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碗眼睛紧闭着,不是她不想睁开,而是根本不能睁开,眼睛一直被刺激得流泪,她已经屏息很久了,但即使她捂着口鼻,尽量不呼吸,却还是没办法阻止浓烟侵入她的鼻子她的气管,她感觉自己的喉咙火燎一般难受,仿佛里边也有一团火在灼烧着她一般,她感觉自己的胸膛内部仿佛有一个囊袋,那些令人难受到窒息的气体一点点灌入,如今那个囊袋被灌满了,鼓鼓胀胀的,随时可能会胀破,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渐渐地也开始有了迟滞,就像她明明知道她应该继续捂紧口鼻,可是她的手却并不听使唤,或者说,她坚持不住了。
即使知道自己不应该吸入浓烟,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住大口大口喘息着,被浓烟呛死和被憋死,对于此刻的她来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并没有预想中刺鼻呛喉的浓烟,周遭也没了那灼热到凝滞的热度,但阿碗仍旧感觉全身无力,想要睁开眼睛,上下眼皮却好像被粘在一起一般没办法分开,只能透过眼皮,感觉到一片红色。
是火光吗?
阿碗觉得,她应该还是在火场之中,之所以没有感觉到之前的疼痛、灼热和窒息,也许是因为她已经死了。
在她快要因为窒息而忍不住吸入那些浓烟之后,她应该就昏过去或者干脆是死过去了。
这样也好,这样的话也算是一种解脱吧,至少不用清醒着亲眼看着自己被大火一点点吞没,也许还会清醒地看着自己慢慢变成一具焦尸——或者焦骨,死前少受点痛楚,也算是上天对她的最后的一点仁慈吧。
虽然她可能不太配。
因为她并不算什么好人。
她的命不值钱,多活一天都是赚的,按理说不该有什么不甘,可是真要面临生死之际,阿碗还是觉得这老天真不公平。
是是,她命贱,死了便死了,没有人在乎,估摸着知道她死了,许多人还要拍手叫好,可若死的只是她一个,阿碗没有半分怨言——虽然她知道,她出现在这个地方很奇怪,这火起得也很奇怪——可是那些人骗她过去赴死便罢,为何连小鱼也不放过?!
是她连累了他,是她对不起他。
若不是为了找她,他不会出现在火场,若不是为救她,他不会跟她一起丧命于此。
说来可笑,他应该是这世间还活着的人里,对她抱有最大善意和真心的人了吧,只可惜,她向来都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今儿出门赴约之前,还跟他大吵了一架——准确来说,是她单方面的跟他吵,辱骂他、嘲讽他、羞辱他,还是一心想要逃离他。
可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只有他来找她,只有他来救她——只怕也因为如此,他也跟她一起死了。
阿碗后悔了。
若是平日里她不那么讨厌他,对他哪怕是稍微好一点点呢?
只可惜这世间没有后悔药,她死了,他也死了,死后血肉相融骸骨相贴,谁也没办法将他们分开了。
还活着的时候,他俩也算不上真正的夫妻,生不同衾死后倒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死同穴吧。
后悔也没用,如今他俩都死了,她也弥补不了什么,只能期待于来世——如果人真的有来世且她来世还记得他的话。
身下摇摇晃晃颠颠簸簸的,阿碗身子无力地倚靠在背后的壁上才免于摔倒——等等,她是在哪儿,身下为什么会动?难不成是有人来救他们了?这是在将他俩搬离火场吗?
没感觉到火的热意,是什么时候火已经灭了吗?不过好像又停下来了。
从阿碗醒来起,周围一直很吵,像是吹吹打打的声音,仿佛是有什么喜事,不对,不管他们是死还是伤对于别人而言的确是一件值得欢庆的事——想来也是,如愿摆脱了他们两个累赘,可不得大肆庆贺一番。
在这喧闹无比的嘈杂中,阿碗居然还能听到旁边人的说话声。
“这是谁家娶亲?这般热闹。”
“好像是靖阳侯府。”
“萧家?”
“萧家有三子,这是哪一位娶亲,这么大的阵仗?”
“新娘子怕是来头不小吧?”
“听说是萧家的长子。”
“长子?那不是侯府世子吗?”
“侯府世子跟贺家有婚约,所以今天的新娘子,是贺家的三小姐吗?怪不得这般热闹。”
“可是不是都说,萧家长子前些年摔坏了脑袋,如今脑子有点……贺家居然舍得将女儿嫁给一个傻子?”
“什么贺家三小姐?自从萧家长子出事后,两家便再无什么往来,怕是婚约早就不作数了吧,我打赌,那花轿里边的新娘子,绝无可能是贺家的小姐。”
“别说是贺家了,就算是寻常人家,又有几个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一个傻子的?”
“所以……那里边的新娘子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好像哪家的都不是,听说是侯府在城门外玉山下那个十里坡随意找了个姑娘。”
“那不是那群流民的聚居地吗?”
“咦惹,那地方还有人吗?”
“就是,那地方出事出了那么多次,怎么还有人不长心非得蜗居在那破地方。”
“不过是一群流民乞丐,能
“所以新娘子原本是流民乞丐?”
