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什么来的?不,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此刻,她被富贵冲昏了头脑。
天已经将黑了,但那房间里摆了十八颗桃子那么大的夜明珠,衬得室内恍若白昼,但又不像太阳那样刺眼,是那种很柔和的光。
柱子不知是什么做的,一共六个,像是有金子嵌入到木头里,再用透明的树脂或者琉璃封存,流光溢彩,还阴雕着龙凤等瑞兽,中间是一扇巨大的屏风,上面绣了一个九尾狐戏鳌,随着她视角不同,那屏风上的画面也不尽相同,像画片一样。
室内异香扑鼻,脚下地毯绵软,再低头一看,嚯,这个她懂,虽然不知是什么兽的皮毛,但是用了“随云补”的工艺,这种工艺的好处就是,不管是多大的,多少张皮子在拼接成一体时,都十分自然,犹如出自一只兽的身上。天元老人在瀑布旁打坐的石床便有一张,但和这里的无论是皮毛的光泽度,颜色,面积,都完全比不了,天元老人那张她幼时好奇地问道,得到的答案便是有价无市,这张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她慢慢地、直愣愣地回头问:“要脱鞋吗?”
那青衫人一笑:“不必,直接进去便是。”
她走了进去。
“坐罢。”屏风后面的人出了声。那声音像两块玉珏相碰在一起,两个字便占尽了天下的钟灵毓秀。
赵元青紧张了。她不太擅长同老爷们讲话,这人看起来也是老爷,想跑。过去在琼州生活的经验告诉她,越有钱的人,越不好相处,他们只是表面好相处,但私下没准要被关进去,很麻烦,她第一次来江州,不想惹事。
不行干脆石头送他了,就当交税了,要是能得些银钱最好,但是还是算了。
“可知你送来的是什么?”
“送你了。”
二人同时开了口。
赵元青抿了抿嘴,恭敬地说:“这位阁主……老爷,送你了,珠子我不要了。”她开始朝外走,心中暗想,也许应该说特意给老爷准备的,没准能拿些好处。不禁懊恼,她就是不大会讲话。
“你且站住。”
“没事没事,你收着就是,不必客气。”她没回头,口上客套寒暄,已经来到门口,开门,但没打开,手一顿,只得回头,听见他问为何。
“……”她怎么知道为何,总之,这珠子到他手中,要不回来就算了,反正也是白得的,这对她来说也不重要。
“……有桩奇事,前几日,我阁中来了只蓝眼白狐,你可知那白狐今日为何见你便哀叫不停?”那人一字一句,他语调很奇特,极淡,极慢,尾句有些吞音,因此带着一丝慵懒,不知是哪里的口音。
“……”她脸色不大好看。
“宝石归你,狐狸给我,如何?或者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弄。把狐狸给我。”她回身望着屏风。
“那不是宝石。”
“那不重要,我问的是狐狸。”
房檐两个,屋顶两个,四个自主境,她低垂着眼估算,不知道打不打得过。但狐狸的事情,怪她,它见到她,向它求救,她竟没听见,可能是看剑的时候太入神了。
那人在屏风后似乎笑了一下,好心说道:“你好像很不会讲价,会吃亏的。”
“没事的,谈不上吃亏。你开,我会尽力的。”她觉得屏风后那人没准能和她好好聊聊,好声好气开口。
“我给它起名叫尺玉。”他再次转移话题。
“……”她叹了口气,这种人她最不会应对,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明明看起来没目的,可句句都是为了目的。
三,她在心里默数运功,她打算换先劫持他,用他换狐狸,狐狸就是狐狸,不是什么尺玉。
“你想挟持我吗?你不会成功的。”那语气有些轻柔,有些笃定。
赵元青抿嘴,不听他的,可不对,还有一个虚归境,在门口。那个人比她厉害,她没察觉到,门口的那个虚归境是故意让她察觉的,真是处处绝路,屏风后的不肯出价,门口的打不过。
但总也得试试。赵元青打算借廊柱力直接破屏风挟持,这样直线最快。
可那人又道:“好吧,看样子你不死心,不过我这屏风有市无价,我就收你十万两黄金好了,还有,尺玉它已经离开了,就在刚刚和你错身。我找医师给它检查了身体,差人送去了来处。”
“?”她一愣,浑身泄劲。
“你好像有点容易相信人?”他又开口。
“……”赵元青又紧张起来,她无声低骂。
“做什么突然骂人,去窗口看看吧,然后回来谈谈这颗珠子。”那人嗤笑了一下,像觉得有趣。
赵元青立刻至窗边推开琉璃雕花窗户,七珞阁很高,但赵元青眼神很好,一辆马车在正街停着,底下的人见楼上有人抬头望下,立刻掀了黑色软绸做的帘子,月光洒落银白色的毛发上,反在狐狸身上又显出了那种晕光。
是它。
紧接着又盖上了帘子,策驱着马车离开了。
“关上罢,我身体不好,怕冷得很。”
赵元青依言关窗回望重新恭敬地讲:“阁主老爷,我说真的,珠子送你了。”
“你和这狐狸怎么认识的?”
