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间定在后天。
虞落把今天拍的照片导入电脑做后期。
她以前在微博和小绿书同步上传过自己的摄影作品，攒了一千多粉丝。试着登录之前的帐号，经过一系列验证，两个号都还在。只是太久没更新，粉丝都掉得差不多了。
浏览着之前发过的图文，真是恍如隔世。
最后一条更新是在2017年的圣诞夜。
舞会的尾声，众人举起装着各式饮料的高脚杯，虞落举起相机拍下了这一幕。
画面正中央的女孩戴着白色丝质手套，修长的手指如同精心雕琢的工艺品，关节处系着黑色蝴蝶结，手套上的金色小珍珠让这只手显得更加璀璨夺目。
在一众可乐、橙汁的衬托下，杯子里的粉色气泡水向一边倾斜，流光溢彩，借此照片，仿佛能一窥女孩盛大繁华的青春期。
不能轻易泄露同学的脸，虞落只发布了这一张举手碰杯的图片便再也没登录这个帐号，现在看居然有将近六千的点赞量。
评论底下都在问那只手是谁的，只有虞落的几个死党发出“我知道！是博主的xxx……[坏笑][坏笑]”这样惹人遐想的句子。
虞落想了想，将之前发过的图文全部隐藏，将刚修好的图上传，配文只有两个字：是我。
发布一分钟，微博立刻有人转赞评，评论内容只有两个大拇指表情包。
她还以为是以前互相关注的朋友，点进对方的主页，除了刚才转发的那条微博，主页里一片空白，连名字都是乱码。关注列表里倒是有不少摄影博主和生活类博主，可能是这方面的爱好者吧。
虞落在她的评论后面点了个赞算作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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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家庭聚餐的日子是周六。
虞落从健身房运动完回公寓洗了个澡，随便穿了件夹克出门。
今天温度有点冷，她一路戴着兜帽，只露出半张脸。这几天她运动多，吃的肉食更多，下巴不像之前那样尖瘦。
按照约定时间来到饭店，找到订好的包厢推门而入。
热闹的包厢一片寂静，十几双眼睛看过来。
“不好意思，走错了。”虞落正要把门重新关上，一个人走过来挡住门板。
对方低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酒气：“你没走错。”
虞落听到这个声音就烦，把帽檐往下拉了拉，冷笑道：“不能吧？我妈爸在外玩这么花？”
“是我让他们叫你来的。”
“叫我来？”灯光昏暗，虞落往里扫了一眼，意有所指，“点这么多，我也玩不过来啊。”
沈时宇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宇哥，和嫂子在门口卿卿我我干什么呢？”包厢里有人朝着门口喊。
里面传来一阵哄笑。
“快进来，就等你俩了！”
虞落打开手机再次确认包厢号码，悬着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不是说一家人吃顿饭吗？这算什么。
骗她？
又骗她。
这两夫妻惯用的手段，她居然又相信了。
见她要走，沈时宇上前拉她的袖子。虞落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忍下顺手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你们沈家没教人你礼仪规矩吗？”
沈时宇不耐烦地压低音量：“今天是为了庆祝若霖姐回国，就当给我个面子。”
虞落几乎被气笑：“你这么不要脸的人，还要面子？”
“你们在门口聊什么？快进来，大家都等着呢。”
一个长相清丽的女人挨着沈时宇拉开包厢门，这么冷的天，她居然单穿一条一字肩连衣裙，卷发如瀑披散在胸前。
“你就是虞落吧？时宇经常跟我提起你，总算见到本人了。”若霖热络地跟她打招呼。
两人站在一起般配得像是一对。
若霖是沈家世交的独女，沈时宇的白月光。在国外学医八年，这两天刚回来。
“见到了，我可以走了？”虞落此时情绪不佳，没心思跟陌生人打交道。她和沈时宇之间的事，不想牵扯第三个人。
若霖没想到虞落的态度如此冷淡，她在圈子里一向是众星捧月的存在，谁来了都得给几分薄面。而虞落丝毫没有讨好她的意思，甚至有些厌嫌？
“我没有逼你留下来的意思，”她脸上有些挂不住，瞥了一眼沈时宇，咬唇道：“时宇，你去陪陪她吧，我这里可以的。”
沈时宇怜惜地看着她：“那怎么行，今天这局本来就是为庆祝你回国。”
虞落一听这对话心里觉得不妙，仿佛跟她产生某种共鸣。
——若霖该不会是职场篇出现的恶毒女配吧？
可是剧情不是已经提前大结局了么？
这时候如果是女主在这，肯定要为渣男护着白月光的态度伤心，隐忍着留在现场看他俩郎情妾意走完台词。虞落可不想卷进这些人的恩恩怨怨！
趁他们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她转身就跑。
电梯口。
沈时宇从走廊另一头追过来。
她正想着走楼梯，就见电梯门开了。
里面装着几个人，靠里的位置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
