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座上,忻溢师兄缓缓地沏着茶,微弱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俊美的脸庞看不出表情。按约定,子夜时分快到了。
“考虑得怎么样了,大少爷。我可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她能撑多久……我也不知道咯……”宾航摆弄着她鲜红的指甲,漫不经心地冷笑。
忻溢的脸冷了下来。“为什么这么做?”
宾航愣了一下,“你没资格问。”“同样的招数,你也得受着。近日你与我交往过密已是事实,如果我对外放出消息,你是为了加入歌门来接近我……你应该能猜到,你的长老会是什么表情。你主动来找我,可以是勾引,也可以是投诚。我想还没等青兔出事,你恐怕就已经失去控制她的权力了。”
忻溢丝毫不理会宾航青一阵白一阵的脸,手上仍细细的沏茶。
“所以,还不打算说出你的目的吗?”
过了许久,“我要慕目律的心。”忻溢的茶停下,感到荒唐地窃笑,“你以为律师长是一个容易被控制的人吗?更何况是感情。”“他心里有人,我走不进去,我要他,只能控制他。让他眼中只有我一人。”“看来你也知道他的那段记忆。但你似乎,并不了解慕目律这个人,他可不像我,没有把柄在你手上。”
如此这般的唇枪舌战,不一会儿,宾航就气急败坏的起身,“你等着……”
只一下,便倒在地上失去意识。忻溢也放下了强撑的意志瘫软在地。“师兄——”我走出屏风打算去扶他,他摆摆手,“没事,我有解药。你快去——”他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欲服下。如此,我便急转身出了门。拯救青兔,只有此时。
可我不知,他手中那药瓶,并不是解药。
惨不忍睹。被倒吊着,用盐水不断冲击伤口,生不如死。我用最快的速度带她回歌门,开创了一个避免凡人被浮界气息压制的空间。整晚,我冰桎师姐和不断启动治愈的法术,直到她睁开眼睛。
“是你,我们又见面了。”她的眼睛像湖面一样,清澈透亮,没有一点杂质。
第二日上午,冰桎师姐扶着青兔出门,“啊,已经是日头了。那个负心汉呢,耿耿,把他给我找来!”我跑到男生寝室门下,恰逢浩源师兄下楼,“忻溢?他一晚上没回来啊。”
这时洛樱急急在我耳边轻语,“忻溢出事了。”不,不会是……
我赶回昨晚的房间,忻溢面无血色,双目紧闭,全身发硬……是昏睡死前的发病症状。“好小子,就剩一口气了。老子等你们几个小时了,替班!”一夜未睡的律师长脾气暴躁得很,一把收回滋养用的疗伤结界,将忻溢狠狠摔在地上。
之后几天,歌门全体为了抢救忻溢,轮番给他排出癔毒,终于等到他一口污血吐出——
“忻溢!你怎么那么傻?你若在浮界出事,我该怎么办?”青兔轻轻拍着伏在她膝头的忻溢,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于忻溢而言,怕像是回到了五岁那年。“但宾航伤害了你,我也伤害了你,我们……都该死……”忻溢把头藏在糟乱的头发里,不敢直视青兔的眼睛。
青兔抬起头,没让忻溢看到眼里噙着泪,“你知道死有多难吗?尤其万念俱灰的时候,死都成了一种奢望。”“可我觉得,只要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你想,你死了,母亲也死了,我只能一个人伤心。才不要呢。”忻溢一怔,猛地起身看着青兔,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呢喃,“你,你都知道了啊——”
“你以为我那么脆弱,一点打击都受不了?我能感觉到我是吃了什么药,才忘了娘死了的事实。但从那之后,所有人的眼里,都有嘲笑,可怜和戏弄,仔细想想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每每看到你折磨自己的样子,想起娘的枉死,我告诉自己,你是自作自受,可到后来才发现,我根本就不开心,我只不过在折磨全世界唯一对我好的人罢了……忻溢,我只剩下你了……”
我轻轻的退了出去。
傍晚时分,在大家都回到寝室的时候。青兔走进歌门,看见蒲团中慵懒的躺着一个人,“律师长,青兔想跟您谈谈。”律师长被冷不丁的被惊扰,看清来人后却也不恼,轻轻的抬起了眼睛,“哦?”
