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一夜晴夜换来的是雪天。
推开木门，鹅毛大雪飘进来，落在林森胳膊上，他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儿，抖抖胳膊，重新关上木门。
“怎么了？”虫一疑惑，洞外恶劣的天气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一会儿再出去。”林森回答，离开洞口，虫一和猛站在原地，大概猜到林森是因为天气太差才没有选择外出，没有表现得太惊愕，转身跟上对方。
“今天不出去吗？”绿草见林森过来，自然地凑上来。
“一会儿。”林森回答。
“那我们也不出去了。”绿草说，旁边的小溪却有些犹豫，小声和绿草说：“那我们的猎物怎么办？”
“雪这么大，猎物都被冻硬了，不会坏的。”绿草无所谓道。
“可是我们昨天都没有去看。”小溪说。
“没关系。”绿草专心看着林森的手里的动作，敷衍地回答，忽然想到什么，语气扬起来，“我们用那个东西看一下！”
“什么……啊！”小溪表情恍然，随即变成了犹豫，目光在绿草和林森之间闪动。
长毛也反应过来，瞥了林森一眼，三个小野人相互挤眼，交流起来。
他们自认为隐蔽，落在其他人眼里，说不出的‘滑稽’，但大家都默契不出声，含着笑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小野人‘商量’半天，还是派出了和林森关系最好的绿草。
“我们……”绿草蹭到林森旁边，目光期冀地看着林森，“我们在山洞旁边布置了很多‘武器’，想借你的那个东西看看。”
小野人称呼陷阱为武器，望远镜叫‘那个东西’，听起来让人一头雾水，林森却毫不费力地明白了几人的意思，刚想抬头示意虫一把几个小野人带出去拿望远镜，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他看向几个小野人，嘴唇动了动，缓缓吐出两个音节：“陷阱。”
“……”绿草没有反应过来。
“武器，陷阱。”林森继续说，一瞬不瞬地望着几个小野人，无声地对视中，小溪先反应过来，瞪大眼睛。
“它叫！”他语气激动，嘴皮哆嗦了几下才憋出剩下两个字，“陷阱！”
闻言，不等林森点头，其余两个也反应过来，抢着回答。
“闲净！”“不是！是陷阱！”小溪纠正绿草。
“陷净！”“陷阱！”
“陷阱！”长毛推开绿草。
“对！”小溪点头，邀功似的看向林森，见林森微微点了一下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绿草急了，脑袋怼到林森面前。
“陷进！”“陷净！”“娴静！”
“哈哈哈哈！”小溪无情嘲笑绿草，绿草觉得不好意思，扑上去和小溪扭打起来。
长毛侧身躲避冲过来的绿草，脚下没踩稳，踉跄了一下，火堆前的一圈人蓦地瞪眼，见长毛站稳，刚准备舒一口气，就看见小野人忽然踩到一块石子，身体一歪，眼看着就要栽进火堆。
“啊！”随着一声尖叫，一个黑影插进来，拉住小野人。
向后的惯力让林森狠狠坐到地上，怀里小野人后脑勺砸到他的下巴，幸亏不算很疼，只是呼吸间，一股难以形容，钻进鼻腔。
林森下意识屏住呼吸，察觉到长毛的僵硬，稍微使力把对方推站起来，抬眼看见所有人惊魂未定地看着两人，眉毛一跳。
“哎！调皮什么！”
花雨瞥一眼林森，装出生气的样子大声训斥绿草和小溪，两个小野人老实了，揣着手站在林森面前，“对不起。”
“没事。”林森摇头，看着看起来无措其实一直给长毛使眼色的两个小野人，不知道说什么。
“我……”长毛比林森还蒙，看了一圈，最后就憋出来几个字，“我也没事。”
“噗嗤—”绿草笑出声，紧接着是小溪，两人垂着脑袋，肩膀一个劲儿的颤。
“笑什么！”长毛更蒙了，抬手就去推绿草，绿草叫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
“我才不是！我还希望是我摔倒呢……”绿草声音越来越小，说完还悄悄看了一眼林森。
“你不许说！”长毛一愣，大声喊。
“你要谢谢我！”绿草被吼得回过神。
“不要说了！”
几个小野人又闹起来，但都默默地远离了火堆，林森盯着看了一会儿，确定几人只是闹着玩儿，刚想收回眼神，又注意到对面投过来的闪烁不定的视线，好像十分害怕自己，害怕他会因为几个小野人的行为而不高兴。
这是一直以来林森最常在几人身上的看见的眼神，甚至包括在虫一和猛。
他虽说不习惯，但从来都是一扫而过，转眼就忘在身后。
但是现在，在几个小野人的笑闹声中，他第一正视对面的几人。
一开始，他只觉得几人是麻烦，累赘，将近半月的相处下来，他意识到这样的想法未免狭隘，他昨晚对乌甲说‘没有你我们可以活，你没有我们只有死’时，也下意识用了‘我们’而非‘我’。
沉默的间隙，林森脑子里哗啦啦地涌出许多想法，最后只剩下这样一个清晰的认知。
在收不收留这群人的选择题里，没有错误答案，他已经习惯并接受了几人的存在。
这个想法的驱动下，林森张开了嘴巴，脑子却一下子变得空白，半天没有发出一个音。
对面的人见林森的作动，脸上的惊慌也变成了茫然，愣愣看着林森，但林森很快找回了理智，移开盯着几人的目光。
他埋头顺手拿过身边刚才接小野人丢下的东西，好一会儿才接上上一次的动作，没有人说话，山洞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但并不让人觉得难受。
林森暗暗做了一个深呼吸，定定神，专注手下的动作，没一会儿又被重归于好的几个小野人凑过来打断。
“那个东西叫什么呢？”绿草故意亲昵地挤着林森。