“也不知道是流民还是乞儿,反正看着肯定不像是什么好身份的人家。”
阿碗可有可无地听着,外边的讨论声似乎是中断了一瞬,不过随即有人高喊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新娘子的出身来历!”
那人嚷嚷了好一会却没有下文,果不其然等到了旁人一致的追问:“快给我们说说是怎么回事!?”
那人似乎很满意周围人对他的关注,继续拿乔了一会,等吸引了足够了注意力,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昨日广裕寺施粥,我跑去凑热闹,回来的时候刚好碰见了侯府挑新娘的情景。”
他说着又停顿下来,惹来旁人更急切的催促。
阿碗本来没兴趣的,听这人话说一半又不说,也有些想听下文。
那人却没有直接说,而是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侯夫人作为一个继母,待前面那位夫人出的长子也算尽心尽力了。”
“这两年,为了萧家长子这痴症,求医问药求神拜佛,可谓是什么法子都试过了,说一句不好听的——怕是对亲生的也不过如此。”
“这次的事情,好像是听说萧家长子情况有些不太好,这才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试了试这冲喜的法子。”
“虽说是冲喜,但侯夫人也不是随意找的人——听闻是特意找高人指点过,命格最合,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阿碗虽然不清楚事件的经过,但感觉此刻说话的人,似乎并不是普通的“路人”这般简单。
旁边的人也不太信他——
“那这千挑万选,就挑了个流民堆里出的姑娘?”
“那些个流民,平日里不事生产,就窝在城外等着人施舍,跟乞丐没两样,还把城外弄得乌烟瘴气的,能是什么好人家?幸好这两年城门那里守得严,没让那些人进承认来,要不城里怕也是被他们祸祸了。”
“就是就是,别说是侯府,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断断不会跟那种人结亲——谁知道他们什么来历,搞不好里边是一些罪犯暴民。”
眼见着没人附和自己,那人顿时急了,也不再卖关子了:“你们什么身份侯府什么身份,他们行事肯定是有一定的道理的——都说了是得了高人的指点,新娘子出身虽是差了些,但是命格好啊,找人看过了,新娘子的命格对侯府的长子绝对是有助益的。”
“当然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这几日那个长子突然病重,找了无数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侯府也只能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什么方法都要试一试的。”
“都是为了孩子的病症。”
“可怜天下天下父母心。”
……
阿碗越听越觉得,这故事怎么感觉有点耳熟呢?
侯府……萧家……世子……傻子……冲喜……
听着怎么这么像当初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呢?
连新娘子的出身都跟她差不多。
可是她嫁入萧家冲喜,那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而她嫁的那个萧家长子,不久之前刚刚跟她一道死在火里了。
是同样姓氏的人家发生了类似的故事吗?
可是京中姓萧的侯府,不是仅此一家吗?难不成还有她不知道的别家姓萧的侯府,那家还刚好也有一个摔坏了脑子的长子,刚好也生了病,那家的侯夫人刚好也要找一个姑娘给他冲喜?
太巧合了,要不是她已经死了,她都要怀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又重来了一遍。
对啊,她不是死了吗?
为什么还能感觉得到听得到这些人说的话?
她现在是在哪里?他们要带她去哪里?
外边怎么这么吵,都没有人救火吗?
救火?
对了,她想起来了,此刻她应该身处火场之中才对。
身下又开始晃动,阿碗仔细感觉,这的确不是地动,倒像是被人抬着往前走——他们要将她抬去哪里?
阿碗努力睁眼,总算是成功了,这才发现,先前感知到的那片红色,并不是火焰的颜色,而是一块红色的布。
红色的……像是盖头一般的布。
低头从盖头下摆的缝隙打量自己身上,也是一身红色的嫁衣,看着好像有点眼熟,好像以前看过一般。
她这是……又嫁人了?
不是,她都死了,怎么还能嫁人?总不能的冥婚吧。
阿碗身上没有力气,但还是尽全力抬手将遮挡视线的布料扯下,她如今的确是处于方寸之间,不过不是在棺椁之中,而是在花轿之中——先前那些人说的时候她还有些不信呢。
所以那个新娘子真的说的是她?
阿碗再度细看了一下身上的衣物,的确是喜服无误,而且跟当年她嫁入萧家穿的那一身很像——虽然后来才知道比起萧家真正的女主人平日里都是丫鬟专门定做的衣服,她这身喜服是在外边的成衣铺子买的成品,因为买得急,衣衫并不是很合身,但是当初她这一身可以说是她十几年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衣衫,所以印象深刻,上边的纹样她都还记得。
可是……她不是死了吗?怎么又穿上了嫁衣?还跟之前的嫁衣这么像?总不能是同一件吧?
而且……阿碗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地方,又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她花费了许多工夫好不容易才养得稍微能看得过去的手,如今又变得粗糙枯瘦蜡黄一如她刚来京城时被人嘲笑的那般,但是上边没有被灼烧过的痕迹。
而且,怎么只有她一个,他呢?
他俩死在一处,尸体只怕也是难舍难分,怎么如今只有她一个人。
她身上还穿着嫁衣?
阿碗想不通,索性也懒得再想,她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一些,感觉花轿又要前行,一把将旁边的窗帘拉开,将头探出去——
“停下!停下!我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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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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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 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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