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家。
淮枝给淮子懿发信息,说他买好卤味了,另外他提到的食物,都给他买了回来。
淮子懿大喜过望,心花怒放,立马就想说自己现在过来,和哥哥一起吃饭!结果很快热情便被浇灭,只因淮枝下一句话是:“万文宣也回来了,他和我们一起吃。”
“.......”
为什么,凭什么。受到打击的人皮小狗伤心欲绝。
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那边淮枝不知道是不是听出来了,声音含笑,“不愿意?”
“嗯.....”淮子懿向来是不爱委屈自己,就是把心里的不满表达出来,“他怎么回来了呀,不是说出差了吗。”
“应该是事情都办完了吧,中午回来的。”
“哦,说起来.....”淮子懿顿了顿,吞下“爸爸也在澳洲”这后半句话。
说:“哥哥是不是和他和好了?”
“不知道,”淮枝心里一紧。
“后天我们就回国了,哥哥买票了吗?”
“我.....晚上买,”淮枝说,他想到自己之前答应哥哥淮尉要回国的,也很久没见赵堂了。
还有父亲。
淮枝心里挂上一个秤砣,半天不起劲儿。
万文宣把他送回家后就又出门了,应该是去忙工作,家里只有淮枝一个人。
他仰坐在沙发上,吃了抗精神病的药,想起来很久没和黄医生联系,连忙预约了复诊的时间,顺势告诉他自己打算回国。
现在是十一月中旬,天气炎热,淮枝因为住公寓的最顶层,被太阳光直晒着,家里会更闷。
他把空调开了,不知怎的,想起之前在车里万文宣说的那句话。
——我还爱着你。
真是好大的本事,淮枝看了眼时间,心想已经过去快两个多小时了,这一幕却居然还历历在目。记得那人在说这话时的神态,穿的衣服,眉梢眼角,相思梦魂似的好看。
外头有鸟在叫,好似四面八方地裹着他。淮枝走到阳台上,看到街上大树生长茂盛,傍晚天空是一片昏红,在这绿暗红稀里,他的心突突地在跳,瞧见底下有辆车驶进来,险些以为是那人的,兵荒马乱。
“他爱我吗?”淮枝低喃。
莫名其妙地回头,看着屋子里对方搬进来后发生的变化,他增添的家具和装饰,不,从一开始装修风格就是对方喜欢的。
于是淮枝又感到不快,心想自己真是个心智不坚的,居然喜好都被对方牵制。
他快步走进屋里,拿出手机想重温自己和项云声的聊天记录,提醒自己那人曾经干的破事。可偏偏他一拿出手机,万文宣就发来消息了。
“我在回来的路上,有点堵,大概要半个小时。家里冰箱还有青菜吗,我去买一点。”
很普通的一句话。
淮枝的心里却翻山倒海。
觉得对方还是不改冤家的属性,惯会作弊的,一下子就好像把自己心里对他的那些怨给冲淡。
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淮枝自己也是个会得寸进尺的,便故意晾着他——接着接到万文宣打来的一个电话。
“喂?”
“你觉得包菜好,还是生菜?”
“......”以为是什么大事,正襟危坐着,原是为了这破事。淮枝一时气急:“这种事你就不能给我发消息,或者自己拿主意吗?”
“你不回我啊。”
淮枝冷笑。
万文宣便不说话了。
淮枝几乎在霎时间紧了手机,“你买包菜吧.......”
“好。”
万文宣给挂了。
淮枝从这一刻开始心神不宁,心说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会不会太差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想要在家里踱步,又觉得没必要,心里天人交战似的,好容易听到外面开门锁的声,急走几步,刹停在厨房,故作不经意地偏头,看向那位买菜回来的人:“回来了?”
万文宣低着头在换鞋子,还是不说话。
淮枝咬牙切齿,心说对方才是得寸进尺的那位,忍着不上前。万文宣走到他身边,将塑料袋子放在料理台上,“淮子懿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淮枝说。
过了一小会儿补充:“我是真不知道.....”
万文宣说:“嗯,现在六点多,也到饭点了,现在做饭吧?”
他说着就去洗手,拿围裙。淮枝看他动作,心觉他早上才坐飞机从墨尔本回来,接着又是开车和自己去买米糕,又是去忙工作的,现在还要他做饭.......
