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瀚文轻咳两声，重整旗鼓，“卫昭同学，你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吗？”
小卫同学眉头一皱，直觉事情并不简单，有什么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要发生了。
卫昭盯着他爸此时略显猥琐的笑容，迟疑地回答：“礼拜一？”
“当然，也是你高三的第一天。”秦瀚文语气控制不住地上扬，显然心情颇好。
“……有点着急了吧，我昨天才从医院回来啊！”
卫昭：汗流浃背.JPG
老实说，他满打满算离开高中生活几十年，又在另一个世界被重塑了世界观和科学观，他很怀疑自己还能不能重新接受知识点。
现在是九月份，临城的高三开学时间向来很早，这会儿课都上了一个多月了。然而感谢那一场流星雨，高中知识他忘得一干二净，刚醒来的那几天甚至连中文都说不利索。
临城一中高三有十几个班级，六个重点班，他在四班，重点班中游，属于不上不上的位置。
好在高三前期只是一轮又一轮的复习，他还有时间藏一藏自己的马脚，尽快把学过的东西都捡回来。
期间还要地方秦瀚文杀来看热闹，他爸还在初中部教书，两个校区肩并肩，卫昭有点风吹草动他都一清二楚。
卫昭心下犯嘀咕，看卫臻一直没说话，刚想开口求他妈宽限几天，就见卫臻优雅地吸了口豆浆咽下，缓缓开口下了最后通牒。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会还早，待会让你爸给班主任打个电话，下周一就能返校了。”
“哼哼……”事已至此，卫昭也只能虚弱地哼哼两声当作抗议。
他恨恨地看向笑得贱嗖嗖的亲爹，吃完早饭他就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
夫妻俩对此也见怪不怪。
卫昭本就不爱折腾，只有初二以前一直被卫臻压着练练拳脚，扑腾两下。除此以外几乎没有能动自主性的户外活动。
他进了房间就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高一到高二的各科课本，看着高高摞起的小山不禁头皮发麻。
好在他还有点印象高三之后就只需要应付六门课了，自己的话除了语数外应该是化学、生物和政治？
压力骤减呢。
下一刻卫昭想死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七八成新的课本上首页签着两个潦草狂放的大字，往后翻就只有零星的儿童简笔画，拙劣的图案仿佛在嘲笑他的年少轻狂。
他不信邪地又翻出几本，课本哗啦哗啦地响，又仔细看了半晌，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三个字：
完蛋辣！！！
要不还是进厂打螺丝吧。
周末的时间转瞬即逝，卫昭曾试图在两天内拉齐进度，但是一个小时过去后他深刻认识到一口吃不成胖子，学习就像行军打仗还是要一步一个脚印来。
总之他的手有自己的意识，非常丝滑地摸出手机，并且安慰了自己隐隐作痛的良心，这是为了再一次熟悉现代的生活。
然后毫无障碍地再次学会使用手机快乐摸鱼。
等再一次回过神来时卫昭就已经被卫臻打包送进秦瀚文的车里，接着又被秦瀚文连人带书包扔在了高中部校门口。
汽车轰隆一声，毫不留情地远去，连背影都是毫不掩饰的快乐，要不是校区飙车不安全，他相信秦瀚文能开出风骚的S形路线。
从校门口到教室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不过卫昭出院之后恢复得很好，甚至住院比之前的身体素质更好，即使背着一书包的课本作业也没什么感觉。
一中的学生来自临城各地，大部分人为了方便都选择住校，家里比较近的学生基本都是选择走读。
卫昭属于第二种，上下学和秦瀚文上下班保持一致，他爹周末没课的时候卫昭会很自觉地骑自行车去。
这时候临近早读，一路上的人也不多，卫昭凭着记忆一边走一边用新奇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学校，原来这里还有个花坛，那里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杜鹃。
等到了人来人往的教学楼，他的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倒不是触景生情想要吟诗作对。
卫昭这人，学校的狗见了他都要多摇两下尾巴，更别说休学住院这种算放在哪里都算是轰动全校的大事。
上到老师，下到高一新生，连初中部的小鸡仔，都认得这张脸，虽说成绩不拔尖，但关键时刻总是依靠风骚走位一路混进各大重点。
卫昭的人生至此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妥妥的人生赢家。可惜17岁暑假一跤摔去了外星刨垃圾，再醒来就像打了霜的茄子，时不时透出点丧气来。
