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冷了下来。
他们相顾无言，终于看起来更符合一对分别了三年又三年的怨偶。
陆秉衡沉默不语，段熙也不知道继续说什么。
从他和陆秉衡认识起，就是陆秉衡负责讲话逗乐。
“段熙。”
陆秉衡忽然叫他的名字。喉结轻滚，吐字清晰，六年未当面唤过，却也不显生疏。
“怎么？”
段熙嘴上无所谓地应，但后背又紧张地绷直了。
陆秉衡愿意嬉皮笑脸的时候，任捶任骂，很好相处；一旦较真发起狠来，必要掌控主动权，不达目的不罢休。
段熙挺害怕陆秉衡再一开口就要详谈“我们能不能重新来过？”
他不瞎，陆秉衡讨好得够明显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同意就复合，拒绝是决裂，取中间值做普通朋友。
但感情不是游戏，分分钟能复活重开。
段熙一个都不想选。他宁可怀念旧情，藕断丝连地恨着。
所以，陆秉衡最好别问，别让他现在做选择。
幸好，陆秉衡是一个很知分寸的前任。闹归闹，还没到该挑破的时候，决不话多。
“你明天回S市，是几点的航班？”
陆秉衡摸摸后脑勺，绕回了最初的问题。
“……干嘛？”段熙接收到缓和的讯号，睨了陆秉衡一眼。
陆秉衡嘿嘿一笑：“我们可以拼车一起去机场。”
你还缺钱吗？
段熙狐疑地看他，不懂陆秉衡又葫芦里卖什么药。
“打工不易，该省省。”陆秉衡一身清风正气。
该花花。
陆秉衡省了十块打车钱，反手咬牙升舱，违背了勤俭节约的美德。他真没说谎，平常普通出行，他都坐经济舱。
第二天的下午两点，他跟在段熙后面，走进了商务舱。
陆秉衡发现这宽敞的座位毫无意义。
段熙买了单独靠窗的位置。他要坐在段熙旁边，只能隔着过道，丧失了靠靠肩膀，贴贴耳朵的机会。
果然拥挤狭窄的经济舱才好，就像谁敢忤逆八十元的剧院山顶位。
陆秉衡遗憾落座，偷瞄段熙。
从昨天问完航班，确定出发时间，段熙就从他家离开，没再说过一句话。
坐车消息由微信告知，等到了机场，段熙立刻离得他远远的。生怕被别人看见，他俩认识。
今天过后，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陆秉衡琢磨着，干脆转过脸，大大方方地看冷漠的拼车搭子。
段熙一手端着平板，另一手在拉动进度条，似乎在看比赛视频复盘。
陆秉衡看不清屏幕，“勉为其难”地盯了一会儿手指。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不愧是靠手吃饭。
他目光上移，看向段熙精巧流畅的侧脸。
陆秉衡对自己现在有很清晰的职业定位：铁骨铮铮唱得好，不如靠脸吃软饭。
其实，段熙也能靠脸吃饭。
陆秉衡甚至觉得，段熙才是先天爱豆圣体。
晒不黑，爱吃肉但吃不胖，作息混乱还能有一头浓密黑发，脸上永远白白净净。
段熙刚打联赛那会儿，就有采访问他怎么护肤。他回答：洗脸。
陆秉衡在宿舍听见室友看这个采访。室友哀嚎：没天理了。这年头打电竞的皮肤居然这么好。
陆秉衡暗暗轻哼，段熙也不是什么都不涂，有被他按着敷面膜。
段熙：“你看够了吗？”
陆秉衡的视线停留良久，过于明目张胆，段熙没动脑袋，但压了一下眉头，稍作警告。
“你和Delect真的打架？”
陆秉衡毫无被抓包的羞愧，上半身探过去，更大胆地问。
“别问。问就是队内不和。”段熙打断道。
陆秉衡很期待吃瓜：“怎么吵的？今年的赛后纪录片有没有经典语录，我可以提前学习背诵。”
“你很闲吗？不多看看演出剧本，反而去记那些垃圾话。”
段熙见空乘走过，闭嘴往舷窗靠，不再回答陆秉衡。
A市飞S市，不过短短两小时航程。
初冬午后的橙红晚霞里，飞机平稳降落。
“到了。”
段熙戳了一下陆秉衡的肩膀。
“哦。”陆秉衡惊醒。
他睡得太熟，没听见播报，眼镜也歪斜地挂在鼻梁上。
陆秉衡在抓紧时间休息。昨天吃了感冒药，又睡了一天，症状已经好多了，大概率是纯粹受凉，不是传染性流感。
但面容依旧不够精神，他找出了装饰的黑框眼镜，连同黑色口罩一直戴着。
陆秉衡站起身，发现段熙握着他的行李箱拉杆，然后拖给他。
“谢了。”陆秉衡接过和段熙同款的小箱子，又扶正眼镜，冲段熙眨了眨眼。
段熙面无表情，转身就下机。
这镜框是他给陆秉衡买的。什么洋潮牌，只记得花了一万八。陆秉衡不还钱，还敢瞎抛媚眼。
两人一前一后，稳定隔着两米距离，前往地库泊车点。
