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里来的官都是大官,排场是顶级的。池莲方一现身,整个人就给大官的手下扣住,莫说满腔疑问无人作答,人家反倒逼问起她来,“大胆刁民!活腻歪了,邹大人的路也敢挡,谁给你的狗胆?说!”
震天吼骇得池莲来干什么都忘了,中原来的正派武林高手连城主都看不上呢,京城里的大官挥挥手,她小命就没啦!
她极力堆起笑脸,真诚恳切,句句发自肺腑,“冤枉啊大人,小人是良民,绝对不是刁民。我爹进城好几天没回家,我实在是太担心了,这才忍不住进城找他。您就是再给小人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对大人不敬啊!”
“算你识相。”官差恶狠狠道:“你爹叫什么?”
人群另一边不知为何有些骚动,一个巨大的“他”字好似一声惊雷,震醒人间无数。池莲好奇转头,对面却像故意防着她似的,飞速闪出视线之外。下意识地,池莲留了个心眼,报出杨大爷的大名,“杨树叶。”
“杨树叶……”身侧官差念叨着翻动手里的东西,他用的力气很小,即便如此,那东西也承受不住,肉眼可见干巴巴地裂开,发出爆裂的声响。
池莲定睛一看,官差手中捧着一本册子,册子很小,边缘焦黑,就跟火盆里的纸钱似的。
不知翻烂了多少页,官差眯起眼睛,盯住册子某处,“哪个杨树叶?”
“啊?杨树叶不就是杨树叶。”
池莲所思即所言,真诚又单纯,官差对这天真懵懂的双目却只有鄙视,怒道:“问你哪三个字?”
“杨树叶”还能是什么字?池莲没念过书,不怎么识字,就认识几个“天”、“大”那样的简单字,诚恳道:“我不认字。”
官差翻了个白眼,抱着册子走去方才爆发骚动的那一边。眼看管事的都走了,扣着自己的人还不放手,池莲慌忙叫道:“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求求您饶了小的吧。”
那人毫不理会,拘着她的人恶狠狠道:“不想死就闭嘴。”
池莲当即噤声,乖乖等官差回来,官差这一去去得可真够久的,日头生生从东边走到西边,池莲咸菜都没吃就匆匆进城,折腾这么一通,肚子先忍不住唱歌了。
池莲咽了咽口水,努力克制对亲爹的思念。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不上不下地吊着是最磨人的,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想着老爹死,可是进城之后发生的所有,都让池莲的心越来越沉。杀人焚尸一出,最后的侥幸都没了,想想就忍不住崩溃,脸臭得要死。
可是给官老爷甩脸子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她要是给人捏死了,还有谁能救池唐呢?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池莲盯着面前的石墙转移注意力,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挤进另一个身影。
恩公。
恩公正说到关键,她却循着声把自己送到官差手里,能不能脱身全看人家开不开恩,还是恩公聪明,官差来了就藏起来,藏得官差根本就找不到。
也不知道恩公现在怎么样了,她要是真有个好歹,五千两还怎么还呢?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传入耳中,“你就是杨树叶的女儿?”
池莲兀自沉浸,给这声音吓了一跳,见是头戴高冠的男人亲自来问,顿时五体投地,“是是是,小的拜见大人。”
四肢受缚限制发挥,大礼行得滑稽异常。池莲趴在地上低着头,只觉头顶到脚底被强光扫了一遍,扫得她身上直起鸡皮疙瘩,这才听到男人冷冷开口:“抬起头来。”
对上京官探究的目光,池莲只觉心里面都让人看了个透,难不成对方看出她假冒杨大爷的女儿?可是不可能啊,京城那么远地方来的,能见过杨大爷吗。
“你心虚什么?”京官一针见血。
池莲当然不能说出实情,半真半假道:“您是京城来的大官,小的害怕。我……我就是担心我爹,城里没人,吓人……”
京官若有所思,似乎并不满意池莲的说辞,挥手召唤手下,“带她去。”
六名持刀官差迅速立于池莲左右,默契地围成一个圈,池莲挤在中间,妥妥案板上的肉,恍惚间,鼻子里都有了肉的味道。
视野中显出高大的建筑,气势恢宏,观感熟悉却又有些奇怪。池莲眯着眼睛很是研究了一阵,豁然开朗。当日进城主府吃席,在大门口排了好长的队,城主府的朱漆大门又高又大,就像一堵墙。然而眼前门洞空荡荡一片,红墙竟不知哪里去了。
进得府内,高台已不见,取而代之的烧焦的木头,凌乱地瘫倒一边。摆宴之处因林雪陵自爆翻倒的桌椅板凳,勉强还有一些轮廓。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密密麻麻黑乎乎的东西,像黑炭一样,倾倒在府中,三两步就有一个。有的大一些,好像很多个堆在一起,有的小一些,零散分布于各处。
池唐带池莲离开的时候,府中是绝对没有黑炭的。池莲莫名好奇,凑近了去看,登时跌在地上,搜肠刮肚地吐了起来。
黑炭上是一张脸,有鼻子有嘴巴,有眼睛有耳朵,如假包换,是一个人。
可是他烧得面部全非,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到处都是“黑炭”,到处都是死人。池莲忍不住又吐了一口,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这里面的某一个黑炭,搞不好就是池唐。
她的亲爹,当日明明已经逃出去,却为了保护她,至今下落不明的亲爹。
头戴高冠的京官一早就掩住口鼻,声音闷闷的却清晰,“魔教悲欢宫杀人焚尸,城中百姓已不可辨认,随便领一具尸体回去,权当纪念吧。”
“那怎么行!”池莲愤然拒绝,“我爹就是我爹,不能随便。”
京官鄙夷一笑,摇臂轻指,“你爹就在这里,你找得出来吗?”
在恩公那里哭了许久,池莲早把情绪发泄了大半,恩公的话她一直有听,随便什么痕迹断人生死是不对的,只有亲眼见到爹爹,才能证明他的死活。
池莲直起身子,用手背抹了把脸,跪到京官身前,“我爹脖子上挂着我娘亲手编的平安扣,就凭这个,我一定能找到他。求大人成全。”
京官嫌弃地摆摆手,池莲麻溜起身行动,锁在身上的目光从未断过,然而池莲管不了那么多了,强忍着害怕与恶心,走向最近处的“黑炭”。
能找到头,脖子自然找得到,烧焦的布料与皮肤黏在一起,接缝儿根本看不出来。
池莲蹲下身,抬起手臂,就在将要触碰到“黑炭”的瞬间,单薄的小手猛地收回,悬在空中,肉眼可见地颤抖。
看见死人跟碰到死人完全是两回事,晦气害怕也好,恶心厌恶也罢,隔着距离,大不了扭头不看。但要验证脖子上是否有平安扣,唯有接触这一途,无论如何也躲不掉。
只是碰一碰,倒也要不了命。可要是万一,万一面前是池唐的尸体,她该怎么办呢?
长痛不如短痛,池莲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把抓向“黑炭”的领子。
冰凉又粘腻,好像放久的猪油,捏在手里好恶心的一块,万幸,摸到底也没发现什么坠子。
上百具遗体散落各处,每一具尸体都是精神的凌迟,池莲汗湿重衣,步子都虚乏起来,天渐渐黑了。该说她幸还是不幸,除了角门边缘的最后三具尸体,她已全部摸过一遍,没有池唐。可这也意味着,池唐就在仅剩的三具尸体当中。
这章还在改啊 半成品你们把它点的跟首点似的 我现在看到这几十遍前的原稿 恍如隔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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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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