站在最前面的娃娃脸女生无意间和她对视了一眼。
虞落站在电梯门外，突然有点迈不动步子。
“Kiki…”
“虞同学，你挡我路了。”宁棋棋见来者是她，原本脸上带着的几分笑意尽数收敛。
“Kiki，我是虞落，以前的那个……”虞落有些激动，她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昔日好友。
明明记忆里前几天她们还一起准备元旦晚会的表演，现在却形同陌路。
长大后的宁棋棋比高中时期更俏皮精致，妆容清透干净，脸上的小痣贴了一颗闪钻覆盖，发尾还做了蓝色挑染。个头似乎没怎么长，比虞落矮一个头。
宁棋棋侧身从一旁的空隙走出电梯，虞落忙跟上去。
又回到之前的包厢。
“若霖姐，好久不见！怎么在外面？特地来等我的吗？”宁棋棋笑容甜美，给了若霖一个拥抱，两人看上去关系匪浅。
若霖拭了拭眼尾，柔声道：“刚好碰到，看来我们很有默契。”
沈时宇看到虞落有些复杂的表情，心里明白了大半。
他站在她身后，威胁意味十足：“你不想跟宁棋棋重修旧好吗？”
“我扇了苏恩锐三个巴掌，你也想来几个吗？”虞落剜了他一眼。见若霖招呼宁棋棋进去，她掀开兜帽，跟着宁棋棋进了包厢。
包厢里一堆人，暖气开得足，虞落随手脱下夹克，跟宁棋棋的小兔皮外套放在一起，单穿一件毛衣。
她之前剪了个八字刘海，此时头发松松地垂在脸侧，勾出自然的弧度，看上去和高中时期没什么区别。
包厢里有不少高中同校的人，看到她和沈时宇一起进来原本大声起哄什么“新娘新郎进场”，等她脱下外套，众人具是一怔。
“你是……”
沈时宇先是一脸错愕，颤动的眼珠将虞落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开口：“你剪了头发？……”
虞落在聊天记录里看到过，他曾跟江荇说最喜欢她的长发，虞落是沙发质，不打理就会显得粗糙，江荇因为这一句话，每天都会花时间精心护理头发。结果不过是对若霖的模仿。
如果今天来的人是江荇或是原女主，指不定又是一阵伤心。这男主恶心人真有一套。
“关你屁事。”她踢开坐在宁棋棋旁边的人，坐到她身侧。
宁棋棋看清她现在的模样，有些讶然，随即拧了一下眉头。
眼前的女人和高中时期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刚才，她真的差点就要叫出虞落的名字。
她俩小学同班，初中时成为密友。在她眼里，自从高二元旦过后，虞落喜欢上沈时宇，为了追他，不惜和朋友疏远，出去玩也屡次找借口爽约，就算去找她，张口闭口都是打听沈时宇。
明明在他身上吃那么多苦头，还热脸贴过去，最后高考连约定的梦校都没考上，还美滋滋地跟沈时宇报同一个城市，简直是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宁棋棋想到前几天对方发来的骚扰消息，心底闪过一丝犹疑，很快她说服了自己，不要相信恋爱脑短暂的清醒。
奢华包间里的玩乐设施只多不少。
骰子，□□，狼人杀……都是虞落玩得上手的项目。
解释不清，她便跟着宁棋棋玩游戏，想通过平日里私人的习惯证明自己的真身。冷着一张脸，把包间所有人杀得失去游戏乐趣。
这种场合本应该是沈时宇展露男性魅力的时刻，他知道江荇不会玩这些。
偏偏如今在场的人是虞落，有几次甚至故意针对他，简直和高中时期的嚣张模样如出一辙。
一个头上抹了发胶的男人输得最惨，被几个人一通嘲笑，觉得丢脸，把牌扔到虞落面前，在惯性的作用下顺着桌沿掉到地上。
他转头对沈时宇调侃：“没想到嫂子这么会玩。宇哥，你是不管还是管不住啊？”
另一个人讨好地接话道：“那还不少宇哥宠出来的！”
不久前虞落逃婚的事也不知沈家怎么跟众人解释，消息竟然没有传得满天下皆知。外人都以为他们还是女男朋友的关系。
“今天是若霖姐的主场，她在这得瑟什么劲。”一个齐刘海女生早就看虞落不顺眼，也扔了牌跟旁边的人吐槽，声音不大，刚好够一圈人听见。
“小棉，别这样，”若霖起身，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无所谓地笑道，“大家玩得开心就好。”
虞落放任他们对自己暗戳戳的攻击，转头去看宁棋棋，对方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努力半天白努力，她难得感到一丝挫败。
也是，在宁棋棋的世界里，时间已经过去七年，比她们成为朋友的时间还长。她现在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圈，凭什么要她重新接受一份褪色的友谊。
终究只有她一个人留在原地。
虞落叹了口气，这个方法行不通，已经没必要继续陪下去。她不信任屋里其他人，桌上的食物饮料一点没碰，此时饿得前胸贴后背，只想找个地方吃饭。
扔了牌，去门边拿外套。
沈时宇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来。
“神经病！别逼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抽你。”虞落不太想在这个时候找事，奈何事总来找她，她对他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
