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琳琅在他开口时只觉心脏猛地一跳，但很快便平静下来，静得仿佛觉得时间都停止了。
他想，果然这个世界不会厚遇“反派”。
即便剧情进程有这样大的异变，即便赵瑄这一次终于是“为他”而来，却依旧不会存在一个，带着他们共同记忆的赵瑄。
他已经开始厌倦这种周而复始的相识了——
眼前这个赵瑄，依旧把他当成那个傻子。
这个结论需要插播一个讲解：关于赵琳琅的家族结构。
一句话总结：赵琳琅的家族结构复杂又简单。
复杂在于，作为一个皇族，统一天下后整个家族绵延到他这代已有百年的时间，十几代的子嗣繁衍，倘若蜀地有个姓赵的卖草鞋的自称“赵皇叔”，保不齐他还真是赵琳琅不知道的哪一房的远房亲戚——
简单在于，一直以来继承大统的一脉，也就是赵琳琅他们家里，真的正经能和他较真一下皇位的合法归属的，只有赵瑞这么一个。
而赵瑞这人的情况特殊得极为显眼：他母妃，先德妃，是他们父皇的真爱。可惜早年生产落下病根，后来早早离世，去世时被追封为皇后，谥号“孝文恭顺德皇后”，封得十分僭越，而后才有卢贵妃守得云开见月明，荣登后位的事——如果卢太后要是薨在赵琳琅前面了，他能给的谥号百分之百要低上先德妃一头了。
在这样的出身背景上，赵瑞不仅文武兼备，还素有贤德之名，且他岁数比赵琳琅要大上几岁，本来应当是顺理成章的皇位继承人。但后续的故事却是“妖后卢氏和她姘头趁先皇病危为害后宫、专权擅势，逼迫赵瑞让贤，让赵琳琅这痴傻儿坐上了皇位”。
——要不说他发现自己是反派这件事真的不难啊。
他这边的人真就没有一点正义一方的模样（包括他自己）。
话说回来。虽然现在这个剧情前几次都没有发生过，但是赵琳琅依旧可以猜出他要举报的就是赵瑞——已经重来六回了，能搞事的人也就那些了，他前面整出来那么多事，现在这个“游戏”还能再次运行一次，整个运行系统的代码估计已经是shi山shi海，大概率没人敢动。
没人动，那就不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新人物出场。
赵瑄现在搞告密这一出，无非严允歌终于七回生八回熟，已然开始搞事，哪里留了些痕迹——而故作如此姿态也无非是别有用心，想要吓一吓他，趁机拿捏他，要些好处什么的。
赵琳琅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赵瑄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他知道，如果现在的严允歌是又双叒叕重来一次的严允歌，他们这边的人一旦轻举妄动，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大概率都会受刺激然后发大疯，说不定把他们都鲨喽。
他还想活。
起码休息够了再说。
他这样想着，很快便有了计划，再看向赵瑄却只是先故作疑惑地“啊”了一声：“镇南王、你、你是说，有人要，要造反？”
没等赵瑄回答，下一刻，他猴一般窜到椅子上，瞬间便将整个人蜷缩在那狭小的圈椅里，瑟瑟发抖着大声喊道：“母后救朕！亚父救朕！”
这一招，赵琳琅称之为“装疯卖傻式”转移话题。他用得很熟练，因为之前他也很常用这招。原本的赵琳琅并不是纯粹的痴傻，顶多是自闭症导致的智商发育迟缓，被他悄悄演化为偶尔的智慧爆发 恐惧爆发——谅这年头的精神科学也发展到能分辨出区别来。
不管赵瑄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只需不接招、拖延时间就好。
他缩着头偷耳听着四周动静，听见有太监尖声让人去请太后，却在下一刻听见赵瑄厉声喝道：“不许去！”
“都给我出去！”
赵琳琅暗想不好：难不成赵瑄发现了他是装的？
杂乱的脚步渐远，赵琳琅便又听见有急促的几声脚步落在他身侧。他隐约闻见一股熟悉的梅香；那是赵瑄身上常有的味道。他不敢分神多想，依旧闭目瑟缩，脑中急速思考对策，身体却抖得更加厉害，时不时还呓语两声：“母后……亚父……”
四下一时寂静无声。
半晌，赵琳琅觉得自己几乎要演不下去了，却听到赵瑄似乎在喃喃自语：“原来你如此害怕吗……”
赵琳琅惊讶得稳不住动作，几乎要从椅子上摔下。
但没等他自己露馅，赵瑄便已伸手拥住他的肩膀，随后一记轻吻蓦地落在他额头：“莫怕了。我来保护你了。”
赵琳琅：……
赵瑄你？？？
你不对劲！！！
花开两枝。
一如赵琳琅的猜测，时刻紧盯着他的严允歌已然从各个途径知道他已经和“狼狈为奸”的反派镇南王见面了。
知道得最详细的，自然是外挂系统。
只是这个系统依旧有很大的局限——很奇怪，这个世界的系统限制真的非常多——他只有在剧情节点上才能操控绑定的对象的身体，其余时间最多只能像个过时的黑白摄像头一样看一下发展经过，还听不见任何声音。
