样。”
莫离:“生物异变……我也有过这种考虑。你看到了吗,操纵怪物的男人,坐在B-04的位置。”
苏晴透过莫离眼中的镜头,看着全息投影。
整节车厢共有十六个座位,分为A、B两排,全都坐有乘客。
坐在B-04的男人身着灰色大衣,内里一件笔挺的黑色西装,他的右手食指戴着一枚徽纹戒指。
似是感应到了莫离的视线,他抬起眼,尖锐的目光直视休息室内。
莫离装作不经意地挪开视线,侧身靠在椅背,将后背对着玻璃窗。
通过人像识别出的信息,苏晴看着屏幕读给莫离:“姓名:宋时宁,年龄:26岁,职业:影域杀手……B-04现在是整个联邦的通缉对象,主要罪行是杀人。”
莫离:“他杀了谁?”
苏晴:“……我查找了关于宋时宁的新闻……2058年10月13日警方接到报案,一艘名为‘矩阵号’的货船私藏人体标本。待到警方上船搜查时,他们看到了骇人的一幕,浑身是血的宋时宁站在尸山血海的船舱内,手持沾满鲜血的环形链锯,警方当场将他逮捕。货船内共有24具尸体,只有宋时宁一人存活。”
莫离:“既然宋时宁被当场逮捕,他怎么还会出现在这趟列车上?”
苏晴看着新闻后续内容:“宋时宁虽不认罪,但还是被当庭宣判死刑……只是后来,他越狱了。”
莫离:“越狱?”
苏晴:“没错。他在2059年3月18日越狱,现在是2059年3月31日,今天是他越狱的第十四天。”
莫离:“资料里标明宋时宁是影域杀手,表示他和影域确实存在某种联系。矩阵号是影域派给他的任务吗?”
苏晴:“影域是个地下组织,涉及多起重案要案。他们犯下的所有案件,在案发现场都会留下一个特殊标志代表影域,但矩阵号的案件新闻里没有写明和影域有关。”
苏晴看着全息投影显示出的图案,让她想起宋时宁手上的那枚徽纹戒指。
“莫离,宋时宁戒指上的图案,应该就是代表影域的标志。”
莫离想起爆炸前看到的那张有关自己的通缉单。
“难道是影域派宋时宁来杀我……”
苏晴:“有这种可能性。”
话音刚落,二人便收到了系统提醒。
【情报收集进度:7%】
【清除污染源进度:0%】
莫离:“情报收集的进度增加了2%,这其中应该包含宋时宁和影域组织。”
苏晴:“同意。那时间回溯呢,又是什么情况?”
莫离:“我不清楚,时间回溯未必是人为,也有可能是触发了某种机制。毕竟这个裂缝世界在宇宙中的运行规则我们还有待探查。”
苏晴:“你能确定时间回溯是因为爆炸吗?”
莫离:“不能确定,但列车爆炸和时间回溯太巧合了,直觉两者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一阵沉默过后。
苏晴如灵光乍现般问道:“你说,我们之间的突然失联,会不会就和宋时宁有关?”
莫离调整了下坐姿,余光瞥向玻璃窗:“我有想过,第一次失联时,我遭受到了黑手印的侵袭。第二次失联时,就是宋时宁操纵怪物和黑手印一同来到休息室内。两次失联,就像我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之中。”
苏晴:“宋时宁的能力,似乎可以隔离现实。”
莫离:“这个裂缝世界,难道会有异能的存在……”
苏晴:“不止如此,我也遇到了诡异的事情。你根本不会想到,我见到了谁。”
莫离:“谁?”
……
纪望凡。
他是缉变队二组的人。
苏晴见到他时,差点将他的名字脱口而出。
幸亏脑海之中及时出现了上级讲过的话:“不要暴露你不属于裂缝世界。”
她将“纪望凡”三个字咽了回去。
在不清楚这个世界的纪望凡与宿主之间的关系时,还是不要贸然认领“相识”。
不同于初始世界,苏晴眼前的纪望凡左眼眼角有道明显的陈年伤疤,面容也更为阴鸷深沉。
纪望凡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晴。
苏晴强装镇定,看着纪望凡走下几节楼梯来到她的面前。
他的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压迫着她紧绷的神经。
“既然知道门锁密码,为什么还要敲门?”苏晴尽量控制声音的颤动,维持表面的不动声色。
纪望凡不作回答,只是眉目冷然地看着她,然后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枚泛着银色金属光泽的芯片:“我来取货。”
苏晴犹豫着伸手想要拿走,在手指即将触及芯片的时刻,纪望凡却将手掌握成拳头,他打量着苏晴的脸:“你是谁?”
