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暝这才意识到，也许他和伊释城曾经的遇见，不是一个偶然。
“我都快忘记，以前发生的事了。直到看见你，我才明白，昼冽于我而言，不是一个幻影。”伊战卷起袖子，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小臂，似乎曾经有过什么东西。昼暝用精神力探索着伊战，什么都没有发现。
“余梨珈的恶意，的确在增长。”阿善举起手指，月白戒冒出紫烟。“但跟之前不同，要说对阳竹的恶意，是贪，余梨珈的恶意，是妒。”阿善散下头发，丝绸般顺滑的长发披下搭在肩上，不穿职业工装的阿善，一点也不比名媛们差。
“海蜃想上她的身，易如反掌。”昼暝盯着桌子上，一闪一闪的花玺。过了一会儿，花玺中传来眠夜的声音。“昼冽和伊战之间，无论是交易，还是结印，这个承诺，目前为止，还没有兑现。”
“月白戒，可以感应到对方的恶意，一旦产生杀心，昼暝作为守护者，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阿善，阳竹轩，就交给你了。”
“你是，眠夜？”看着眼前认识的脸，文瓷不太敢确定。“我是阿善，阳竹学院的学监，当然，也是男舍的舍管。文瓷，欢迎回来。”成恩贤拦过文瓷的肩头。“这件事，以后我慢慢跟你说。现在，我们先看看，余梨珈闯下的祸，我们该怎么处理吧！”
“明面上看，是余胜集团对伊上集团的挑衅与报复，而事实上，并非如此。”原木调出当时的事故监控，铺满了整个屏幕。一下子放大的血肉模糊，让成恩贤吓得捂住眼睛。“这辆车，虽然记在余胜集团名下，但已经是一年前的报废车，它最开始出现的地方是这个路口。两个疑点，车上的人，目前找不到身份，第二，也是最诡异的一点。”原木调出附近的地图，“这个路口，唯一通向的地方，是孤儿院。”
阿善攥紧了拳头，是它，它回来了。
成恩贤用猫猫拳打着沙包，“没想到吧，三年后我们又要备战了。”贺依依嫌弃地移开成恩贤的手，摩挲着可怜的沙包。“眠夜判断，是海蜃化形攻击了伊释城。那么按照人类的医术，伊释城醒得过来吗？”“所以，这才是我们集合的目的。”随着保冬阳关上武馆的大门，能召集的全员已全部到齐。
“我去过病房，发现伊释城体内有一股邪气，应该是车祸当时顺着伤口游走了全身血管，压制着他的意识。那个消失的肇事者，怕是个障眼法，并无实物。眠夜的意思，是用月满花唤醒伊释城。”昼暝举起花玺，大家看见底章上刻着的，是月满花的样子。
“我知道大家和眠夜签下的睡眠咒，多少已经如愿以偿。这个花玺，就是眠夜当时跟你们签睡眠条约的凭证。她通过入梦，得知了你们的无助和失望，从而跟你们签订。眠夜完成你们的愿望，你们将本真和自我交给眠夜。我想这一点，在之前眠夜现出真身的时候，你们的意识已经知道了这段记忆。”
“在你们的脖子上，一直有着月满花的印章，在你们努力完成自己所愿时，月满花的效益逐渐消减，印章也会逐渐消失，这意味着，你们和阳竹，不再有合约关系。眠夜回到月白之前，通过月之舞在月白镇下了结印，为的是能够将阳竹里的善意，直接输送回月白。直到阿善受到攻击的那天，眠夜发现，月白镇出现了缺口，善意在泄露，恶意在窥视。”
“人心就是这样沉浮的，我们能控制，不代表别人不会放纵。”成恩贤找着自己身上的月满花印记，一无所获。“需要我们做什么？”
“重新，签订睡眠条约。”
文瓷打了个喷嚏，对面的孙世希皱了皱眉头，余梨珈敲着罗科的合约，心思不在会上。“如果没有要说的，我就先走了。”文瓷刚想起身，余梨珈一下子摔了项目书，“你别忘了，三年前如果不是我帮你和罗科牵线，你们可没那么快干净地撤离。”文瓷轻笑，“没有我们退出市场，你余胜的竞品，怎么可能这么快铺开整个市场。余梨珈，我不欠你什么。罗科跟不跟你合作，和我无关。”
