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执离开了好一会儿,老太太才睁开眼,她对一直候着身旁的丫鬟道:“去,追上小少爷的马车,带他到孙大夫那,给叫小柒的仆人治病。”
“母亲!”季父大喊道。
“我看也该给你治治病!”老太太吼了一声,剧烈咳嗽起来,季父瞧见了她眼角的泪花,一时愣住,“母亲?”
按耐住心底的悲痛,商氏将儿子赶了出去,一个人呆在小厅坐了良久。
季父一头雾水,他不明白母亲为何哭泣,是因为自己对弦儿太苛刻伤了她的心吗?
彩蝶算着少爷走了些时辰,急匆匆跑到府邸大门,问:“看见小少爷往哪走了吗?”
门丁见她一脸焦急的模样,收起吊儿郎当说道:“怎么了彩蝶姐姐?小少爷方才往左巷走了。”
彩蝶一喜,催促道:“快去快去,带上银两找到小少爷。”
怕门丁粗神经办不好事,又说:“罢了,我跟着去吧。”
马夫车技好,几乎没用多少时间就找到了沈清执,他正往医馆赶去,这些日子和小柒出门,把周围摸了个大概。他打算先将人送到,再去找人借银子。
“小少爷小少爷!”
忽然一辆马车从旁边窜了出来将他拦住,上面跳下几个家丁扮相的人。
沈清执定眼一看,正是方才拦他的门丁们。
“你们要做什么。”季恒力阻拦不成,莫非还想杀人灭口?他冷笑几声,突然听见一女声说,“小少爷,老夫人让婢子带小柒去孙大夫的医馆,您今日不是还有比试吗?小少爷快些准备吧,过了晌午便来不及了。”
季祖母?不但反悔救小柒,还让他参加掌权比试,谁知道对方是真是假。
看他一脸防备的模样,彩蝶继续劝说:“小少爷,老夫人她是真的心疼您,您就别和她生气了,老夫人还哭了呢。”
沈清执不语,他偷偷织布的举动彻底惹怒了对方,季祖母方才发意思分明是让他明白自己在府里的地位,现在又说心疼孙儿……
“我跟你们一起去,送到孙大夫那。”
彩蝶无奈,小少爷警惕些情有可原,老夫人变脸确实太快,便点头:“那请少爷上车吧,待会再派马车送您回来。比试在院,您千万注意时辰。”
“多谢。”沈清执钻进了马车,车夫甩动缰绳,速度快了一倍。
“小柒。”他尝试唤醒昏死的人,无果后拿出那块被泼坏的布。
布料被破坏了大半,只剩些边角保持了原来的色样,很漂亮;可惜这远远还不够。
沈清执烦闷地低下头,到底该怎么办,没了这块布,他在季家很难再有翻身之地,难道真的只能剥离而出,成立自己的布行?
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离开季家,意识着他对凶手消息的掌控会更少,除了季北弦的仇,还要加上自己和小柒的那一份。
“小少爷,到了。”
沈清执下了马车,上去两个家丁将小柒抬出来,他一路看着小柒被送进医馆,再被孙大夫接手医治,等了半刻钟才捧着布匹赶回季家。
倏然脑袋一晕,单手撑住车厢,彩蝶见状迎上了来。
“小少爷,您怎么了?”
一上午没吃东西,沈清执饿得肚子“咕咕”叫,让他们在原地等待,自己跑去不远处的面摊吃了碗面,又个小柒打包了一份清粥。
“彩蝶姑娘,等小柒醒了,麻烦把这碗粥喂给他。”
彩蝶接了下来,让家丁放在一旁,“婢子还要回去同老夫人复命,您看再派一名丫鬟照顾如何?”
沈清执没有意见,上马车回到季家,赶在晌午踩点去了南院。一进到院子,眼前满目琳琅,他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三哥皱起眉头。
这是大人选小宠吗?
