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围着餐桌,等了一晚上,何非晨都没有回来。
田丹枫有些着急,问何清:“咱们要不要报警?晨晨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何清摆摆手,“报什么警。他走的时候连外套都穿走了,耳机和充电线都带上了,能是因为出事吗?什么时候不走,偏偏去机场前走。你再别添乱了,等一等,说不定就回来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何清心里也很烦。
他最近本来在跟一个大项目,在公司忙的团团转,想着何非晨今天要走,特意请假回家,想着一家人一起吃个饭,顺便送何非晨去机场,结果出了这档子事。
公司那边还在一个劲儿的给他打电话,汇报一些工作,问他什么时候能来公司,有很多文件需要他签字。
何清放下手机的时候,面如黑铁。
结果快凌晨的时候,何非晨回来了。
何非晨一个人,头发乱糟糟的,拿钥匙开了门,在门口换鞋。
看到客厅的灯还亮着,何清、田丹枫和周梁三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何非晨也没觉得惊讶。
只是平静的换鞋了,平静的站直身子,看着沙发上的那三个人。
这个瞬间,何非晨感觉到,有一堵厚重的,无形的墙,沉沉的挡在了他和这三个人中间。
有那么一刻,何非晨想转身就走,但他忍住了,他只是故作平静的把手插进裤兜里,道了句:“你们还没睡吗?”
——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田丹枫。
田丹枫站起身,走到何非晨旁边,一手握着何非晨的胳膊,细细的看了几眼,上上下下仔细的看,想看何非晨好着没。
何非晨就直溜溜的站着任她看。
看着人没事儿,白天故作冷静强压下去的着急和焦虑一下子涌现在心口。
田丹枫拍了何非晨一下,“你这孩子,一声不吭跑哪去了!”
何非晨没说话,眼睛一直看向何清和周梁。
周梁的目光穿过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穿越而来,像是想把何非晨的眼睛和内心都穿透。
何非晨兀自镇定。
何清却忍不住,先一步冲过来,照着何非晨的脸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清脆利落,扇在何非晨的脸上,发出“啪”的声响。
何非晨原本惨白的小脸,这会儿马上发红起来。
打完,何清愣住了,何非晨也愣住了。
田丹枫首先反应过来,想拉开何清的手,却见何非晨只是抬起头,看向何清,淡淡一笑。
何清有些失态,他声音大了起来,质问何非晨,“你知道我们这么多人等你等了多久吗?你知道飞机票退了又重新买很麻烦吗?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这么多年,我看你是被你妈惯坏了!!”
何非晨脸颊火辣辣的疼,但他已经顾不上脸上的疼痛了。
一股深切的羞耻感从他心底溢出,直直蔓延到头顶。从脸到脖子再到脑门,整个人都开始发红。
何非晨站立在地上,心中茫茫然一片。
小的时候,他以为他的家是自己的家,结果突然有一天,不是了。
就因为他没有经济来源,就因为他五谷不分四肢不勤,就因为他还很小,无法负担起社会和家庭的重任。
有那么一刻,何非晨甚至觉得想笑。
他想,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运作的。
何非晨站定,原本不知怎么咧起来的嘴角,又压了下去。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何清,看着田丹枫,说:“爸爸妈妈对不起,是我错了。”
何非晨认错认的太干脆了,倒是让何清无话可说。
田丹枫心下一痛,拉着何非晨的手说:“晨晨,下次不能这样了,你长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么任性了。”
何非晨点点头。
全程周梁一句话没说,只是一直摆弄着手里的手机。
她静静的看着摄像视频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他穿越了马路,爬上了国道,翻阅了国道栏杆,一直往前走……
——周梁在何非晨手机上安装了微孔摄像头,这是她很早之前送何非晨的生日礼物。
当时何非晨还傻乎乎的捧着手机盒子,认真的感谢周梁。
然后在暑假的时候,在必胜客打了两个月的工,送给周梁一串镶着一小颗钻石的铂金项链。
项链周梁没有戴过。
有时候何非晨想问周梁为什么不戴自己送她的项链,但又一想,这么问没啥意思,也就不问了。
周梁看着手机里的那个小小的人,一路往前走,往上走,最终爬到了南山山顶。
周梁看着手机里的夕阳逐渐落下……从一颗耀眼的光球,变成昏黄的咸蛋黄,紧接着又像是蛋黄破了,然后在隔着云海的那头胡乱涂抹,然后晕开。
周梁想,何非晨一个人去山顶看了这么美的日落。
周梁又想,看着太阳渐渐落下去的时候,何非晨在想些什么呢?何非晨有没有哭?
