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牽——夢——繞——』女子一字一頓,似是自言自語。
子繻沉默了。
過了一陣,子繻聽得上方的枝幹有窸窸窣窣的聲響。他微微抬頭,看向那根更高的枝幹。垂在枝幹下的那三條尾巴不見了,薇思已經站了起來,她離開了樹幹,懸浮在半空中。
『孫子,希望你如願等到你要等的人。我要走了,我們有緣再見吧。』薇思說完,展開背上的一對天使翼,轉身向叢林深處飛去。
子繻呆呆地望着她遠去的背影,內心刺痛,直至那個孤單落寞的背影消失在叢林中,他才輕輕地發出了一聲嘆息。他知道,從此以後,他的所有嘆息大概都會因為她,而這聲聲嘆息就只有自己能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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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米瑪叢林回去的第二日,師父就派人過來,叫他陪同前往尚主的議事堂,尚主有要事與各級公侯要員商議。
子繻立刻梳洗,換上傳統的束腰黑袍,跟着師父前去尚宮。
尚宮議事廳在尚城的中心,是一城一族的重地,它是尚主宮室的前庭。高高的門樓,門樓下大大小小的門,正中三扇大門緊閉,只有隆重正式的場合才會開啟,今日也只開了旁邊幾扇較為低矮的側門。
穿過門樓,裏面是一片廣闊的空地,除了建在前方十尺高地基上的一座尖頂蓋圓丘的殿堂外,空地四周就只有高高的城牆。這裏的土地是曉灰色的,門樓、高牆以及殿堂也是曉灰色的,渾然融合於自然之中,實屬最好的保護色。空地上寸草不生,一木不存,無處可供隱蔽躲藏,只要踏進大門,所有的人或物都已落入監視之中。
鍾陽侯帶着子繻,連同其他十數位要員正緩步走向那座圓丘形的殿堂。
議事堂內已到了過半數的公侯要員,他們都站立着,恭候尚主來臨。堂中人雖多,但都沒有交談,大家同時注視着堂前擺放着的一座半人高的小型機器。
這座小型機器有根象鼻形的粗直圓管,後面有個絞手,看着有些像火砲。子繻也跟眾人一樣,對那座小型機器行注目禮。
議事堂前放着這樣一個東西,有什麼作用呢?它跟今日的議事日程又有什麼關係?子繻想起了小時候父親跟他說過的包公的故事,難道這東西就像包大人的鍘刀?必要時就開鍘?可堂上就只有一座,是不是意味着不分等級?也正常呀,分什麼等級呢?包大人的龍頭鍘在這裏也只是個擺設,狗頭鍘是鍘平民的,這裏又沒有平民,所以光有虎頭鍘就夠了,那可是專鍘公卿大臣的刑具。咦?那會是拿誰開刀呢?他悄悄地掃視了一眼堂中的要員,心中竟有些寒意。
以前聽包大人的故事總覺得大快人心,現在想起來便感覺自己十分幼稚,一國之人又怎能將所有對正義邪惡的判斷,都寄託在一個超能智者身上?是人皆會犯錯,這個超能智者肯定也有犯錯的時候,他犯錯了,豈不是會造成許多冤案?他判案越多,出錯的機會就越大,這是必然的。若被收進監牢或許還有昭雪的一天,若給大人當堂鍘了,那不是要自嘆倒霉?
