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头身的小奶团子站在船舷旁探头探脑，毛乎乎的大尾巴高高兴兴地摇来甩去，小犄角都透着兴冲冲的活泼。
谢晏枫站在一旁静静地瞧着。
当小家伙纯稚开心的小模样落在他的眼底时，那双疏离淡漠的琥珀色眼眸仿佛也被晕染上了一些金灿灿的光芒。
谢杬自从方才得到了谢晏枫的肯定后，整只团都放松了许多，也活泼了许多。
他摇头晃脑地在船舷边欣赏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迈开小短腿，朝灵舟内部走去。
看他那兴致勃勃的小表情，想来又将是一次愉悦的参观行动。
谢晏枫站在原地未动，并没有跟在那只走路摇摇摆摆跟胖胖小企鹅似的奶团身后。
他已经察觉到了，谢杬在面对他时还是有一些拘束的。
这也正常。
面容俊美的青年淡淡地想，毕竟他们今日也才第一次见面。
日后多多相处，那些无形的生疏与隔阂总会慢慢融化、消失。
谢晏枫也不担心那只连尾巴尖尖都写满快乐的小家伙会遇到什么危险。
这终究是他的灵舟，由他的灵力操纵着的灵舟。
况且，谢晏枫早已经将神识铺满整座灵舟。没有人能在清宇剑尊严密的守护下伤到谢杬。
——除了谢杬，这只奶团子本团。
就像谢晏枫不曾料想到自己平淡而一望到底的无趣生活中会横冲直撞地闯入一只又软又小的奶团子似的，他也没有料想到小孩子的身体是多么的脆弱。
——或者说，其实谢晏枫已经意识到了一些，但长年奔波于尸山血海所见多为恶妖厉鬼的惊世剑修想象中的关于‘脆弱’的界线实在是高出实际情况太多太多。
他看着用软绵绵的小手捂着肚子痛苦地蹲在地上的小小一团，心中涌出一抹难得的恐慌。
“杬杬？”声音未落，谢晏枫便已经出现在谢杬身侧：“是肚子不舒服吗？”
“呜……哇——”谢杬动了动垂落在地的毛蓬蓬大尾巴，刚刚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小奶音，便吐了出来。
谢晏枫已经没有心思去关注其他。他立即蹲下，看着难受得眼泪汪汪的小孩子，手足无措，想去抱起小孩子却又怕自己的举动不当，反而加重小孩子的痛苦。
“谢晏枫，我现在不那么难受了。”吐完后，谢杬往后挪了挪，小短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自己软乎乎的大尾巴上面。
谢晏枫应了一声，见小孩子压在肚子上的小手不再那么用力，脸色也好看了一些，微微松了一口气，伸手想要抱起小孩子。
“不要。”谢杬原本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软圆脸蛋此时苍白一片，却坚持摇头拒绝谢晏枫修长有力的手掌：“臭臭。”
他已经把谢晏枫的灵舟弄脏了，不能再让谢晏枫的衣袍也沾上气味。
谢杬想着，下意识想要去抱自己的大尾巴，却发现大尾巴正在勤勤恳恳地当一个蓬松暄软的垫子。于是，谢杬只好揪住自己的衣角，有些拘谨地蜷缩起两只小短腿。
谢晏枫当即拧眉，想要说他连腥臭肮脏的凶兽血污都不在意，怎么会在意小家伙身上这点并不算难闻的气味？
可是，在开口前，谢晏枫看着刚刚还高高兴兴地甩着大尾巴，琥珀色圆眼睛里盈满了明浅光芒的小孩子此时拘谨的动作和不安地揪着衣角的小手，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他心尖微涩，像是猛地被人在最柔软的地方用力打了一拳。
“杬杬。”谢晏枫冷淡清冽的嗓音努力放缓：“你看，现在是不是好了？”
随着他的话语，灵舟上泛起一层浅浅的灵光，被弄脏的那一小片地方再次变得整洁干净。
谢杬怔怔地看着，纤长鸦黑的眼睫颤了颤，心底的自责慢慢散去一些。
但这并不是结束。下一刻，谢杬感觉到一阵柔和的微风迎面拂过。
然后，脸蛋上的泪痕被轻轻擦净，冷汗浸湿的额发恢复蓬松。
谢杬又是一只香香软软的小奶团了。
“现在我可以抱杬杬了吗？”
谢杬抬眸，撞进一双沉静温柔的眼眸。
“……可以。”小孩子沉默了一会儿，软软地回答。
谢晏枫动作轻柔地抱起小孩子。
“肚子是不是还难受？”他轻轻摸了摸小孩子柔软的小肚子，小心地试探性地输入一点灵力：“现在有没有好受一些？”
“……还是难受。”谢杬靠在谢晏枫结实宽厚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突然生出一点小小的委屈：“谢晏枫，杬杬难受。”
“那谢晏枫带杬杬去找医修。”谢晏枫顺着小孩子的脊背，沉声安慰道：“医修很厉害的，杬杬很快就不难受了。”
他心念一动，薄韧清亮的长剑划破天际，赴往遥远的沧溟洲。
御剑而行必然没有搭乘灵舟舒适，但如今情况紧急，谢晏枫便也顾不得这些差距了。
他用灵力将怀中软乎乎的小孩子细致严密地护好，将外界呼啸的风声和刺骨的寒意尽数隔绝，努力搭建出一个小小的、风和日丽的角落。