这时她才发现，几天不见，沈时宇没了结婚当天的意气风发，凤眼微垂，薄唇紧抿，增添不少偏执阴郁的气质。难怪若霖每每看他，都一脸心疼的表情。虞落还以为两人已经有一腿了。
“我知道你一时间没办法接受现状，”他道，“这次找你出来，是想跟你当面谈谈。”
虞落没耐心跟他扯，边穿上夹克外套：“讲。”
“我们找个地方单独聊。”
“一句话能说完的，不要掰成两句。”
“你确定要在这里和你聊这个吗？”沈时宇明显不太高兴。
“哪个？”虞落似笑非笑，眼中满是嘲弄意味。
她连干坏事耍手段都坦坦荡荡，恨不得让对手看清她的招式有多厉害，自觉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现在占理更是无所畏惧。反观沈时宇藏着掖着，也不知是谁更心虚。
沈时宇对着这张脸，确实拿她没办法，咬了咬后槽牙：“跟我来。”
他选的临时谈话地点是同层的楼梯间。
虞落刚合上门，手还搭在冰冷的金属把手上，就听到沈时宇冷冷地开口：
“三百万。”
“你欠我的？准备还钱？”听到这个数字，虞落面上不动声色，一颗心已经悬起来，有些庆幸自己早早把钱转到另一张银行卡。
“听说你最近在找工作，”沈时宇声音没有半点波澜：“我每个月给你三百万，你，住进沈家。”
搞半天原来是要她当替身，虞落觉得好笑。
他估计没想到江荇提前把所有账号密码都写在备忘录里，而她已经拿到了所有存款，还知道自己名下有两套地段极好的房产。
“你们沈家是凶宅吗？还倒贴给我住。其他人搬出去？”
沈时宇盯了她几秒，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你是聪明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虞落神色一敛：“做梦。”
这个回答在沈时宇的意料之中。
他按下打火机刚想点烟，又想起以前高中时虞落因为讨厌烟味，把后排的几个混日子的少爷打了一顿，有点担心她真的一巴掌甩过来，还是合上盖子，只把烟叼在嘴里。
“半个月前沈家在你爸公司投了一笔资金，帮你爸的公司渡过危机。沈家和虞家现在是合作关系，希望你不要成为让两家失和的人。”
沈时宇话里话外透着威胁。
“我不答应，你就要搞垮我爸的公司？”虞落心想，还有这种好事？
“这只是其中一个，”他把烟收起来，“我劝你不要抱着学生心态，沈家想让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有的是手段。”
虞落目光微冷，她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打从一开始她就在赌，赌沈时宇的100%攻略值，赌妈爹之中至少有一个人良心发现站在她这边，赌她能重新拾起自己的人生。
反正如果江荇没离开，她本来也不该存在于这条时间线上。就算输了，她前生过得恣意灿烂，能窥见这个世界真实一隅，也不算亏。
虞落往墙上一靠，抱着胸似笑非笑地打量这个传说中的男主，别人越是逼她，她越反骨：“怪不得她临走那么说你，你和她的评价如出一辙。”
听到虞落提起江荇，沈时宇的情绪明显松动：“她说什么了？”
女孩顺了顺自己的头发，看他的眼神除了厌恶、可怜，更多的是嘲讽。她笑而不答，两人僵持不下，最后是沈时宇先卸下之前的伪装。
他眼眶泛起一片红，往前走了一步。好歹是男主，饶是虞落有一米七三的身高，面对一米八多的男主还是感受到几分压迫感。
“说话！”
虞落眼疾手快按下楼梯门扶手，没跑出几步，就被两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黑衣人抓住肩膀，狠狠惯在墙上。
“又跑，”沈时宇慢悠悠地从楼梯间走出来，整个人阴沉得可怕，“找死吗？”
“虞家管不了你，沈家可有的是办法。”
“沈时宇！你有病？……”
一只布满青筋的手扼住她的脖子，喉咙承受巨大的压力，每次呼吸都变得急促而艰难。沈时宇的手像一圈铁箍卡在她颌骨下，越收越紧。
虞落感到喉舌间泛起腥甜，她勾起一丝残忍的笑——
不远处，一扇包间门打开，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女孩双瞳如幽黑的古井，微微往走廊另一侧移了移，再看回来，脸上的笑容中有一种近乎自我毁灭的疯狂，低语道：“你大可以……现在，杀了我。”
沈时宇额头青筋暴起，手上力度又凶狠几分。
窒息感愈加严重，虞落眼前因为充血变得迷蒙。她暗自祈盼——
快发现。
快来。
她要坚持不住了。
……
恍惚间听到有谁在叫自己的名字。
——“滚。”
——“虞落！”
男人一声闷哼，手上的力气突然一松，被一股强力推开。幸亏其中一个保镖及时扶住他才不至摔倒在地。
虞落眨了眨眼，生理眼泪挂在长睫。
她软软靠入一个人怀中，大口呼吸空气。
清冷的草木香。
不对，
这人是
——钟斯迩？！
她怎么在这？宁棋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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