“就是可以放大了东西的那个东西。”小溪不甘示弱，小心把手搭在林森肩膀上，见林森没有拒绝，得意地看一眼绿草。
小野人们不知道大人们心里的弯弯绕绕，见林森不讨厌他们，他们就喜欢林森，和林森说上一句话都能让他们高兴。
如果放在平时，几个小野人的动作也该得到对面几个大人的眼神警告了，但今天，几人都假装没看见，默契保持了沉默。
“什么？”林森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敏锐捕捉到几个小野人暗中比较，暗暗压下心底不自在，不做反应。
“就是这个！”小溪放开林森，做出把望远镜举到眼前的姿势，“它叫什么？”
“它就叫什么？”绿草更大声地重复。
“望远镜。”林森说，语速不快不慢。
“望远镜。”小溪慢慢重复，不算十分标准，自己尝试着修正，绿草和长毛跟着学，几人较着劲儿，于是林森耳边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望远镜’。
他认真听着，不时重复一句引导几个小野人，很快，三个小野人都掌握了这个词语，得到林森的点头认可，变得更兴奋。
“这个呢！”小溪指着林森脚边的弩箭，眼睛发着光。
“弩箭。”林森说。
“鲁箭。”“陆见。”“弩箭。”“……”
“还有这个！”绿草指着对面花雨手上的东西。
“拉钻。”
“啦赚”“喇钻”“拉钻。”“……”
因为有意想缓和和一帮人的关系，林森面对小野人的问题十分的耐心，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把他做的那些‘新奇’物件的名字全部告诉几个小野人。
中途，虫一去洞口查看天气状况，见大雪没有任何缓和，回到火堆前朝林森摇了摇头。
“还需要多久？” 林森问。
“不清楚。”虫一回答。
“我我我……”绿草想起自己一开始想要做什么。“我想要望远镜去看看我们的陷阱。”
“嗯！”小溪冲两人眨眼睛。
“雪太大，看不清。”虫一说，小野人表情一怔，一下子焉下来。
“好吧，那等雪停。”
“嗯。”
应付了小野人，虫一重新看向林森，询问对方是否是要外出，林森沉默，半晌，摇头。
这样恶劣的天气外出风险太大，他们的食物还算充足，并不着急外出，如果外出受了伤，只会得不偿失。
“嗯。”虫一点头，回到火堆前坐下，林森盯着洞口走了会儿神，刚想收回目光，余光里有个身影动了，他定睛一看，是角落里男人坐起来，手臂上的束缚也已经消失不见。
山洞一下子变得安静，所有人都注视着乌甲，看着对方掀开脑袋上的兽皮，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们，解开腿后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艰难起身，摇摇晃晃地朝火堆走来，一边用那双通红的眼睛打量山洞，看见墙角木架上的鱼，一愣，脚下方向一转，加快脚步。
虫一倏地起身，刚要迈开步子就被林森拦住。
“不用。”林森说，眼睛看着乌甲。虫一皱眉，沉沉看了男人一眼，一言不发地坐下。
乌甲来到木架子旁边，一把抓住一条鱼，徒手扯断了挂鱼的藤蔓就送到嘴边，用力撕下一快鱼肉，大口咀嚼起来，就这么站在原地吃了大半条，才提着剩下的半条来到火堆旁，一屁股坐在林森旁边。
林森扫一眼男人布满干涸血迹的脸，目光落在对方手里刨开的鱼上。
这条鱼还算新鲜，只是除了内脏，简单在表面上划了几道口子，鱼肉还是柔软的，从男人布满污血的手指缝间挤出，莹白色的干净鱼肉一下子染上难以言喻的颜色，光看着就难以下嘴。
但男人吃得认真，半张脸都埋在鱼肉里，偶尔抬头狠狠地吐一口鱼刺，像只饿极了的野兽。
林森没有移开目光，一直等对方吃完一整条鱼也没有说一个字。
乌甲一点点嗦干净手里的鱼骨架，随手丢进前面的火堆，往后一倒，双手撑地，侧眼看着林森，目光向上瞟了一眼他的额头，又垂眼看了他身边的骨刀，扯出一个笑容。
“骨刀，或者……”男人一顿，“弩箭，至少给我一样。”
“……”林森沉默，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反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的骨刀你给吗？”乌甲说。
“我没有骨刀。”林森说。
乌甲像是早就料到，笑了两声，模仿林森音调和语速，慢慢说道，“你能给我什么？”
林森直直看着男人，目光平静无物，“我不能给你什么，但是你可以给我你的……”
说到这里林森停下来，扯动嘴巴翘起一个微小却又毫无诚意的弧度，“你觉得是什么？”
男人嘴角的笑容凝固，直勾勾看着林森，良久，率先收回目光，“我需要时间恢复。”
“明天。”林森毫不犹豫地说。
“不行。”
“明天。”林森重复，“你吃了我的鱼。”
“……”
“除了骨刀，其他的，你可以使用。”林后退一步。
男人这次许久才回答，只说了一个字，“行。”
得到想要的答案，林森也收回了目光，不过事情最后还是背离了他的预想，外面的风雪渐渐猛烈，最后整整持续了三天。
而三天，足以让一个并没有什么内伤壮年猎人恢复全部体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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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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