再看其他三位哥哥,除了二哥都有精心装扮的痕迹;发冠梳得格外稳,衣服半丝不该有的褶皱都瞧不见。
二哥……没刻意打扮也鹤立鸡群。
当然,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也不少,为了抱小柒去医馆,沈清执沾了一身的血和染料;红的、紫的、蓝的,配在一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啧啧啧,瞧瞧这是哪个不知廉耻的脏鬼,也不怕脏了大人的眼睛。”三哥如是说道,他和生母三姨娘长着同一张嘴,说话不分场合,很是遭人厌。…
“小弟,你如何弄成这样?”季贤走了过来,替他挡住那些不坏好意的眼神,“你得清洗一番。”
“可是已经过了时辰了。”
季二哥安慰他:“你人在便行,大人还未到就还来得及,我让小厮去件衣裳来,你到时去院里的小屋换了。”
沈清执点头,并未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就感恩戴德,“谢二哥。”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季贤淡笑着,递了一块手巾,“去沾水擦擦脸和手吧。”
沈清执一个人走到角落的水缸前,将手巾沾水擦掉脸上的血,再把水拧干,动作持续了一遍又一遍,到后面眼神恍惚,显然是出了神。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瞬间醒神,微微偏过去脸,看见一道花枝招展的身影。
“果然是亲兄弟,十七年不见都没半点……”三哥季逢春讥讽着,在看见来人后,声音戛然而止。
季贤走上前来,冷冷朝他睨他一眼,而后对沈清执道:“弦儿,衣裳拿来了,你去换吧。”
衣服有点大,看尺寸是季二哥的,款式清新淡雅,他不太想穿。
季贤看出他的顾虑,说道:“去西院恐会来不及,为兄便让小厮取了一套我的衣物,你放心,是新裁的一件。”
沈清执抬眸,道过谢进小屋里换掉脏衣服,颜色印花和他很搭,如果忽略掉那些松垮的褶皱的话。
“走吧。”二哥领着他落了坐,发现每个隔桌上都摆着一块木板,用来放布料供人观赏,沈清执将次布摊开,大大方方让别人看。
“四弟,你瞧瞧,季北弦的那块布也太没水准了吧,这是只用了一个单色就敢拿出来登台子?还没季子晟那个废物厉害。”
“你个花孔雀说什么呢?”
季子晟是填房丫鬟所生,经常遭受那两兄弟欺负。大姨娘为人温和从不生幺蛾子,可多年来一子未出,所有的宠爱都被生了两个儿子的三姨娘抢个干净。
“怎么?织得烂还不让人说了?”
沈清执被他们吵得脑仁疼,干脆捂住了耳朵,思量对策。
倒是季贤看了看季子晟的布,夸赞道:“五弟织得很不错。”
“什么?”季逢春瞪眼看去,布匹的质量果然比平常要好上不少,一看就是下了不少功夫,“这废物可真能装的,二哥你不怕他抢了你的位置?倒还夸起人来了。”
季贤懒得和他对话,眼底闪过一丝鄙夷,坐着自己的座位上闭目养神。
“嘁。”季逢春算着时辰,暗道大人应该快到了,他可不能失了仪态,故而做好表情管理乖乖等待。
“吱呀~”眼前的大门打开,一位衣着随意的男子走了出来,似是不想外人得知自己的身份,脸上戴了张金色的面具,只露出薄唇和精巧的下巴。
季逢春咽了咽口水,想入非非。这位大人蒙着面都好生俊美,如是摘下面具,那该何等的……
全场的人都在为大人的出尘惊叹,只有沈清执他瞳、孔、地、震。
这自带美人气场的大人不是宋子熠又能是谁?
沈清执简直头皮发麻,躁得想跳出去逮着人就是一顿暴打。
宋子熠走下阶梯,半句话没说,行动十分爽利,从第一排一路看去,视线没在任何人身上停留过。待走到沈清执面前时,他顿住脚步,伸手捻起布的边角,眸色一暗。
沈清执三魂七魄都在尖叫,这货不会看上他的布了吧!
岂料,那货放下布,第一次将目光落到他身上,将人从头到脚扫视了个遍,最后,停在小少爷鼻尖那颗黑痣上。
大人是要做什么?季逢春很是不耐,自己精心的打扮一眼都没瞧过,倒只盯着那病痨鬼看。
莫非看上那张病气的脸了。
“真好看。”说了句无厘头的话,宋子熠眸中暗色散去,轻笑一声,指尖点在痣上冰冰凉凉。
“割了吧。”
“吁!”
“你说什么?”沈清执懵怔在地,重重喘了口粗气,“你要割我鼻子?”
就因为季北弦和沈清执张了颗一模一样的鼻尖痣?
“嗯。”宋子熠收回手,眼神厌恶无比,“如果你怕疼,剐了也行。”
话一出,全场寂静无声,只有季逢春愣了几秒,大喊起来:“一个个是没听见大人的话?都愣着干嘛,上啊!”
家丁被喊回了神,立马将小少爷控制住,“快,去拿刀,老夫人和老爷说了,一切都听大人差遣,便只能……”
沈清执冷不丁被人按住,就如案板上的死鱼任人宰割,他死死盯着宋子熠走远的背影,心中怒火已然烧到极致,不管不顾冲了上去。
家丁顿时被拖得踉跄几步,见他对大人意图不轨,死死制住他的手,同时用力往后拖。这病弱少爷怎么力气这般大?
宋子熠闻声回头,猛地肩膀一痛,只看到沈清执那双含恨的眸子,亦如……他睫毛轻颤起来,整个人陷入无尽的痛苦。
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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