“我来吧,”便是伸手阻拦。
两人对视,看着灯下的艳鬼,淮枝更是坚定,“我来做饭,你.....每次都会把灶台弄得很油。”
他是个喜欢整洁的,万文宣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打算待会儿去找清洁阿姨□□。
他没多礼让,坐在料理台前看淮枝烹饪,因着下午买的卤味,他们只需要把青菜炒了,再蒸一条鱼就行——万文宣点的菜。
“说起来我好像没吃过你做的饭,”他说。
淮枝在剥蒜头,动作一顿:“别抱太大希望。”
“我知道,”万文宣是个不给面子的,“之前不都吃水煮菜吗。”
“现在也是,水煮菜很好吃!”淮枝为自己正名。
“嗯。”
万文宣懒洋洋地应着,今天穿了件夜蓝色的条纹衬衫,搭一条烟蓝色有点学院风的领带,淮枝个人是一点都不欣赏的,但不敢说,对着那张脸、那衣服的价格,更是想要检讨是不是自己才是没审美的那个。
万文宣转身走到客厅,仰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便不动了,睡着了。
于是人真是复杂啊,淮枝在切包菜,动作缓慢,小心翼翼,好像是怕惊扰了谁,绝对不是,也没有生出把淮子懿赶回去的想法。
他按着原计划把炒锅热了,放油放蒜头,万分纠结的,把抽油烟机打开。
轰轰声中,看向几米外的人。
怪他居然在这儿睡着了,怪他不好好休息。
心疼他.......
不敢说。
*
万文宣真是很疲惫,即便是在噪音里,也睡得安稳。
最后还是被人皮小狗淮子懿给吵醒了,本来声音还不怎么大,可能是见到死人万文宣在客厅里睡着了,便愈发嚣张,声音大得像拿了个喇叭。
万文宣醒过来,对上人皮小狗的眼,对方可真幼稚,下巴抬起,好似哼了一声,转身去帮哥哥端菜。
在饭桌上,还问淮枝要护照信息,他来买机票。
万文宣看向淮枝,淮枝刚好也急促地看过来,说:“我可以自己来......”
“我来买的话哥哥也可以省一笔钱!”淮子懿有备而来。
于是淮枝心动了,含糊道“待会儿再说”。淮子懿大声应好,耀武扬威地瞟万文宣一眼。万文宣一脸平静,好似是不想和傻子计较,于是淮子懿见了,又给他记上一笔。
吃完饭后,淮子懿把碗筷都放进洗碗机,从冰箱里拿出淮枝先前给他买的米糕。
“我回酒店后想了想,如果是我来写米糕的话,不会往精怪的方向走。”他对淮枝说。
万文宣本来要去洗澡,听到米糕一词儿,便驻留原地。
他和淮枝都挺好奇的,淮子懿会怎么写米糕。
淮子懿写东西偏好描写人的痛苦,他说他会写主角是个六岁的女孩,八十年代的背景,开头会是她在孤儿院前,被母亲抛弃了。
临走前往她手里塞了个米糕。那米糕发黄,不知道是谁做的,乍看之下像盖了层鸡油。
女孩自然是不想吃,她呆站在孤儿院前,知道自己被遗弃了,但好似也不怪母亲,只凝视对方上了一辆车,成为别人的母亲和妻子,欢天喜地的走了。
在那一刻女孩喉头一动,有什么东西要涌上来,她连忙啃下一口米糕,把它压下去,边嚼边看七八米外母亲和一个光鲜亮丽的小女孩在车里交谈。
好像陷入无穷的想象,主角把自己的魂儿装进女孩的身体里,享受片刻风光后,后遗症是她爱上了吃米糕。
觉得好像吃着这米糕,就能重回刚才如烟的一场梦。
也觉得在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如此落魄和无助时,只有米糕陪在了她身边。
她知道自己和那女孩、那种生活毫无瓜葛,于是把这当作是一种动力,往上爬的动力。
费尽心思离开孤儿院后,来到另一座城市,因着长相不错,豁得出去——脱胎换骨成了艳光四照的明星。
人们吹捧她,唾弃她,说她是个为求上位什么都干的艳女,脱星。但每次她的电影上映都会座无虚席。
她为电影付出很多,经纪人要她瘦到八十斤,于是她控制饮食,一天只准自己吃一个米糕。哦,米糕——它现在是她的食粮了。
也是她的朋友——因为身处娱乐圈,竞争激烈,她又是个脱星,即便是个拍电影的,还是会被同行看不起。
于是只好将心里的情感都投注在一个不会说话的米糕上——只有米糕知道她的过去,只有米糕会保守她这些年为求上位、陷害别人所做的那些事的秘密。
她始终记得孤儿院前见到的那一幕,娉婷的女孩——现在她终于成为她,和她有了瓜葛。
成为艳星后她挣了很多钱,所以也理所当然的,想把脱掉的衣服一件件穿回来。
她想转型拍别的片子,文艺片、恐怖片.....什么都行,只要不再是风月。
可人们已经在心里对她定型,行业内也有歧视链,她的愿望不能实现。于是她嫁人了,哈?为什么突然嫁人?哦,因为她觉得自己到适婚年龄了,追求她的那个人又是个导演,她既可以成为一个贤妻良母,也可以让事业发生变化。
她是这样想的,男方的家人却背道而驰,嫌弃了她出身。
她费尽心思地怀孕,想用孩子要挟他们。不过还是没成,老天爷给予了女人生育的权利,却没想到会给她们带来苦难。她被男方强制带去打胎,好疼好疼,躺在手术台上流泪,医生可怜她,说疼得厉害的话,可以拿点什么东西抓在手里。
“米糕......”她说。
也只有这两个字能被说出来。
医生诧异,她却宛若获得巨大力量。
走出医院那会儿手里还捏着米糕,已经不成形了,塑料袋上有她的汗,在黄昏的太阳光下一照,又似蒙了一层鸡油。
于是她心里一动,去了另一个城市,回到小时候的孤儿院。
没有人会知道她曾经是那里的一个孤女,但她还是拿出演戏的状态,踩着双紫缎高跟鞋,优雅十足地走下车,高傲又倔强,好像是在和谁争斗——告诉她现在一切都变了,她成了车里的那个女孩。
而那么巧,她冥冥中的,在几米外见到一个被遗弃的女孩。
大喜过望。
她笃定这是因果循环,立马领养了那个女孩。
亲切地给她取名米糕,当然得叫米糕了——这女孩和她有着一样的出身,又是在孤儿院前相遇。
快步走过去,把米糕递到对方面前,逼着她吃下去。
好像自己那么多年心里的寄托,化成人形!
