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说下次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离开我的视线。”
注意到程说宁有些奇怪，韩添以为是受伤导致没听到自己说的话，耐心地重复一遍。
程说宁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摇头说：“不是这句。”
那说出的话虽然极扎人心，但的确是他的声音。
韩添微微疑惑：“其他我没说了。”
程说宁沉默。
觉得他麻烦，说他娇气的话听起来比较朦胧，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韩添似乎没再开口说什么。
难道是他摔倒出现的幻听吗？
思绪纷乱无法捕捉，程说宁捂着额头，想半天没想明白，头还隐隐作疼起来。
单人病房里没有卫生间，他下床推着挂着点滴袋的杆子往外面走：“我去下卫生间。”
“我陪你一起去，你一个人不行。”韩添起身要帮他。
程说宁几乎是反射性地避开他的手：“不用，我一个人可以。”
刻意疏离的嗓音让病房倏然陷入诡异地沉默。
程说宁抬头，见韩添紧皱着眉，不高兴的样子耐心解释一句：“我想一个人去。”
不等韩添回答，程说宁转身走出病房。
走廊里人来人往，说话声有些吵，程说宁背脊抵在冰冷的墙壁前，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穿的病号服，略微恍惚。
他生怕自己撞坏脑袋才听见那些声音，又怕自己什么事儿都没，那些声音是真实的。
无论哪个结果，都不是他想要的。
发了一会儿呆，程说宁才来到卫生间。
他打开水龙头，小心翼翼地洗干净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面色苍白，眉眼间病恹恹的，走神脱离现况的模样丝毫不像他。
程说宁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不能再想那个奇怪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他和韩添认识那么久，清楚知道韩添不是会在心里吐槽他的那种人。
程说宁返回病房，还没来得及打开门，听见里面传来模糊不清的说话声。
“嗯，要在医院陪他。”
“别闹，就一夜，明天李晟斐就回来了，到时候我让李晟斐过来，我再回去陪你。”
“我说话算话，就算到时候李晟斐没来我也会回去。那当然是你最重要，他怎么能跟你比。”
“确实挺麻烦，没想到他这么倒霉，看个电影也能出事，真是个祖宗。”
“……”
程说宁没听清前面说了什么，只听清最后一句。
声量比前面大太多，还带着不耐与暴躁。
他垂眸看着门把手，卷翘的长睫上下扫动，遮去眼底一切情绪。
韩添从来没有说过他麻烦，这是第一次，那略嘲弄的口吻也是第一次。
他觉得好陌生，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这个人。
等韩添打完电话，程说宁才推开门。
背对大门的韩添听见开门声，慌忙将手机收起，转身从程说宁手中接过滑杆放好。
程说宁坐在病床上，看着为自己倒水，又剥香蕉皮的人主动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我最喜欢的人是宁宁啊，宁宁不是知道吗？”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让韩添敏锐察觉到不对，坐下握住程说宁的手，低头想去吻他的手背。
之前听到这句话程说宁兴许会心动，可此刻看着韩添那唇角上扬的温柔模样，只有一阵别扭，别扭到让他直接抽回手。
韩添脸色僵硬，很快又恢复正常，抬头道：“我给你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在医院把伤口养好再去上课，耽误的课我会给你补回来，不用担心。还有撞你的那个人，敢让宁宁受伤，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明明是那么温柔正常的语气，神色也无比宠溺，程说宁看着他的眼睛，却听到了与他外表完全不一样的声音。
‘又莫名耍什么脾气呢，真是个活祖宗，什么时候能不这么麻烦人。’
又是这种令他大脑发晕的声音。
程说宁浑身血液仿佛被冻住，好半天没能说话。
从那暴怒的声音中不难听出韩添是误会他现在在耍脾气，不开心了。
他想说服自己那是幻听，却无可说服。
“宁宁？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头疼了？”长久的沉默反倒让韩添不适应，悄悄打量着程说宁，发现他脸色越发难堪，担忧地开口。