他的眼底只是闪过一瞬的疑惑,随即起了杀意。
纪望凡不等苏晴回答,直接按住她的脖颈,撩起她的头发。苏晴看不到自己的后颈部,那里有道颜色暗淡的红线胎记。
纪望凡:“那你知道密码吗?”
“密码……我当然知道,但现在不是输入的时机。”苏晴明白自己可能已经暴露了。
纪望凡看着苏晴的脸,摇了摇头。
眼前的脸,太过青涩稚嫩。
不是那个历经磨难走了很远的人。
她们用着同一具身体,有着相同的面容,但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纪望凡放下按在苏晴颈部的手,转而攥住她的手臂,他要将她带走。
房间内的警报突然响起。
在闪烁的红光之中,苏晴环顾四周想要找到警报的源头。
纪望凡没有慌乱,他淡定地从腰间拔出武器,对准门口:“有人闯了进来。”
苏晴看见门在一阵绿光波动过后,彻底消失。
门外,站着一群身穿黑色贴身战甲的人。他们全都戴着黑色头盔,看不到面孔。
苏晴看着他们,发现那是和莫离相同的战甲。
为首之人是名女性。
她掏出一把通体漆黑的枪,枪身较于一般手枪更长。
按动枪身侧面的一个按钮,射出一片绿光,覆盖上了纪望凡手中的枪。
如门一般,枪在几秒的绿光波动过后,消失不见。
“十四,八,五十三,六十九,二十七。”
女人的嘴里念出一串数字,她将手中的枪对准苏晴。按下按钮,绿光射出。
与此同时,苏晴的耳中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
苏晴讲完,莫离的语气都变得激动起来:“你竟然见到了纪望凡?!”
苏晴:“对,这就是诡异之处。”
据她们所知,一组到六组的人全部传送失败,传送失败代表裂缝世界与初始世界的人物存活不对等。
也就是说,一组到六组成员的对应宿主在这个裂缝世界中已经死了。
最后,只有七组成功传送。
所以,任务世界目前只有三名初始世界的人:莫离,苏晴,还有她们的队长高朔。
但为什么,裂缝世界的纪望凡明明活着,初始世界的他还会传送失败?
莫离:“如果这次列车还会爆炸,万一没有时间回溯,那我就会死亡。你要先与队长汇合,毕竟他是中级执行者。在此之前,我要找到爆炸的始作俑者。”
苏晴:“嗯,我明白。”
莫离:“首先排除宋时宁,如果他要炸毁车厢,那么他对我做出的行为过于大费周章。”
莫离的目光扫视着车厢里的其他乘客,算上自己,车厢之**有17人。
B-04在莫离的视线中动身离开座位,莫离想起他的所作所为,不免攥紧拳头。
他要开始行动了吗?
但他刚迈出一步,身后便响起有人走来的脚步声。
宋时宁回头,注视着穿过车道的女人。
女人与他擦肩而过,并未看他一眼。
她走到莫离所在的休息室门前,稍一用力,门锁断裂,门被拉开。
莫离看到眼前的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蓝色丝绸短裙,两条腿上各绑一枚黑色腿环,嘴角含笑地对她说道:“又见面了,莫离。”
莫离想起宋时宁的那句“好久不见”,略微皱眉看向他的方向。
只这一眼,莫离周身的血液泛起细密的寒意。
玻璃窗外,不知何时出现一群通体黑色的人影站在车厢之中,在灯光的映照下,晦暗不明的绿色光影落在他们脸上。
车厢两侧的玻璃映照出了一张张人脸,全是美术馆手册上人体标本的模样。
绿色灯光似有规律般频繁地闪动着。
灯光变亮时,那些乘客的脸就会变成各种人体标本的面容。
灯光变暗时,那些乘客的脸又会变得模糊不清,只剩嘴巴清晰可见。
他们的目光空洞,两侧嘴角弯起一模一样的弧度。一边僵硬地向前走着,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在他们咧开的嘴里,发出了没有停歇、没有喘息、没有情感的颂念:
“我知道你是谁。”
“我知道你是谁。”
“我知道你是谁。”
……
女人看着莫离惊恐的神色,笑魇如花地吐出一串数字:“十四,八,五十六,六十三,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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