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过后,度骄便不再去叨扰容雪尘,他心里别扭,总觉得去找容雪尘就是在耽误他念书。
随着年纪渐长,他开始懂得像他这么大的,一般都在准备科考,期盼有一朝能飞黄腾达。
他不甚理解地想,他什么都有了,还科考什么?少了这一事,难不成他就会流落街头?
他是有自知之明的,知晓自己生来高贵,无须努力便能得到大多数人所没有的地位,度家小公子这个名头,他是打算戴一辈子的。
若是未来度家落到他手上不复荣华,那他就去投靠容雪尘,按容雪尘这个读书劲,他总不至于流落街头吧?
他理所当然地把容雪尘划分于他的归属下,完全没想过容雪尘会与他分心。
所以度骄愈发骄纵霸道,在他的地盘上,全然不知晓谦虚、礼让这等美好品徳,他就是骄纵,就是霸道,反正无人能制止他。
可总有意外,度骄小公子生平第一次栽跟头便是栽了个大的。
一日他领着文良,仍一着红衣,宽袍广袖甩起来好不风光。
他最近喜爱的这套色彩偏艳,行走在道上准吸引众人瞩目,面对这些目光,他丝毫不畏惧,气势不减半分,反而走得更潇洒。
他们朝着城郊的方向走去,文良左顾右盼后悄声说,“就在前面,听说那座古庙里有个书生日日待在那里。”
度骄狐疑地问,“书生有什么奇怪的?若是你想看书生,一抓一大把。”
他提起衣摆,舍不得他最近喜爱的这套衣裳沾到泥土,这可是他爹爹特地寻来给他的。
“书生不是要点,重要的是,听说书生的旁边总有只狐狸,”文良两手一拍,“这不活生生的志怪之事!”
显然他看的话本极多,多得是奇闻异事。
“有意思。”度骄兴致来了,催促他带路带得快一点。
显而易见,他们的兴趣差不多,不然怎么能混到一块,正事是一件都不做,寻常人避之不及的事他们反而要主动往上凑。
路越走越偏,他们孤身二人逐渐放慢脚步,度骄心里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今日文良说是要单独带他来寻乐,说是人越少越有趣,所以他遣退了一众护卫,现在只有他和文良两个人,如若出了什么意外,他哭都来不及。
文良的内心也在发憷,心中疑惑怎么还没到,明明听说这段路并不长,现下他可是带着度骄,要是度骄出了意外,他讨不到好。
“不去了不去了,这路得走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度骄手扶着一旁的枯树,直接放弃。
他向来是个有分寸的,虽然仗势,但那得有足够的底气,否则他会缩得比旁人都快。
“那我们回去吧,下次再找人来。”文良听此,当即就打算掉头往回走,显然他也有和度骄一样的想法。
度骄走得有些累,望着天上郎朗无云,寻思着回去还算早,因此靠着那棵树就想要先歇会,他招呼文良过来,“那边好像有条小溪,你去帮我取些水来。”
“啊?不打算现在回去吗?”
“又不急,我有点渴了。”度骄低头搜寻到一处空地,没什么杂草,他摩挲身上的衣裳,转而示意文良脱下外袍。
文良不明所以,只好脱下给他,度骄随意折成几叠放在那片空地上,施施然坐下。
“快去吧。”
文良摸着后脑勺,他往后侧一眺望,确实是有这么一条小溪,任劳任怨地听度骄的话前去。
小溪看着浅,一探却不知道深浅,文良琢磨着该如何取,四处张望发现再远一些有一整片荷叶地,便往那边走。
如此一来,等他取到水后已有一段时间,他赶着往回走,又稳着荷叶上的水。
回到原先那棵树下,他呆滞住了,原先稳妥的水争先恐后地往一方倾倒,他慌乱想要聚拢,结果洒了全身。
度骄,不见了,只剩下他垫在地上的外袍。
——
他们一伙是刚来的盗贼,他们别无目的,只为钱财,听说这座城里皆是财富,但凡觅得一分,酒水鱼肉哪还会少?
