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再醒过来，身边已经换了个人，是越行山，他有些累，支起身体爬起来到一半，忽然跌了下，越行山接住陆鸣，陆鸣脸色不太好，越行山扶着陆鸣，拿起外衣，给他披上，“这几日悬山的生了些劲风草。”
“想去看看吗？”
陆鸣有些瞥他一眼，没什么力气，一只手推开越行山，越行山没强行靠近，倒是离他远了些。越行山算是这几个人里最能听他的话的人里，陆鸣摇了头，“累了，想睡觉。”
一边说着，一边扯了薄被，又要躺下，越行山抓住陆鸣，“槐安，你最近不开心。”
看着越行山眉宇间流露出的担忧，陆鸣忍不住笑了声，只不过笑着笑着便捂着嘴咳嗽起来，越行山从急忙从玉瓶里倒出丹药，给陆鸣喂下，陆鸣缓了一阵，渐渐平息下来，“越行山，你忘了。”
他眼里讥讽意十足，“师姐的忌日快到了。”
越行山捏着的手忍不住用力，“槐安，你不要提她。”
不提，为什么不提，总不是能是因为心虚，陆鸣闭上眼，又睁开，“也是，你怎么配提师姐。”
越行山死死咬住一侧的软肉，口腔弥漫出一股血腥味，他的眼睛有几分发红，他紧紧抱住陆鸣，“我不后悔。”
从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越行山就知道陆鸣会恨他，可再恨，陆鸣也只能待在他身边，陆鸣的眼里会映出他。这样就够了，明明做出决定后就注定的结局，可越靠近陆鸣，心里越是生出妄念。
一开始是远远看着就好，到后来借着一次意外，越行山和陆鸣成了朋友。朋友，越行山念着这几个字就好似被烫到一般，他和陆鸣成了朋友。
朋友。
日日窥视，对陆鸣生出的妄念成了魔怔，越行山早就疯了，在知道陆鸣不记得自己后，更是疯了个彻底。
他想，陆鸣怎么会不记得他，陆鸣明明亲手把他救出来，带他上了山，把他从红尘苦海中救出来，让一个跪伏在地上的人站起来。他教他识字，学文。明明，是他救了他。
可越行山到底还是红尘中人，修了仙术也摆脱不了红尘苦海。可陆鸣不一样，他看着陆鸣日日夜夜呵护他的剑，为了剑四处闯荡秘境。陆鸣修炼的天赋不算好，可越行山看着陆鸣，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把他们隔开。
他抓不住陆鸣。
陆鸣什么都不留恋，他心中只有他的道，他的剑，可越行山不行。
越是靠近，越是生出谵妄。
要留下陆鸣，不管用什么方法。
越行山这样想着，在又一日的饮酒宴中，他碾碎丹药，看着陆鸣饮下那杯美酒。没关系，没关系，这只是必要的，陆鸣醒过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他会喜欢上他，就像他这样喜欢陆鸣一样。陆鸣修炼天赋不好，他可以去找天材地宝来温养，陆鸣喜欢什么，他就会想尽办法拿到，
只要陆鸣喜欢他，只要陆鸣喜欢他……只要陆鸣喜欢他，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带着失去记忆的陆鸣去了凡间，可是，为什么还是关不住，陆鸣拿着道种，说着自己想去道观修行的那天，越行山抑制不住地想，好像不管怎么样，陆鸣都不会有留恋，他要求他的道，他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他和越行山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越行山再度把陆鸣关起来，不断地确认陆鸣在他身边，一天又一天，直到陆鸣找到机会逃走。
再后来，逃走的陆鸣遇到阮昳。
……
陆鸣睡了一觉醒来，越行山还在他身边。
“越行山。”
陆鸣懒懒地靠在越行山身上，语气倦怠，“我的药找到了吗？”
越行山怕陆鸣着凉，陆鸣的身体不太好，分明是修行人士，却还是会和凡人一样着凉生病，“找到了，这几天就练好了。”
“谁找到的？”
“阮昳。”
阮昳啊，陆鸣没什么印象，他扯了扯越行山的衣服，“不记得。”
“修炼。”
越行山顺从地被陆鸣扯下衣物，目光在陆鸣留着红印的脖颈停留，“昨天是谁？”
陆鸣吃了颗丹药，拉着越行山躺下，意识渐渐混沌起来，“不记得。”
“你还记得我。”
陆鸣又笑了，“是啊，你杀了师姐嘛。”
“一剑穿心。”
“我怎么记不得。”
陆鸣的师姐曾是他的小师妹，但师妹修行速度快，很快就到了金丹期，成了陆鸣的师姐。
他的师姐不像一朵花，一颗草，他的师姐是屹立风雨的树，是巍巍伫立的山岳。
师姐，从来都是她自己。少年陆鸣和还叫做小师妹的师姐相遇很像是话本子里的情节，英雄救美，俗套却有用。
不过美人是陆鸣，英雄却是师姐。陆鸣那时候在山间寻一类萤虫，万宝楼收价极高，若是寻得一只，陆鸣接下来的半年都不用为灵石发愁了。