程说宁摇头，嗓音有些沙哑，“没事，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可以的。”
“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你躺下睡会儿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也不去。”韩添看着他说。
本该挪开目光，可程说宁像着魔被定住了般，直勾勾地与韩添对视。
他看清了韩添眼底的担忧，也听清了他心里那些说不出来的话。
‘也就我这么哄着你，还有谁像我这么好脾气，你要是有自知之明就别甩脸色耍脾气了，我在这照顾你不感恩戴德起码也要挤个笑脸出来。’
程说宁嘴唇动了动，想笑笑不出，想解释什么也张不开嘴。
他最终无力躺下，用被子蒙住自己，不想再看韩添，也不想再听见那快让他崩溃抓狂的声音。
被子下蜷缩的少年闷声开口：“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
过于疏离的语气让韩添拉开被子，看着缩成一团的程说宁，抓住他的肩膀焦急道：“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疼在忍着？我去给你叫医生。宁宁？宁宁！”
‘不会是在装可怜骗我吧？一边让我走，一边又这样欲擒故纵？啧，可惜不如程孟，程孟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更让人心疼。’
肩膀被抓得太用力，程说宁睁眼，听完那些莫名好笑的话，扭头看向窗外，接受事实般麻木地问出一句：“你和程孟关系很好吗？”
虽然他和程孟是亲兄弟，但性格完全不同，别人对他们的态度也是天差地别。
韩添几乎是几人中最不喜欢程孟的那一个，每次看见程孟就烦，暴躁到像失去理智的狮子。
后来他找韩添谈过，让他不要对程孟那么凶。
那之后，韩添见了程孟才从一开始的不待见变成忽略。
能听见韩添在想程孟，属实不易。
突兀的一句话刚刚在心里想起程孟的韩添脸色微变。
他盯着程说宁许久，才柔声说：“当然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讨厌他。要不是碍于你的面子，我平时都不想和他共处一室。宁宁，你今天怎么了？感觉你好像对我有怨气？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
床上躺着的少年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即使生病了，那张脸也依旧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目光。
韩添因为他变奇怪而悬起的心暂时放下。
“没有。”好半天，程说宁淡声开口。
他看了一眼点滴袋，抽回自己的手：“叫护士换药吧。”
身上发生的事过于诡异，他需要再次确定一下。
护士很快进来，眼带笑意，看起来心情特别好，换药的时候问程说宁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程说宁说没有，顿了顿问：“你下班要和同事去吃烧烤吗？”
护士惊讶：“你怎么知道？”
程说宁道：“我之前去洗手间听见的，想问问这附近哪家烧烤好吃。”
护士：“东家烧烤挺好吃的。”
‘就是老板凶得很，态度还不好，不过味道超级不错。’
“老板我记得很凶？态度很不好。”程说宁直勾勾地盯着护士，手指略微蜷缩。
“对对对。”护士震惊他怎么像是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一样。
程说宁表情不太自然，他缓了片刻，才弯眸笑着说了一句“谢谢”。
护士摆手表示不用谢，快速离开了。
韩添自始至终被晾着，有些受挫，但也没再耍脾气，等护士离开给程说宁倒了一杯热水。
“宁宁，想吃烧烤吗？你现在还不能吃，等你出院了我们一起去吃。”
程说宁没接那杯水。
他听见的那些声音不是幻听，而是别人心里的真实想法。
所以韩添嘴上说着那些好听的话，心里却认为他是个麻烦。
一想到这么多年韩添可能一直这样，程说宁手脚冰冷。
为什么对他有那么大的意见不说出来呢？还要装作喜欢他，对他好的模样。
说出来他不会再靠近，增添麻烦，他有自知之明，不是缠人精。
可现在这样算什么？
必须要对他好的表演剧吗？
酸涩的滋味浮现心头，程说宁想不通，感到呼吸困难。
“宁宁？”几次叫人不理，韩添握着水杯的手缓缓收紧。
就在他猛地起身，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怒气的时候，程说宁倏然扭头看向他。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干净澄澈，看的人心头一震，什么火都消失不见。