她希望女孩能懂她,觉得女孩一定懂她——事业上的苦,出身的苦,爱情里的苦,她经历这些时米糕都陪在身边,所以这个女孩也必定能理解她。
米糕终于会说话了!
她在心里嘶喊,几乎要流下实质的泪。
*
故事说到这里,淮枝出手打断了:“缓一会儿......”
他大概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主角在社会上的身份发生改变,从一个女人,变成一个母亲。
还是对“女儿”给予厚望,可能会把她当作自己的“丈夫、朋友、亲人”。三重身份之下,必定会发生悲剧。
对主角来说她是幸福的,但对那女孩来说,是绝望。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忽然就承担了自己不该承担的责任,或许心里还十分矛盾——因为主角抚养了她,给了她优渥的生活。
“怎么好端端一个能吃的米糕,成了这么沉重的故事代表,”淮枝叹气,为米糕正名。
万文宣也点头:“从一个美食栏目,变成一个恐怖片。”
“我要写的话就是会往惊悚靠拢。”淮子懿破天荒的,赞同了他。
淮枝不准他说下去了,却也道:“写完后给我看看?”
“好啊!”没心肝的人皮小狗一口答应。
淮枝看他那高兴的样子,多嘴问他一句怎么那么兴奋。
人皮小狗便说这是哥哥第一次当面和他说自己想看他的作品。
当面——小肚鸡肠又敏感多思的淮枝觉得他在暗讽自己。
以前都背地里偷看是吧。
啧。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淮子懿住的酒店离淮枝家很远,他又还要收拾行李,淮枝便赶他回去,把他送上车。
和万文宣站在楼下,昏沉的天,静夜里,出来遛狗的人都回家了。他和他四下无人的待着,淮枝忽然开口:“你说淮子懿小时候是不是不开心?”
万文宣不解。
“不然他怎么老写这种故事。”
“老写?”
“你没看过他的作品吗,”淮枝反问着,心里却也觉得舒服,故作好心道:“他的作品大都很痛苦,会把人的另一面刻画出来,我记得他之前写过一个离婚的故事,主角是个从小目睹母亲被家暴的女人,她一直期望母亲可以离婚,但最后离婚却是她那个优秀又强大的姨姨 。
“两姐妹都有婚姻上的问题,但一个是选择离婚,另一个——”
淮枝顿了顿,“我不知道她因为女儿的疏离,才会更加依赖自己的丈夫,甚至在看到妹妹离婚后,反其道而行的去挖掘丈夫的好。我不明白那种心理,是不想让外人觉得两姐妹都所托非人,还是想告诉妹妹自己虽然事业上不如她,但感情上,还是胜她一筹。”
“反正到最后她是和丈夫相濡以沫,感情更好了。”
“这故事我一直到读完,都觉得不可思议。你说怎么会有人经历过不好的事后,还会去深究它的好?”这绝对不是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没到那程度。
万文宣思索着,摇头,“你问淮子懿了吗?”
“我怎么会和他说这些,”淮枝是个小气鬼。
“我以为你和他一样是作家,会知道人和作品是分开的。”万文宣又说。
淮枝惊叹他的话,“你怎么会知道?”
万文宣轻笑,“至少你写精怪类的东西,就不是真实经历的,那个画皮鬼的故事里,你也和主角不一样,没有出轨。”
他说到淮子懿的某个丑闻:“不过淮子懿大部分作品的主角都是女性吗?”
“嗯,”淮枝忍不住又去想,“会不会是我和他从小就没有妈妈的缘故,他会想要去......了解女性,从女性的角度来塑造故事?”
万文宣还在笑看着他。
淮枝便板起脸:“我没有关心他的意思。”
“嗯。”
好一声应答,意味深长的,勾出一人的心慌意乱。
两人转身走回家里。
“你要以后对他好点吗?”万文宣说。
“嗯......”淮枝个没用的,应答道。
亲情——于是万文宣就在心里想了,真是丝萝一样的东西,缠绕在人与人之间,拿火烧,拿水浇,都是生长茂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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