“我听说今晚你的好兄弟们都在阳竹，怎么，他们没通知你？还是说，你从来就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
“孙世希，时歌的表哥，明明可以自己去做独立项目，非要大张旗鼓地塞进伊上，又跟余胜不清不楚。孙家到底想干嘛？”莫正枫拿着原木黑进的监控，画面上文瓷和余梨珈的对话，大家听得一清二楚。“就是太辛苦文瓷，本来就远离世俗，一回来还要跟伊释城联手下套，现在只剩他一个人周旋，该不会真的……”
“不会，毕竟和伊释城一碰面，他最先来找的，就是我。”阿善转动着月白戒，在和文瓷单独见面的时候，他并没有让月白戒产生排斥。但已经消失的睡眠条约，只是意味着文瓷和阳竹两不相欠，并不表示，以后不会产生威胁……
第二日的听证会，余梨珈代表了余胜集团出席。“这是对伊上集团的挑衅，也是对余胜集团的诬告。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余胜集团会积极配合调查，但我们也不会放过真正的凶手……”阿善关掉了直播，看向坐在办公桌的伊战。“伊先生，您怎么看？”
伊战关上钢笔，向后仰躺，姿势和伊释城近乎一模一样。“和余胜比，有余胜。但如果你说的那个荒谬的猜测，真的是事实，我想余胜，不在我的安全范围。”伊战推了推眼镜，“所以，现在，你该向我证明，你所言不假。”
阿善脖子上的花玺项链闪着白光。再次转过身来，伊战敏锐地感觉到，眼前的阿善，似乎已经不是刚才的那个人。
“伊先生，您早就因为昼冽，知道月白界的存在，而阳竹，是您委派伊释城三个月内拿下。要说您不知道阳竹的意义，这可说不过去。”阿善走向伊战，步伐轻盈，不似凡人，她伸出手，月白戒隐隐发着光。
“初次见面，我是眠夜。”
伊释城的病房里，忽然出现了紫黑色的气息。
“孤独——压力——不被理解——伊释城，你什么都有，也什么都不曾拥有啊——”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伊释城的耳朵，意识初开的伊释城睁不开眼，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你是谁？
——哟，天之骄子醒了？天天留恋和一帮蠢货的过去，还想成为伊上的王？事实上，没有伊上，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呵。
——怎么？伊大少爷还是不敢面对自己的懦弱和无能吗？
——呲。
——嗯？
——你的背调能力，很弱。
伊释城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团混乱的，紫黑色的迷雾。“连本体都没有的人，只能依附他人存活的东西，”伊释城扭动着脖子，逐渐找回身体的支配权。“也配来撩拨我的意志？”
“与其说是见面，不如说是入局。当年我还是个默默无闻的人，抱着对伊轮市的憧憬，甘愿成为黑夜里的一只蚂蚁。我努力向上生活，却让自己成为了有钱人的把戏。”伊战讲起自己的年轻过往，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最先找到我的，是眠衣。月满花的种子像杂草一样，被迫在一堆鲜花中生长的时候，是我把它取了出来，让它逃过被碾压的结局。”
“但是，您现在的成就，并不是依靠和昼冽的结印。”伊战点点头，“对，我不相信超能力。在这个吃人的世界，每一个不属于自己拼搏得来的成果，都有代价。这一点，我在很多人身上都看见过。”
“嫉妒，愤怒，不甘，报复心，这一切，没有人能逃得过！”
“因为自己的无能产生嫉妒，因为遇见不公产生愤怒，因为被淘汰产生不甘，因为自己不行产生报复。假设了这么多自暴自弃，自怨自艾，就是为了人为制造落差，再从中汲取你的养分。海蜃，你也就这么点能耐。”