段熙只买了商务舱机票，没走vvip通道，让陆秉衡又省了一大笔。
陆秉衡不禁思索：他算追私吗？正主也不给他好脸色，但他确实乐在其中。挺有意思。
段熙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看见有一波人举着手机，还有端着相机。
粉丝来接机？
段熙回头看了一眼陆秉衡。
他们从A市出发没有碰到送机，原来都蹲守在S市。
段熙准备拐弯让路，不想入镜。
陆秉衡迅速分辨了一下，斩钉截铁道：“不是我粉丝。”
且不提都是陌生的脸，还有不少男生，主要是没人背着五颜六色的帆布袋。
“坏了，冲你来的。”
陆秉衡话音刚落，那群人已经和段熙对上眼了。
“快走。”段熙恨不得当场开疾跑加速。
他没戴口罩，丢不起这脸。
但在机场奔跑起来更容易引起骚动，路人看不明白情况，会好奇加入拍摄。
段熙无法再加快步伐，已经被围住。
有粉有黑有代拍，一边镜头怼脸，一边叽里呱啦提问：Bright是不是要退役、手伤严重吗、为什么打队友。
陆秉衡站在外层，看见段熙的嘴唇越抿越紧。
段熙再忍不住怒火就要开骂了。热搜会更精彩。
“不好意思，让一让。”
陆秉衡看不下去了，尽量礼貌地拨开两人，卡着空位挤进去。
他跨步走到段熙身旁，趁乱握了一秒段熙的手，又立即放开，改成捞住段熙的胳膊。
“车来了，我们先走了。”
陆秉衡随意招呼，想拉着段熙脱离人群。
显然，那些人并不在意陆秉衡，可能只把他当成领队助理之类的角色。
他们被一起包围了。
段熙蹙眉，看陆秉衡勾住他胳膊的手，又抬眼朝前望去，见识到了真正的天神下凡。
方经理来了，还带着机场安保。
他灵活地挪动圆润的身躯，弹开了乱挤的代拍，一伸手还扶住了差点跌倒的粉丝。
“谢谢大家对Bright的支持。但SLG从不提倡接送机。安全第一。”
“我知道家人们很急，但先不要急。俱乐部会出声明，可以关注一下战队账号。”
方经理发表完讲话，三下五除二地救出了两位呆愣的薄脸皮小弱智，抬手就是一推：“你们先去车上。”
黑色奔驰商务车内。
“我真是英明神武的预判。你还说不用俱乐部来接。等你被堵住出事，我微博又要被轮番狂喷不保护选手。”
方经理对段熙指指点点。
段熙一时语塞，又不甘心地反驳道：“之前十六强也没这样啊。”
线上打嘴仗，没必要追杀到机场吧。
方经理：“？”
陆秉衡坐在段熙后面，仿佛背后灵，趴在椅背上：“？”
“今非昔比啊！你在热搜站岗，有狗仔想拍八卦，也有粉丝会冲动着急。”方经理分析道。
段熙：“……你确定有粉丝吗？”
他还以为都是黑和反串。
“你要相信三连冠的含金量。你给SLG挣来的大富大贵。”方经理自信握拳。
“三连冠是运气好和队友强。SLG还有常规赛十连跪，那才是我打的。”段熙冷淡道，“现在应该都喜欢Delect。”
陆秉衡逮住机会插嘴：“没有，他没你帅。我不喜欢他。”
“你怎么还在？”段熙一惊。
陆秉衡应当自己打车，和段熙在机场分道扬镳，但他经常躬身钻商务车，钻得太熟练，一顺脚就又跟着段熙上去了。
“方经理说的，让我们先上车。”陆秉衡理由充分。
段熙：“。”
“那……那让司机师傅前面停一下。我去坐地铁。”陆秉衡可怜地说。
方经理赶紧打圆场道：“哎呀，也快五点了，可以到基地一起吃晚饭。”
“基地能随便让外人进吗？万一还有狗仔蹲在门口偷拍呢。”段熙态度很坚决。
陆秉衡去SLG俱乐部蹭饭失败，一声不吭地下车了。
但他离开前，又握了一下段熙的手，塞了一个小物件。
段熙沉默地捏了十分钟，才摊开掌心。
一个钥匙扣，坠着发射爱心的Q版陆秉衡。
“哎哟，哎哟。”
方经理和段熙并排坐，瞧得一清二楚。
他很了解段熙和陆秉衡曾经的关系。
那时的震惊还记忆犹新。
段熙拿了第一个世界冠军，不去庆功宴，偷偷和方经理说：他要去音乐学院见男朋友。
“挺好的。”方经理意味深长地感慨道。
这好吗？
段熙拎起环扣，看着轻微晃动的亚克力，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嘴角。
凭他这些年的见识，这钥匙扣的图案应该是一对。
另有一个接收爱心的Q版小人。
画着陆秉衡在剧圈的麦麸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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