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远生,不去行不行?”
“不行。”
来到易家村的第四个月,
他们迎来了风雪。
易寄闻看着王远生拿起咖色的风衣披在身上准备开门,叹了口气。
想起看见的天气预报,易寄闻喊住他:“哥!戴个围巾吧!”
王远生转身,去卧室衣柜里摸索着,找到一条白色的围巾。
待他将纯白色的围巾围在脖子上,行至门前,拉开门,风雪扑面而来,无一不昭示着——凛冬已至。
王远生走在路上,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戴个帽子,太冷了。
冻的他双耳通红,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留下目视前方的双目。
“哥,很冷吗?”易寄闻在旁看着他略微发颤的身体直言道。
“嗯。”王远生闷闷的应了一声。
不知想到了什么,王远生侧过头去看着易寄闻。
作为魂体,他的身上还穿着带血的黑t牛仔裤,T恤心脏处的布料破开,无一不展示着他的死状惨烈。
满天风雪,寒风凛冽,王远生扯下围巾,哈了一口气,问易寄闻:“阿闻,是怎么死的?”
易寄闻定在原地,做着他这一生做过最多次的举动——低头。
风雪化作刺骨的冷刃,剐蹭在王远生的脸上,有些生疼。
“心脏病。”
你的心脏病。
王远生愣住,他的目光穿过易寄闻,陡然发现他身后枯瘪的树干,瘦瘦小小的枯木,干枯而贫瘠。
现实和虚幻重叠,易寄闻和树干交叠,在他的面前,犹如一场镜花水月。
枯死之木如何逢春?
它还能等得到迟来的春天吗?
在他独自一人踱步走过那些寒风簌簌的冬日后,易寄闻带来了春天。
枯死之木,逢春新生。
可他呢?
他的春天呢?
他干枯而贫瘠,他从未拥有春日。
那是他十七岁,就死掉的弟弟。
喉口干涩至极,吐出沙哑的声音:“阿闻啊……”
一声悲悯至极的呼唤穿过风雪,穿过生死之门,穿过他的干枯和贫瘠,落到他空洞的心口。
“嗯,哥,我在。”易寄闻抬起头,笑着应声。
风雪欺压,瞧不真切那秀气的面容。
枯木不逢春,寄闻无更生。
扬起的嘴角隐没在肆无忌惮的大雪,迷迷蒙蒙。
干涸的血液发黑,在他空洞的心口。
王远生忽地鼻头一酸,侧着低下头抹掉泪水。
易寄闻上前,屈膝弯腰蹲在王远生的面前问他怎么了。
王远生和易寄闻对视。
没有抹掉的泪水穿透易寄闻蹲着的身体,融在雪地里。
“阿闻啊……”他似魔障一般伸手,手指触摸不到那张脸,蜷了蜷。
“疼吗?”
易寄闻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瞬。
他垂下头,抱着膝盖。
“是哥疼。”
我也就疼了那么一回而已。
“我?”王远生发愣的站着,雪落在他的肩头,长久的静默,堆积的厚了起来。
“哥还去吗?”易寄闻不愿多说,早已起身,飘在王远生的身旁。
“去吧。”王远生吸了吸鼻子,抖了抖肩上的雪,把围巾扯到遮住鼻子,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
雪中竝行。
——
雪景下的木屋与上次来时别无二致,只是门前的铃铛不再挂着。
王远生站在外面,礼貌的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苍老的声音:“进来吧。”
王远生推门而入,携来冷意。
易寄闻又一次被拦在了门外。
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嘛,倒也不是很在意。
易寄闻想了想,也试着敲了敲门——‘叮咚!’
他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响?
不能吧……
他屈起手指,再次一敲——响了。
他直接在门外喊了一声:“卧槽!”
门内再次传来声响,呼唤着他。
“进来吧……”沙哑而苍老。
易寄闻愣在原地,手放在门上,一推。
吱吖一声后,他看见了王远生背对着他坐在蒲团上,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映入眼帘,干枯的手带着些许黑褐色的斑点,正拿着烟斗。
“小朋友,门带上啊。”老人吸了口烟,缓缓道。
易寄闻有些木讷的将门往回推去,脑子一团浆糊。
呆呆的站了一会儿,老道士叫他坐下。
他踱步走到王远生的身旁的蒲团边坐下,微侧过头去想看清王远生的脸色,却发现他的脸在他的眼里好像是被糊住了一样,根本看不清。
易寄闻神色有些呆滞,双目空洞无神,木讷的喊了一声:“哥……”
王远生听见了,手指在桌下轻轻的勾了一下易寄闻的小指,安抚他。
易寄闻好像更呆了些,十年,整整十年,能碰到人的第一个碰到的人,是哥哥。
他的哥哥,他的萨尔瓦蒂翁。
(salvation救星(基督教中)对灵魂的拯救)
那怕此刻看不清你的脸,
那怕我曾经那样恨过你,
可我如此乞盼,得到你的拯救。
心底的山洪喷涌,一场洪水席卷而来。
王远生看着易寄闻呆愣的清秀面容上糊满泪水,决堤的淌下。
他的心脏又开始疼了。
细细麻麻的疼,一点一点,从心脏蔓延到全身,几乎要凝结他的血液,侵蚀他的神经,停滞他的细胞。
过了很久,外头风雪已停,烈日要当空了。
老道士早在易寄闻淌下眼泪之时便出了这间他自己的木屋。
风雪淋身,只见老道士放下被冷的熄了的烟斗,仰面承风雪,嘴里喃喃自语道:“作孽啊……”
“哥,我看不清你了。”易寄闻哭够了,吸了吸鼻子,抱怨道。
“我的脸吗?”
“嗯。”易寄闻屈起腿,抱着膝盖闷闷的应了一声。
“没事。”他垂下眼睫,遮住哀伤的眼神。
你总要习惯的。
那个道士告诉他,易寄闻的魂魄不久便有地府的人来取了,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入轮回。
他不知道这个不久是多少时间,道士告诉他冥界的人对时间倒是没什么概念,这个‘不久’或许是很久,或许是一刹那,说了很多,他听到的却只有五个字
——他终将离去。
原来不是只有死亡才是离别。
他半跪捧住易寄闻的脸,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前,他们的泪水垂下来交缠在一起,易寄闻听见王远生低哑的嗓音。
“留在我身边。”
我将会因为我的自私和贪婪而被上帝谴责,我祈求他,将我捆绑在十字架上,铁钉穿过我的腕骨,焰火灼烤我罪恶的身躯和妄念。
我的上帝,请宽恕我。
我的灵魂,请原谅我。
我的弟弟,请留在我身边。
我祈求你,留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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