很多年后,周梁在一些深夜,都想起这一幕。
这一刻的何非晨,是自由的,拥有永恒的时间和唯一的夕阳。
周梁无数次想起这一刻,都觉得嫉妒,觉得何非晨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已经开始学会不和她分享。
周梁抓心挠肝的想,纠结痛苦的想,烦躁不堪的想,想恶狠狠揪着何非晨的领子问他:“你逃跑的那天,在山顶,你在想些什么?”
但周梁不问。
周梁心里清楚,有些回答没必要知道。而此后的很多时刻,只要她和何非晨在一起就行了。
何非晨最终还是上了飞往国外的飞机。
周梁坐在他旁边,眼睛扣着眼罩睡觉,何非晨盯着窗户外面一堆一堆白白的云,直到底下的视线越来越远,人和建筑物越来越小,最终变成手机主板上面的小元件。
——
何非晨至今都觉得,在国外的那段时间,是他生命中最快乐最自由的一段时光。
何非晨深切的怀疑,有那么一刻,他是真切的触碰到了自由的。
所以之后发生的事情才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
他和周梁初到国外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问人。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周梁也才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对于外界扑面而来的挑战,她只是在尽力的伪装成一个大人,只是偶尔会泄漏眼底深处的惊慌。
比如说周梁不会做饭,他也不会。
两个人吃了很长一段时间冷冰冰的三明治,突然有一天,周梁受不了了。
何非晨有天下课比平时要早,等他回到他俩租住的公寓,才发现周梁蹲在厨房里哭。
何非晨吓一跳,蹲下问周梁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就看见周梁抬手把脸颊上的水迹擦干,面无表情的说:“没事,三明治太难吃了。”
何非晨再三确认,发现周梁流泪真的是因为饭太难吃了,转而有些哭笑不得。
他想了想,说:“我学做饭吧。”
周梁诧异的看向他。眼眶里还带着两泡未来得及流下来的眼泪。
何非晨一直活的不温不火的,周梁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能在做饭这条路上走起来,甚至还走的虎虎生风一路徜徉。
那段时间,何非晨所有的手机软件都推送的是食谱,是学做饭教学视频,甚至何非晨手指上都是一股花椒的香味。
刚开始,何非晨老是不小心割破手指,周梁就在一旁揪心的看。何非晨恍然未觉,在水龙头下随意冲了冲,又开始切肉。
周梁就抱着双臂靠在门背上,看着夕阳照在何非晨的鼻梁上,身上,围着的围裙上。
有那么一瞬间,周梁想着,就这样吧,不想回国了,和何非晨就这样也挺好的。
何非晨后来做饭水平达到什么地步了,同一层楼的人,想付费和他俩一起吃饭。何非晨偶尔顺带着会邀请隔壁的邻居或者同班的好友,但想长期一起吃饭的,何非晨害羞的拒绝了。
后来就有同学从周梁入手,一路带他们熟悉校园环境,熟悉课程老师,包括这个教授有什么怪癖,对课程作业有什么要求,都极为详细的说明。
一开始周梁以为麦克斯是对自己有企图,接触次数多了,又只以为这人纯粹是个活泼开朗大男孩,直到三个人成为了很好的朋友,麦克斯才像是难以启齿似的说:“我一开始其实是想在你们家吃饭来着。”说着闪起亮晶晶的眼睛,一脸憧憬,“何,你做饭真的太好吃了。”这还是中午他已经吃了一大盘子何非晨做的红烧肉的情况下。
何非晨哈哈大笑。
连一向以高冷著称的周梁,也露出一丝笑容。
自此,麦克斯成了何非晨和周梁租住小屋的常客。
何非晨时常做饭,有时候周梁觉得他太累了,建议三个人去餐馆吃。
麦克斯虽然嘴上说着:“是的是的,何你不能太累了。”眼里的失落却怎么都抑制不住。
何非晨抿着唇笑,“没关系,我不累。”
后来周梁逐渐发现,做饭是何非晨的一种解压方式,他课后觉得疲惫,或者不想说话的时候,就一个人蹲在厨房,默默的削好几个土豆,随着土豆块随着黄油慢慢融化,周梁惊奇的发现,何非晨的坏心情,也逐渐融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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