陆鸣在山林行走，不小心惹到灵智初生的缠藤，缠藤不算危险，也不食肉，就是贪玩，陆鸣惹了缠藤没跑掉，被缠藤捆起来倒吊在树上。刚入门的小师妹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小师妹冷冷清清，修的是忘情剑道。陆鸣吊在树上，看着小师妹从他旁边经过，虽然知道小师妹大有可能不会搭理他，却还是管不住嘴，央央着说些好话，没半点正经。
“小师妹小师妹，帮帮师兄。”
“英雄救美英雄救美，师兄算是个美人，小师妹今日想不想当回英雄？”
“哎呀，小师妹不来，师兄这救人之恩，也只好给旁人来个以身相许了。”
……
吊在树上实在无聊，陆鸣晃悠晃悠着，被自个儿的话逗着了，小师妹不笑，他倒是笑得大声。小师妹淡淡瞥了眼陆鸣，按着白光一闪，陆鸣从树上摔下来，一屁股跌在地上，再抬头看小师妹，只能看见小师妹那一角青色的衣裳。
小师妹是很有天赋的修士，进门不过半年修为就超过了陆鸣。还时常在试剑台和人比剑，试剑台的排名上，小师妹高居榜首。
小师妹，不对，应该说师姐了，是天生的剑修。陆鸣在台下看着小师妹，听他人说小师妹的剑意可以比得上少年剑尊的剑意，陆鸣在心里默默反对，尽管剑尊的剑意的确是天下一绝，但师姐的剑，比剑尊的剑更快，更冷。
他见过师姐用剑一剑破开剑尊提在试剑石上的剑意。
他的师姐不像一朵花，一颗草，他的师姐是屹立风雨的树，是巍巍伫立的山岳，是起鸣的凤凰。
但师姐死了。
那是陆鸣被关了很久之后的一天，宫殿里只有陆鸣。陆鸣手腕脚踝都绑着锁链，灵力尽失，每日每夜地听那些人在他耳边述说着爱意。陆鸣从来没听进去过，他虽不懂情爱，却也知道情爱不是这样的，不是把人关着，像是犯下大错的魔头一样被对待。
情爱不是这样的。
陆鸣一直在想办法逃出去。然后某一日，师姐来了。陆鸣没有想到师姐会来，他被关起来了，可被掩饰得很好，陆鸣甚至知道对外的说法是他去秘境了。这很正常，陆鸣喜欢往秘境跑是整个山门都知道的事，所以没有人会发现陆鸣是被关起来了。
师姐还是拿着她的剑，一剑断开束缚他的锁链，青色的衣袂飘然，久违的阳光下像翻飞蹁跹的蝴蝶。
“师姐，你怎么来了？”陆鸣惊讶地看着师姐。
“那天在门后我听到了。”师姐语气平静，陆鸣一下想到了，是师姐出关那天来找师傅禀报。陆鸣被抵在门上，听着师傅在他耳边，魔怔一样的疯言疯语。
为什么没有人会对陆鸣跑去秘境的事产生怀疑呢，因为爱他的人里有他的师傅啊，修仙界有名的剑尊，德高望重，谁会怀疑呢？
师姐带着陆鸣跑了很远，一路到东界。陆鸣甚至差点以为自己真的跑掉了，真的彻底远离那群人了，直到师姐在他面前被人一剑穿心。
特意给师姐买来的甜糕掉在地上，他看着师姐的眼睛，还是那样平静，不生波澜，里面藏有山川河流。
师姐的眼睫颤了颤，然后闭上。陆鸣说不出话，傻了一般，看着银白的剑穿透师姐的胸膛，鲜红滚烫的血液四溅开来，唯独没落在他身上的白衣，他干干净净地站着，被人禁锢着，看着师姐形神俱散，同那个少年的陆鸣。
陆鸣也看着，越行山眼里隐去的嫉妒和恶意。
他想起自己曾经喝酒后的醉言。
从那一刻起，陆鸣就知道了，原来他们爱他，原来他们真的爱他，他们毁了他的道，打碎他的希冀。爱到不能容忍有人能在他心里占有一丝位置。少年怀春意，师姐曾是少年陆鸣有过的一丝绮念，只有一丝，不过一丝，师姐那样的人心怀天下，大情大爱，陆鸣比不过师姐，也从未幻想。年少的一丝绮念，酒后的醉言，都化作利刃穿透心脏。
陆鸣没做错什么，他只是有善心，他只是听着先生的话，堂堂正正地做人。但为什么是他，他想，师傅口里所谓的情劫，越行山自以为救赎，阮昳的不甘心，孟当歌的后悔，秦敛南的心魔……
他们说，“陆槐安，你要爱我。”
师姐说，“陆鸣，一万灵石，我帮你重新铸剑。”
陆鸣没求过什么，他只想修他的剑，走他的道。但那些人要他的爱，他们爱他。
这就是爱啊。陆鸣想，他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他愣怔地看着师姐的尸体，眼里的泪不住流下，看不清啊，他想，师姐，他再也不要做个好人了。
那天的最后，陆鸣抓住一个人，眼里露出盈盈笑意，他说，“我要修情道。”
“我缺一碗血。”
“你爱我，”陆鸣摸着他的脸，他看不清人，这些人说爱他，他现在相信了，真的相信了，他相信他们爱他，“为我取一碗你的心头血。”
他勾住那人的脖颈，迎身吻上去。
落在地上的甜糕沾了好多灰。
主角只有他的道，不标be的原因大概是，主角最终会得道成仙，不为任何人牵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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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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