海蜃阴笑后，迷雾一哄而散，逐渐围绕着伊释城，“看，高高在上的人上人，轻易得到的，永远不珍惜。可怜的人，迷失在平庸里，他们哪里来的力气，再去讨好那一点用都没有的善良。”
伊释城闭着眼，感受身边冰冷气息的游走，“所以，玩世不恭的真心，才是你和月白争夺的目标。海蜃，说到底，上次打败你，我功不可没，你是出于什么考量，才再次找上我的？”冰冷气息迟疑的一瞬间，被伊释城捕捉到。
“因为我身上没有睡眠咒，就让你觉得，能拿下我了？”
“您和昼冽的结印内容，到底是什么？”眠夜隐隐感觉到，那个结印有可能会在的地方。。“这一点，让小城告诉你吧。我累了，不送。”伊战挥了挥手。
满头大汗的伊释城在病床上梦魇，迅速赶到的昼暝用手抚上他的额头，能感受到伊释城的气息尤其混乱。“眠夜，是心魔。”
“要说伊释城的心魔，时欢？”眠夜摇摇头，“在时歌的葬礼上，伊释城已经为自己的逃避和迟疑作了了断，如果有人拿这件事再刺激他，只会被伊释城发现意图，从而突破。”
——这，这是什么？
伊释城伸手抓住混沌，混沌竟然挣脱不得。“说到底，你的横冲直撞，是因为你根本没有后盾。海蜃，我知道你源源不断，因为世上永远有迷失的人，但你的利用，何尝不是成为让他们迷失的因。现在，从我身上，滚出去。”
一瞬间，伊释城的内心亮如白昼，海蜃在强光的照射下，逐渐灰飞烟灭。
再次睁眼的伊释城，手心里抓着一滩粘稠的泥巴，滴在医院的地上。
看着清醒的伊释城，眠夜终于知道，昼冽和伊战的交易，到底是什么。
“我的未来，会自己赚。”年轻的伊战看着眠衣和昼冽，刚毅又执着。“但是，你们既然跟了我三天三夜，一定要我跟你们建立契约……好吧，那就让我的后代，拥有坚韧冷静的心气，在任何的时候，都不会被动摇，被打倒。”伊战认为提出一个不可能的答案，就会结束这场闹剧。谁知对面的两人如释重负，“伊战，祝你成功。”
“所以伊上集团的月牙logo，就是代表月白？”成恩贤一口水来不及喷出来，差点溺死自己。“这就是伊释城不必签订睡眠条约，也能所向披靡的原因吧。”原木摇摇头，看着出席记者见面会的伊释城。
“所以，余梨珈就这么放弃了？”“当然不。”阿善朝众人展示自己的手机页面，“明天下午两点，她约我见面。”
清场的吧街在白天显得额外冷清，只剩下余梨珈用指甲敲打大理石桌面的声音。“真敢来啊？”余梨珈斜眼看阿善，却发现她不是以往的职业工装，而是穿着华丽的汉袍，步摇上的花玺晃得余梨珈有些眼晕。“被冤枉的感觉，怎么样？”
“什么？”“我们都知道，不是余胜集团搞的鬼，但没办法，这个哑巴亏，只能你吞下。”“你们早就知道了？！”余梨珈愤怒地摔掉杯子，但阿善不为所动。“想引起伊释城的注意，不是靠这些小把戏。余梨珈，你什么时候可以成为你自己？”
余梨珈愣了一下，阿善的脸，第一次让她觉得无比的冷静。“我不是来对你说教的。但余梨珈，自从你来到阳竹，你为余胜集团谈下的项目，屈指可数。黑寡妇，应该追求自成一派，而不是并驾齐驱。余梨珈，你已经很久，没听过你内心真正的声音了。”
“她会听你的，就不是余梨珈了吧？”伊释城躺在病床上，心脏上出现淡黄色的花玺印记，那是昼冽和伊战曾经定下契约的标记。
“人心向善，不靠归降。”伊释城床头柜上的月满花一闪一闪，“尊重自己的本心，才是你们人类恒久的课题。”
“月白之巅，不过是心上弦，人间梦的故事。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决定权，一直都在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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