谢杬沉默地窝在谢晏枫的怀抱中。
他能感受到谢晏枫的焦灼，也能感受到那小心翼翼的珍重。
……爹爹。
良久，小孩子动了动唇，无声地唤了一句。
谢晏枫微怔。
他没有垂眸去看怀中努力紧绷着小脸的奶团子，只是唇边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
作为扶光宗丹荣峰的峰主，风思尘这些年的日子很是清闲。
能让他出手治疗的那几位尊者不是在闭关就是在修身养性教养小辈，很少再舞刀弄枪了，三个徒弟又都已经出师，可以独当一面。
因此，风思尘没事就到药田里锄锄草，再给那些灵智未开的受伤灵兽治治伤，在葱郁草木间散步时，竟还有些怀念当初那总是被人提溜来提溜去的日子。
至少那时有事可做啊……
然而，事实证明，人不能太惦记什么东西。
当风思尘身体一轻眼前一花，直接从如茵绿草转移到了木质小亭子里时，他就知道，来活了。
可等风思尘看清了身前青年清俊冷冽的眉眼时，突然有事可做的期待顿时褪去。
“小师叔。”他恭敬地唤道。
哪个医者会喜欢不遵医嘱还辈分高实力强说不了一点的患者呢？
至少风思尘不行。
谢晏枫并没有注意到风思尘的腹诽。当然，即便知道了，他也不在意。
他只是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风思尘，杬杬肚子疼，刚刚还吐了。”
风思尘这才注意到谢晏枫怀中小心护着的黑发奶娃娃。
漆黑精致的小犄角，软乎乎的奶甜脸蛋和蔫嗒嗒垂落的蓬松大尾巴。
还有那双与身前青年颜色一致的琥珀色圆润眼眸。
风思尘顿时对黑发奶娃娃的身份有了猜测。
哪怕谢家竭力压制消息，半年前谢府门口发生的事情还是迅速传遍了九羽洲和相邻的沧溟洲。
风思尘最初听闻时也很诧异，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是当时谢晏枫并未出关，而那个孩子也已经被谢府接纳了，二则是他并不觉得他这位性情疏冷的小师叔会把孩子带回扶光宗，带在身边。
不过，风思尘看着谢晏枫眸中微不可查地焦灼和担忧心想，倒是他判断失误了。
种种想法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但现实中也不过须臾。风思尘伸手，示意谢晏枫将怀里的奶娃娃递给他。
谢晏枫微微迟疑，终究还是担忧占据了上风，他把小孩子轻轻放到风思尘手上。
风思尘在谢晏枫凝重的视线中将黑发奶娃娃抱进怀中，一边查探一边轻声解释道：“小师叔，我从未给如此小的孩子看过病，因此还是谨慎些好。”
谢晏枫颔首，目光却并未从谢杬身上移开。
灵力小心翼翼地在黑发奶娃娃体内转了一圈，风思尘不由得挑眉：“小师叔，杬杬除了气血有些虚弱外，并没有其他异常。回去只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很快就能恢复正常了。”
“杬杬吐之前吃了什么东西？”他问：“是不是饿了许久后突然吃了很多东西？”
谢晏枫记下风思尘给出的调补气血的方法，然后将谢杬向他喊“饿”，他便带着谢杬去酒楼吃饭的事情讲出。
随着谢晏枫将谢杬在酒楼里吃了什么、每样吃了多少一一道明，再看着谢晏枫眸中隐藏的那抹‘吃的也太少了跟小猫崽子似的’遗憾，风思尘儒雅温和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小师叔。”他无奈道：“杬杬还小，而且不是谁都和您小时候一样身体强健精力充沛。”
“小孩子饿了很久后不能一下子吃太多的东西，不过杬杬既然已经吐了出来，也就没有什么妨碍了。这几日先暂时喝一些清淡的粥。”风思尘想了想，从须弥戒里拿出两个小巧的玉瓶：“这里面是温养体魄的丹药，一日一颗，吃完了再来我这里取就行。”
谢晏枫接过玉瓶，眸色认真地应下。
风思尘见谢晏枫如此模样，忍不住有些想笑。
当初谢晏枫受伤时，要是能有今日十分之一的认真，就不会每次都把伤拖得那么久了。
果然，当了父亲就是不一样啊……
风思尘感慨着，手中不自觉揉了揉黑发奶娃娃毛茸茸的大尾巴。
下一刻，身后一寒。
风思尘意识到什么，僵硬抬眸，对上了谢晏枫平静而冷淡的琥珀色眼眸。
“……”
小师叔，我能说我只是揉那些来找我治伤的灵兽揉顺手了吗？
至今还没有揉过杬杬大尾巴的爹爹：盯——
风思尘：……
小师叔，你听我解释！！！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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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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