于是他看到的是：赵琳琅在会见赵瑄时突然发疯，赵瑄把其他人都轰了出去，似乎要对赵琳琅做什么，但最终放弃了。
他的视角里只能看见赵瑄的靠近的胸口，随后就是一片颠簸——赵瑄把赵琳琅抱到了榻上，随后有大夫走了进来。
……好奇怪的发展。
怪的地方还很多：比如为什么终极反派镇南王赵瑄会在这时候就出现在京城，比如为什么他到了京城会最先和赵琳琅见面，还比如，赵瑄到底想对赵琳琅做什么。
他记得系统曾经给过他的、关于赵瑄的设定：这人虽然出身富贵，却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早年父母双亡，后来亲近之人也多死于非命，只有远在京城的贵妃表姐、也就是后来的卢太后并未受此影响，导致他长大之后性格十分古怪，冷漠却又十分偏执，对这位表姐异常在乎，在赵瑞杀死与卢太后媾和的太监三乌、卢太后自缢殉情之后，赵瑄成为了赵瑞登位路上最大、也是最终的敌人。
可由于赵琳琅失控，他从来没有把剧情推进到和赵瑄对抗的进度，角色相关剧情到现在也只有百分之五十。在剧情之初竟然出现这样大的变动，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赵瑄也失控了。
他急忙切换回主系统想去询问，却在切换完成的一瞬间听见系统的声音：“我看得到副系统的情况，赵瑄并没有失控。”
严允歌愣了一下：“那你给我一个解释？”
系统又沉默，半晌后才回答：“属于可预期范围内的角色偏差。”
严允歌忍不住冷笑一声：“那你们这个偏差范围可够大的，都能偏到从最开始就不一样了。”
系统再次沉默，而后给出的回答依旧是：“系统程序运行正常，赵瑄并没有失控。”
严允歌被气笑了：“发现赵琳琅失控前你是怎么和我说的——‘我们是高于你所在文明两个级别的高级文明，这一次任务不过是难度中下等级的任务水平，不可能出现人物脱离控制的情况——质疑我们，你没有资格‘。后来如何？”
这一次系统只沉默了一会儿：“我可以保证，赵瑄并没有脱离控制。现在的剧情点并没有发现收到任何影响，你可以依照原计划继续推进。”
严允歌知道这一次的对话便只能到此，他再说什么系统也不会回复了。这个系统虽然自称是个依靠于数据流运行的虚拟生物，但什么“高于两个级别的高级文明”，谁知道它到底是人是鬼还是ai。
但这些质疑目前来看并没什么意义，他依旧还得在系统的帮助下完成剧情推进。系统说没有影响，那么他也就只能按照计划继续进行——
这时有人来通传：“琴君大人，祝大师请您到靶场一见。”
严允歌闻言笑道：“好，我这便过去。”
他现在所在之处是他在江湖上的势力——五音府内。
五音府是以乐器为武器的门派，设有府主一人，下辖十乐使，各领十音阁，门下共计数百人之多，他便是十乐使之首的琴使’白衣琴君‘。
当然，他还有个隐藏身份：从未现身于世的五音府府主。
那天他将祝万里救下，待他稍稍恢复后便将他带到了五音府，协助他尽快掌握射箭技能。
祝万里起初还不信自己有射箭的才能，在他劝说之下开始修习，很快便有了极大的进步。这一次请他过去靶场，想必定然又有了新的进展。
果然不出所料，他方一步入靶场便被祝万里发现了——这人眼光果然极佳。祝万里朝他遥遥拱了一手，随后便举起弓来，从背后抽出一支箭，随后张弓朝他肉眼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存在的方向射出了这一箭。
过了一会儿，有人举着靶子朝他人奔来：那不过巴掌大的木靶之上，正中赫然插着一支长箭。祝万里这时也走近到他身边，看见靶子，也不由得意一笑，又朝他拱手道：“幸不辱使命。”
严允歌并未回话，只接过木靶，盯着靶正中被箭穿透的红点。
那细小的红点此刻已被箭头砸得支离破碎，几乎看不到形迹，可在严允歌眼中却十分清晰。
清晰得，仿佛那一日黄河边上，赵瑞胸口处红得支离破碎的星星点点。
他手忽然一抖，木靶“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祝万里疑惑看他，一瞬之间，竟好像自他那张异常端秀的脸上看出莫名的凶狠。
未等他看清楚，就见严允歌朝他微微一笑：“先生果然大才，
“餐阁已备下好酒好菜，某与先生，今日，不醉不归！”
其实一直不是很理解穿书的一个基础逻辑，即：为什么会存在管理穿书这件事的机构？这个机构的背景是什么？他们受谁来监管？因为我无法逻辑合理化这个机构的存在，是会有对它的一些讽刺甚至反抗的剧情存在的。希望不会被反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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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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