那晚的意外早就传遍整个，连消息灵通的高一新生都在暑假有所听闻。口口相传之下连病危瘫痪、掉下悬崖碰到绝世高人这种离谱谣言都传了出来。
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摸到点边，现实总比传言更离谱就是了。
从一楼到四楼，在各种目光的洗礼之下卫昭不得不加快脚步往上赶。
震惊、好奇、敬畏、爱慕……什么都有，还有那种见了鬼的就有点过分了。
熟人自然是围上来嘘寒问暖，一时间整栋楼都是卫哥长昭哥短。高中男生那大嗓门，中气十足声泪俱下的一声大哥，楼上楼下更是闻声而动。连对面高二楼都打开窗户，探了不少脑袋出来。
四班的人早就听到了楼下的吵吵嚷嚷的声音，他们是最早知道卫昭这周一会返校的人。秦瀚文周六联系了班主任，第二天她就在课前通知班里的同学，还拜托班长帮忙收拾一下卫昭的课桌。
其实他的课桌相当干净，压根不用整理。这段时间雪花一样发下来的卷子都被他的后桌，也就是班长张焱认认真真地分好类，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桌肚里，简直像小学生做作业。
毕竟是他撺掇着大家去云环山看流星的，卫昭受伤自己起码要付一半责任。
事发以来张焱简直是夜夜辗转反侧，后来去医院看望卫昭时见到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朋友愧疚得差点给卫父卫母跪下。
所以当卫昭刚刚走上三楼，就听见头顶“嗷儿”地一声滚下来一团小山，疑似神农架野人的身影背后还有四五个同样激动的男女生，都是当时一起去云环山的人。
这滚下来的气势是要杀人啊……听到上面的动静卫昭默默地停下脚步稳住下盘。
果然下一刻张焱就涕泗横流地扑了上来。
如果是以前，他会很乐意和张焱来一场兄弟抱一下，说说心里话的感人场面。
但是现在，虽然他还是很感动朋友们的热情，但熊抱就免了，好意心领了。
所以他只是侧过身，右脚后撤稳住重心，长臂一伸一架就稳稳拦停起即将起飞的高壮男生。
“对不住啊兄弟，下手重了点。”卫昭挂着贼贼的笑意揶揄，还不忘拍拍人肩膀。
张焱捂着胸口眼角飙泪，“你这是谋杀！！！我要告你爸！”
“出息，你告呗。”
时间有限，其他班的见四班的来接人，纷纷和卫昭打过招呼就回了班级。
卫昭一一应过，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赶紧去上早读，这才转身回到四班的人群中。
没想到这时气氛反而冷了下来，几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愣是不敢开口说话。
张焱几次偷偷瞄卫昭，想要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不只是他，其他人一样，自以为动作隐蔽，实际上那点小动作早被正主收入眼中。
哎。
卫昭心下叹气，那天晚上给几个小孩吓得不轻，可别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一个个吞吞吐吐的干什么，大小姐出门？”
“噗……不好意思哦。”其中一个短发女生忍不住笑出声，意识到此时的气氛不太合适又小声道了歉。
不过尴尬的空气也在这个小小的插曲中逐渐消散，大家僵硬的步伐这才自然起来，除了张焱。
他抿抿唇，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吞咽声震耳欲聋，手心也潮湿冰凉，一边的校服裤子被揉得皱皱巴巴。
卫昭看不见那边裤子的惨状，但眼角余光能看见班长的右半边身体别捏的姿态，大概也能猜得出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暗自发笑，倏然又想到了别的什么。
这个年纪的男生还真是别扭。年轻莽撞，还有一点廉价又脆弱的自尊心，轻轻一敲就喀拉喀拉全是无法修补的裂缝。
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
又是没头没尾的记忆。
“叮铃铃……”
“卫昭……”张焱刚做完了心理建设，准备开口就被上课铃无情地打断，只好接了一句体育课再说就和大家赶去教室。
卫昭颔首，面色不变，脚下却缓了缓跟在张焱边上，他是真不记得自己的教室和座位在哪里，看见几人下楼时不得不说确实松了一口气。
然后这口气在看见满课桌的复习资料试卷练习册时又提了上来。
“坐着干什么，昭哥愣啊！”
“卫哥，你坐啊！”
卫昭在班里同学幸灾乐祸的起哄中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等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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