天气渐渐回暖,忻溢师兄的内伤逐渐好转。“……竟也会有个真心待你好的傻姑娘,你的桃花可真正要开了吧。”冰桎师姐坐在床沿吹着粥,调侃地说。
忻溢师兄看着窗外在桃花旁上蹿下跳的,活力满满的唇妖。“是啊,那么多年的欲拒还迎,可总算有结果了。看来我的红鸾星,注定命不该绝啊。”
勺子停在半空中一霎,马上又扔回了碗里。“呵,看来有些人真是记吃不记打呢。耿耿,去把外面那些桃花摘掉了吧,连根拔了。”
“你!哦,我知道了,你嫉妒了对不对——”忻溢眯着眼睛打量着冰桎。
“我还是让青兔来服侍你这个病人吧,恐怕我们在这里,你不好作戏呀。”冰桎佯装起身,忻溢拉着她的衣袖不让走,两人又恢复了之前的打闹。窗外的两小只许是看惯了这样的伎俩,都眯着眼睛无动于衷。我嘛,也不在这看闹剧了。
一出门,“青兔?怎么不进去呢?”
也许是乱世当前,一向是浮界桃花新闻榜首忻溢师兄,如今带着青兔出入各种场所,竟已无人问津,不知是人气不再,还是浮界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没有欢声笑语的浮界,不太妙啊。情况已经这么糟了吗?
又逢轮月之夜,忻溢欢喜的带了青兔出了门,我们都呆在主厅清修为救这两个罪魁祸首所消耗的元气。“音夜,你说会有别的幺蛾子出现吗?”“肯定不少。”
“我刚回来就听说了,忻溢和青兔的死恋闹得沸沸扬扬的,我都觉得我和眉卿是不是太无趣了点。”“加,什么是幺蛾子啊?”“悠,是指忻溢师兄招惹过的那些经常尖叫的女门生。”“哎呀,你们这个年纪,不要在意这些啦!”
……“聊这么开心,看来歌门真的没有我的位置了?”“师长对不起……”
第二日清晨,我们疲倦不堪回到宿舍,忻溢搂着青兔,意气风发地经过我们女寝,青兔的脸恢复了红润,但嘴唇仍然苍白。“我的天,这一大早看见你们出双入对的,让不让人心气顺了!”冰桎转头回了房间。
“哎呀冰桎,别嫉妒嘛。我保证,一定帮你找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白脸!”一只靴子笔直地从屋里射了出来,“闭嘴吧,别把烂桃花的气韵传给我!”青兔也不恼,在一旁浅浅的笑着,看他们打闹。
又是夜晚,忻溢师兄带着青兔去了映月亭,那个适合年轻男女谈情说爱的地方。“你说,他这么大张旗鼓地昭告他的行踪,是让别人不去找他呢,还是让别人去挑刺呢?”冰桎看着忻溢留下的字条,再看着桌边一箩筐这样的字条。
“人生行乐须及时,由他去。”律师长也起了身,步履沉重地踱出了房间,他的背影看起来心事重重的。为什么呢?他的两个门生都有不错的归宿呢,师长在烦恼什么?
“算算也有三天有余,我就不信那个什么栾游,真的会回来救她。”还未进入后院,我和华芝便停住了脚——不对劲,地下室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后院中,门窗大开……鹿前出事了!