这人真的好烦,话真密。
“我去云州打猎,有蛇要吃这狐狸,我捞了它一把,杀蛇取珠子。”她忍气吞声地回答。
“哦?我还以为这狐狸救了你。”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打不过打不过打不过,回去一定好好练功。
“这珠子是那蛇的妖丹。”
“……哦。”有点烦,她开始望着柱子发呆。
“你知道蛇要多久才能修出妖丹吗?”他继续说。
“是吗?真的吗?好厉害。”她发现她拿这人有点没辙,真的,一点办法没有。
“……”屏风后那人短暂停顿了一下,道:“过来罢,还给你。”
“不要了,都说了送给你,就当买狐狸。若那狐狸没回去,我会再来找你的。”她认真讲。
那人无奈道:“……那好吧,我先帮你保管着,有一天你会回来拿的。”
赵元青没再理他,推门出去了,这次门开了,没有人拦她。
下了楼直奔城南芸娴客栈,她已经不想逛了,只觉得晦气。
客栈人不多,顺利打尖入住后,赵元青坐在大堂要了些下酒菜,自斟自酌了起来。
不多时旁边坐了一位身着文衫的客人。
那人还是不改一副毒舌:“怎么了?客人去了趟七珞阁面色失意,难不成今日方意识到自己穷困潦倒不成?”
赵元青放下酒杯,一拍那客人肩膀苦着脸道:“还没问兄台贵姓?”
“我就是淅川人,常在市集卖些砚台墨宝,家中排行第八,你叫我墨八就行,快细细说说?好叫我听个乐。”
“别提了,有没有什么赚钱的买卖?”赵元青涮了涮杯子,殷勤地给他斟了杯酒。
“你今日卖壮阳药不是卖得挺顺畅的?”
“唉那些都是小把式,不能再杀生了,我答应了我的乖乖以后再不打猎了,今日这是最后一次!”
“哪家婆娘如此蛮横?我写文帮你声讨她!还翻了天了不成。”
赵元青哈哈一笑,二人对坐笑饮,酒性正起,索性想到哪说到哪,胡言乱语着,闹到后半夜,赵元青稀里糊涂只知道那文衫男子扶着她回了房,等她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正午。
先是收了行囊,草草洗了把脸,扎了头发,结了房费,拿着在淅川府赚的百余两银子,去了东市集,问了问碧粳米的行价,买了巴掌大的两小袋就花了五十银,她掂了掂,感觉可能也就够自己吃一顿。
一路出了江州又去了云碧谷一趟,这次出来的门人是上次通传的小哥和一位陌生面孔,看着年纪也不大。报了姓名,未让通传,也因此并未入谷,简单说明来意,让小哥拿了米,又匆匆踏上行程。
这趟出去已半月有余,该回家了。
到富水村已是三日后正午,日头正晒,赵元青远远瞧着村头的被烤地虚化的石碑,加快了步伐,先去乡老处打了声招呼,路上又买了些活鸡鸭,猪肉,官盐,茴香,面粉,一路回了她那两进院子。
把活鸡鸭关进笼子里后,倒了些碎谷子,开始哼着小曲扫院子,又把被子拿出去晒了晒,打了水,进屋和了些面,打算晚上给元让蓝接回来后吃猪肉茴香打卤面,正要去书房拿些闲书回屋躺着看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她趿着鞋走到门口,拔了门栓开门一看,是隔壁那位妇人。
还是穿着罩了一层黑纱的素缎,见是她开门还吓了一跳,勉强扯了抹笑道:“可是赵家大郎,今日早些时候有人送了封信到你家,只你兄弟二人皆不在,我听见敲门声以为是自家,见不是什么费劲的事情,便帮忙收了。”说罢又拿出了信。
赵元青看她好像比上次瞧见精神更差了,唇色煞白,精神萎靡,拿信的手羸弱可见青色凸起的血管,皮包骨头一样,手指时不时一抖一抖地。不可能是冷,正是夏日呢。
接过后道了声谢,又好心建议道:“要不要去看看大夫?你好像不太舒服。”
“多……多谢,我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什么事。”她开口婉拒,退后一步微微欠礼,游魂一样的飘走了。
赵元青没再管,栓了门,看了看信封,是宝儿姐寄来的!
随意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读了信。
先是说了这封信是悄悄寄的,赵元青去时她并不知,代父母致歉,又说了已收到赵元青送她的两丛兰花,已放到院子中养了起来,悉心照顾,品种是极为罕见的素冠荷鼎,若下次再去山林遇见,可挖去江州卖掉,这兰花十分贵重,价逾万金。又随信附上兰花全品分类及图样,细细叮嘱。问了问她的近况,徒弟是否已入私塾等等。
赵元青翻了翻随信带的那本讲解兰花的书,不禁微笑,一是感谢宝儿姐对她的悉心照顾,二是笑那狐狸送她之物竟抵万金,又兼笑自己把它们错认成厚叶大韭菜。
她打算再出门前好好研究研究,经上次江州一事之后她再不想打猎了,连江州都想缓缓再去。若能找到些花草卖卖倒也很好,她脚程快,可先去江州,再去岐黄门。
信中没提到碧粳米好不好吃,暗觉可惜,她还想让宝儿姐给她讲讲呢!
去了东侧书房又回了信,等信干后拿信封装好,用糯米浆糊封上,看了看外面日头,送完信后刚好可接元让蓝下学。
她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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