子繻發現自己的思維又跑到了九天之外!他輕輕地甩甩頭,掀了掀嘴角,再仔細地看堂前那東西。它並不像一把鍘刀,倒像一門火砲,莫非這是砲刑的刑具?子繻又是一凜,今天怎麼啦,光想着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弄得自己誠惶誠恐的。自他懂事以來,他好像沒聽說過誰在議事堂內被尚主下令行刑,以致血^肉橫飛的。玷污殿堂之事豈能隨意而為,要行刑也只會先拖出去再說。這東西應該不是刑具。
正胡思亂想,公侯要員都到齊了,看完『火砲』,大家都靜候着。這時,只聽得內庭有人唱道:『尚主到!請肅立行禮!』
眾人躬身拱手行禮。尚主在隨行人員陪同下,一步一步走到堂前。尚主一身衣飾和眾人沒有太大的分別,同樣是過膝的束腰黑袍,烏黑的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所不同的,是他肩膊領襟上搭着一條炎色的方巾,這讓人遠遠便能一眼看見他。這時,他一邊緩步走向主座,一邊面帶威儀地拱手向各人回禮。
尚主坐下之後,抬手示意眾人就坐。
看各人歸位,尚主便說道:『我看你們都對這座小機器感到好奇,是吧?把它放在這裏,是讓大家開眼界,見識我們尚族人的能力。接下來就請我們的博聞學士——魏博聞,給大家做個演示。』
博聞是個官職,等於專家學者,他本人姓魏。只見魏博聞走上前,站到小機器旁邊,向大家介紹說:『這是一座利用扭絞皮筋發射球體的儀器。感激尚主的大力支持,我們才能夠使用上這種昂貴罕有的皮筋,它是從人^體的細胞中提煉出來的,有極強的韌性。別看這小小一紮皮筋,它們是由千萬股細絲組合而成。』
說完,魏博聞隨手拿起一個小球放在發射器內,然後攪動把手扭緊皮筋,攪動幾下之後一鬆手,砲管內的小球被推了出來,射出七八米遠。
其實這樣的射程已在眾人預料之外了,但整個演示卻沒有任何驚喜,所以眾人也只是禮節性地鼓掌,氣氛相當平靜。
看此情景,尚主便面露不悅地說道:『魏博聞,你這番操作怎能彰顯它的優越性呢?它既然是罕有的,就該讓大家看到它的與眾不同。魏博聞,你聽我指示,我們要把它的作用發揮到淋漓盡致。』
魏博聞臉上略顯尷尬,恭敬地答道:『是。』他心中只是太愛惜這座矜貴罕有的儀器,不想令它損傷分毫,卻不意失了尚主的顏面,不免生了惶恐之心。
『魏博聞,攪動把手,我沒叫你放,你千萬不能放。』尚主道。
『是。』魏博聞聽從指示攪動把手,一下、兩下、三下……力度不斷地加大。
皮筋已被擰得很緊,仍未聽到尚主指示要放,魏博聞不敢擅作主張,只能繼續收緊,直至皮筋不堪承受而發出近乎撕裂的聲音。
『尚主,皮筋恐怕承受不住了。』魏博聞說道。
底下的公侯要員也忍不住竊竊私語,『該放了』的聲音已然傳入耳內。
『繼續。』尚主話音鎮定。
魏博聞再次用力攪動把手。此時,聽得外層有皮筋在『里喇』聲中撕裂了,魏博聞和眾人不由得心中一緊。
『放!』尚主一聲令下。
魏博聞得令鬆手,砲管中的小球迅猛地噴射而出,直射向高處,一下子便射穿天窗飛上了半空。
眾人皆未曾想過,這樣一座小小的儀器竟有如此大的威力,於是不約而同地拍起掌來。
前排幾位要員讚道:『尚主英明,收緊恰到好處,放也放得及時,小球瞬間就飛到最高處,非常成功。』
尚主向眾人微笑。
眾人恭賀一番之後,尚主與各人再看向堂前的小儀器。只見那一紮由千萬根珍貴罕有的細絲組成的皮筋,外面幾層的細絲有近半數已斷裂損毀,裏面的細絲被包裹着,沒有被撕裂,卻是一片凌亂。
眾人啞然,尚主皺了眉頭。
『魏博聞,為何會出現此等情況?』尚主問道。
魏博聞被尚主一問,頭上竟冒出冷汗,他苦思着該怎樣對答才可兩全其美,因為他不能說:這是由於過度收緊和突然放鬆造成的。畢竟製造儀器的是他,操作者也是他,他能說什麼呢?
『尚主,這是由於皮筋是以人^體的細胞提煉,而人有不同的體質。以健康人^體細胞提煉出來的,韌性較強,壽命也較長。若以垂死者、病弱者細胞提煉的,性能則較弱。其反應有這樣大的差別,我們也是始料不及的。』魏博聞答道。
『難道你們沒有做過這方面的研究嗎?』坐在前排的唐鞭侯突然質問道。
『不是的。我們做過研究,也有過計劃。我們的設想是,如果皮筋擰得過緊,要先放鬆少許,等皮筋逐漸適應外力的變化,它才能較好地發揮並保持原來的狀態。』魏博聞道。
尚主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唐鞭侯一看這形勢,便聲色俱厲道:『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收得太緊,放得太快,這皮筋就頂不住了,是嗎?你看看,你們博聞局做了什麼?花了那麼多的人力物力造出來的人^體細胞皮筋,難道就是這樣不堪一擊的嗎?這哪還配稱作罕有?』
可憐那魏博聞只是個學者、研究人,說到辯論口才又怎及得上雄辯滔滔、善於論政的公侯?一時之間,他竟無言以對。
同為博聞局的仇博聞不忍看同僚難堪,更不想博聞局被拿來祭旗,便站起身來走到堂前行禮,說道:『請容我說句公道話,我相信魏博聞並不是這個意思。他只是將皮筋的客觀特點說出來而已。正如垂死者、病弱者,在遭遇外來變化時,會更容易死亡一樣,所以,這種情況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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