韩添重新坐下，好声好气道：“宁宁，有事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好不好？你不要不理我，这样我会伤心的。”
程说宁接过水，喝完后放回桌上：“谢谢。”
其余任何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韩添被他那句“谢谢”堵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才说：“不许对我说谢谢，我们什么关系，哪里用得着说谢谢。”
“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处理，不用陪我的。”程说宁说。
“胡说，”韩添温声道，“宁宁，不许赶我走了，什么人或事都没有陪你重要。”
嘴里发苦，程说宁不太想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道：“好。我想吃柠檬片……”
“我去给你买。”没等他说完，过于兴奋的韩添就应了一声。
‘果然还是需要哄才给好脸色，真是脾气差恶心人。’
活了这么多年，算是第一次听见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有“脾气差”三个字。
程说宁长睫轻垂，想到之前想吃东西，准备去买时，韩添主动说去给他买。
那个时候他满心感动，觉得韩添对自己太好了，他要对韩添更好，所以知道韩添最近喜欢什么后存了几个月的零花钱，把东西买下送给韩添。
那个时候主动给他买东西的韩添也像现在这样觉得他脾气差恶心吗？
韩添离开了。
耳边终于安静，程说宁闭上眼睡了过去，昏昏沉沉间做了许多梦，醒来时却一个也记不住。
窗外天色逐渐黑沉，床头放着买好的柠檬片，程说宁扫了一眼收回目光，发现点滴已经打完，手背上能看到明显打过针痕迹。
韩添推开门走了进来，说撞他的人找到了。
鼻青脸肿的男人提着一篮水果哆哆嗦嗦地走进病房，看着凶神恶煞的，身体却一直在颤抖，不停对程说宁道歉。
“原谅我，求求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我错了，呜呜呜，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一定要原谅我。”
“……”
说完后他“扑通”一声跪下来，磕了几个头，还对着自己不停扇巴掌。
程说宁怕他待在病房会继续做一些奇怪的动作，面无表情地接受他的道歉，让他离开了。
“你让人打的他？”等人离开，程说宁看向韩添，觉得男人更像是被人打到乖乖来道歉的。
“不是，我让人去找他没找到，他自己主动过来的。”韩添解释道。
铃声响起，他看了眼手机，对程说宁笑了笑往外面走去：“我妈打过来的电话，我去接下。”
明明是微信语音电话，却说是电话。
这种谎根本没必要撒，除非是韩添故意不想让他知道是谁来的电话。
想到这里，程说宁拿过桌上放着的手机，找出韩母的微信，发现她的头像是全黑，而刚刚给韩添打语音的是蓝色头像。
程孟的头像恰好是蓝色的天空。
程说宁下床穿好鞋，出了病房，见韩添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缓缓走过去。
离得越近，韩添的声音听得越清楚：
“这么想我？还给我打视频。”
“我不会告诉他的，哪怕你不想也忍着。”
“逗你玩的，等时机到了我肯定会和他说。”
“……”
宠溺温柔的语气与和他说话时无任何区别，程说宁步伐一顿，怕韩添发现，没有再上前。
他没什么表情地背对着韩添，确定他不会发现自己后默默地听着那些话。
几分钟后，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程说宁听见韩添视频那边的声音，熟悉到让他不禁转身看去。
刚好韩添在那一刻把手机举高对着自己，方便对方看自己，嘴里还说着暧昧调笑的话。
“你是更想我这个人，还是更想我的身体？不然怎么突然想看我的身体？说，是不是更想我的身体？”
虽然多少猜到，但当真的看到屏幕上少年那张清秀熟悉的脸时，程说宁还是怔在原地。
是程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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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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