没成想刚到城郊,便瞧见了一位姿美少郎,那位少郎正巧背对着他们,浑然不觉。
其中一位弟兄对着领头的议道,“头领,这人长得好,带去小倌里准能卖个好价钱,这容貌,这身段,啧啧。”他兴致勃勃地,说得双眼泛光。
领头的心思比他多,瞧出这位少郎衣着不普通,大概是个有地位的,他稍稍思虑,下一刻便想出了法子,“你们都蒙上面,不要让他知晓你们是谁,并且要从他的后方捉住。”
反正他们都是生面孔,也不会有人知晓他们的身份,即便是官府也难找到他们,如此一来,他便心安理得不少。
“头领,好主意!”怪不得头领是头领,后方的弟兄连连称赞。
度骄环着手臂,不耐烦地等待,心想文良这小子去得不免久了些,等他回来一定要多问上几句。
突然,他的眼前一抹黑,双手被擒在背后,整个人跪倒在地,不安一点点爬上他的心头。
“等等,你们有什么目的?我是度家唯一的公子,想要钱财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度骄虚张声势地大声问道,即便被蒙着眼,眼前一片漆黑。
他自报家门,只求留住一命。对他来说唯有亡命之徒是最恐惧的,金银珠宝他多得是,只要留得住性命,什么仇什么怨他自会讨回来,毕竟他从来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可他的身躯忍不住本能地颤抖,黑色布条毫不怜惜地将他的优势掩去——即他狡黠明亮、时刻流露情绪的眼睛。
被人夸奖得多了,他自会恃宠而娇,而后蹬鼻子上脸。
此刻他正琢磨着该如何蹭下蒙住眼睛的遮蔽物,使他的表情更加认真可信,从而达到他的目的。
听者都大笑了起来,他们可不认你是什么公子还是哪家的大少爷。领头倒是稍微上了心,可惜他是个新来的,不认识什么度家,只以为是个普通的富家公子。
大汉原先想像抗布袋子一样扛起他,刚一抗上肩,度骄开始干呕起来,他们只好派出两个人,一人抬肩一人抬脚。
还别说,怪舒服的。
度骄原本就是走累了在树下休息,他卸了力气将重压放在抗他的人身上,心安理得地平躺着。
原因无他,双手被束,凭借他自己也逃不掉,索性蓄力躺平,歇饱了才有力气逃跑。
逃不掉的话,希望爹爹和娘亲要给他办一个最辉煌的葬礼。
一定要铺上十里桃花的那种,还要给他配上最红红火火的漂亮衣裳,他之前跟容哥哥提起过,他都走了,应该不至于忘却得这么快?
他开始安排起自己的后事,不过应该不至于此。
令度骄心安的另有其因,他相信度家迟早会找到他,还有他的容哥哥。
虽然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不去打扰容雪尘,但他知道,容哥哥每天都会不声不响地来看他,可能是温书后,也可能是黎明时,或是夜幕降临,尽管他从来都不曾声张,度骄依然知道了。
“你不害怕了?”领头的起初见他发抖还觉得正常,现在度骄淡定起来,反倒十分异常,不知道是他不对劲还是度骄不对劲。
度骄摇了摇头,“害怕你们就会放了我?”他是自信不是自负,装柔弱还得看人好不好使。
“那就得说出来让你更害怕了,我们打算把你卖去当小倌,让你去侍候那些粗鄙匹夫。”领头故意贼兮兮地说道,“就你这样的,怕是只能承受一夜,之后没个一旬是起不来的。”
度骄内心十分不解,为何只要一夜,那一夜难不成旁人还要殴打他?
嘶,这么想想确实还是怪害怕的,他仿佛感同身受般地点点头。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话题却是接上了。
不怪度骄想不到那方面,他的年纪尚小,平日被管得严,接触不到一些不该他看的下三流书籍,先前差点得到的一本被容雪尘截了胡,此后再也没了机会。
小倌他知道,不就是唱戏的嘛,度骄如此想到,他以前问过容雪尘,容雪尘没有明确告知他,所以他自己联想到,卖笑伺候人的事,不就是唱戏,要看台下人的脸面。
“既然这样,那你要把我装扮得好看点,还能卖个好价钱,”度骄甚至叮嘱道,“最好是又红又艳的衣裳,我穿起来最好看。”
一旁的大汉简直目瞪口呆,头一次见这等事,这少郎胆子也忒大了。
“是去卖的,不是去享受的。”领头又着重说了一遍。
“我知道。”度骄歪着头回。
回了城里,动静越大越好,想必不用多久就能被找回去。
这下其他人不说话了,心中默默佩服。
——
他们确实如他说的那样,给他换上了最亮丽的衣裳,一袭红装,额间点上红色朱砂,甚至还找人给他抹上香粉,眉妆漫染。
盗贼纷纷一阵痛心,人还没卖,钱财倒是散出去不少。
度骄甩着袖摆,心中评价道,这衣衫不错,就是有些轻飘飘的,容易透风。
他因为要换着装,盗贼瞧他瘦弱,谅他也不敢逃跑,因此解了他手腕间的粗绳,唯有眉间的布条还绑着。
度骄左转三圈,右转三圈,转起轻衫,勾起满意的笑容。
“不是,你自己又看不见,为何要摆弄如此姿态?”留下来看守他的人这么问道,他实在不理解,即便眼前的少郎属实绝色。
度骄摆出一副你不懂的姿态,“容貌上乘的人即使看不到,想想也能知道绝对好看极了,更何况我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他颇有自知之明,话语间非常臭美。
问话的人只觉得有被内涵到,他就从来都没这么想过。
直到度骄上花台时,都还在暗自欣赏。
度骄的眼睛看不到,但他听到了阵阵高喊声,花台下方的人们追加着价钱,而他十分受用。
因为他长得极致,所以花楼里的人直接让他上去摆弄姿色,为求得更高的价钱。
他撑起场子没过多久,场下开始吵杂,混乱不堪的声音彼此起伏。度骄一把拽下缚在眼皮上的布条,直直对上一双严肃而沉着的眼眸。
“你来得也太慢啦。”花台上的红衫少郎眄视指使,如此说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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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栽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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