我和华芝小心走进房间,干净得诡异。很明显,有人已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干净。“音夜,鹿前……没了。”华芝冷静地站在房间中央,像是在感受着什么,一动不动。
我有些愣,“什么意思?”“我们畅门擅长幻术和置换空间。如果遭遇不测,会以颠倒形态提示同门。你看,这就是鹿前的提示。”她指着墙上的镜子,镜中的华芝是倒立的。“是……栾游?”没有利用价值就销毁,果然可怕……
“我一定要揪他出来,这个混蛋!”华芝愤怒地朝空气挥拳,镜子却突然破裂。“这……”华芝愕然,我反应过来,颠倒,置换空间“这镜子,可能是鹿前的提示……”我摸着墙,湿润?不对劲……
随着【探】术的深入。果然,所有的罂粟,都藏在墙里了。
这估计就是鹿前一直在偷摸养出的罂粟花田吧,作为源源不断的原料。华芝找到了鹿前的衣冠,而我找到她生前召唤栾游用的玉印。
回到宿舍,青兔像是在等我。“音夜,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她拉我到一旁,从衣襟中拿出一个锦囊,“不久后我就要动身回家乡,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这东西只能把它托付给我信任的人。”我打趣地说,“这可不太好吧,忻溢要是看见,你给我他最想要的鸳鸯锦囊,他又该跟我闹了。”
青兔被我的话一噎,脸微微的红了,低下头说不出话来。“好了不取笑你了。”这一夜我们聊得特别开心,烛光阴暗,以至于我都没注意到,青兔的脸愈发没了血色。
然而第二天一早,青兔却躺在大堂浑身抽搐。
“青兔?你怎么了?”忻溢第一时间冲了过去,青兔的脸全无血色,嘴唇却红得发紫。“是暗草……真够狠毒的,菀门怎么连凡人也不放过!”“解药是它的种子,可暗草是浮界禁止种植的,怎么办,得去哪找?”
“有另外一种解药。”律师长不知何时从屏风后出现。“鹿活胆三钱,桑五花四株,羊脂花半两。”“这……都是什么?”“只有这些能救青兔,来不及细说了,你们快去。浩源留下。”律师长大袖一挥,别过脸去。
忻溢还想问些什么,被冰桎一把拉走,“听师长的,不然来不及了!”
我们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可我们不知道的是——
律师长端坐着,“青兔,你决定了?一旦解开锁命绳,你便永世不得轮回——”青兔露出惨白的笑容,“谢谢师长用暗草作借口帮我隐瞒。要是再迟上半刻,我可就瞒不过去了。”
浩源一头雾水,但看到青兔瞳孔中一圈发紫,“你莫不是……”“不错。当年忻溢父亲不仅给她服下了‘忘魂散’,同时还有‘离魂散’。此药极毒,让人死后三魂七魄俱散,游离三界之外。估计是因为遭受了菀门的虐待,这药效怕是提前了。”“……忻溢知道吗?”
青兔摇头,“我不能让他恨他的父亲,若不是他收留,我和我娘早就不在了……只能趁我还狠得下心来的时候放手……浩源师兄,你和眉卿师姐要幸运得多,你们还有未来……”
青兔撸起袖子,自那夜拜托师长后,锁命绳便从不离身,“师长,解开它吧。”律师长迟疑了一会,还是缓缓地,慢慢地,抬起了他的手。
歌门的客厅无声无息,青兔轻轻地躺在了浩源的怀中,慢慢消失。
“我不能让忻溢看见我湮灭那一刻的样子,那他就都知道了,以后还怎么面对他的家族呢?……我不能毁了他。”
待我们回来时,师长和师兄静静地坐在那。
“……青兔呢……青兔在哪里?”忻溢慢慢感受到这沉默的气息。
“忻溢……这,这个不是……”冰桎师姐的声音也在颤动,像看到了鬼。
“锁命绳?”
“……她是……在用……生命的最后几天……陪着我?“
忻溢忽地全身颤栗,”她……她知道自己活……活不久了,却,却让我这个死人……活,活了过来……她,她怎么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忽然明白了,青兔昨夜的的告别。
不能当面转交的鸳鸯……是给忻溢的……遗物……
忻溢接过那鸳鸯,一针一线,满满都是青兔的心意。
鸳鸯里,是一封诀别信。
“忻溢,抱歉,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娘的事我都知道,让你纠结痛苦了那么久是我不对。既然能瞒你那么多年,我也继续瞒着吧。
其实我活不了多久,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看样子我还是做不了英雄,竟在浮界这样卑微的生活卑微的死去,我们说好的以前,就忘了吧。现在,你有歌门所有人的爱,你就不用只依靠我了。这样,我也能走的自由些。活过来这几天我一直在接受你的好,也明白了一直以来对你的情意,这样快乐的几天,足够我的灵魂记得。我只是凡人,我不能连累你,我唯一遗憾就是没能跟你说,这辈子我都是你的,青兔永远是忻溢的,我小时候对你说过的话,我永远不忘……”
我从没见过忻溢师兄哭成这个样子。
在浮界兴高采烈地准备庆贺春分时,歌门残阳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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