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天在小鸟的啾鸣中醒来,窗外阳光明媚,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阿天在宽大的雕花拔步床上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拨开纱帐,只觉得有些奇怪,他不是在桌边看阿九的信吗,如何到了床上睡的。
莫不是又记错了。他不知道自己记忆混乱,只是疑惑片刻,又决定不去想了。
屋子里有一点甜甜的香气,嘴馋的少爷循着味道,瞧见桌上有东西,是一支油纸包裹着的,快化掉了的糖花。
阿天眼睛一下子亮了,踩着拔步床的脚踏下来,不敢置信地走过去拿起来。
之前明明是没有的,难道,昨晚阿九又来过了。
阿天把黏黏糊糊的油纸小心揭下来,眼神柔和地端详了半天,糖液要流到手指上了,他才依依不舍地把那半融化的糖花放在嘴里。
甜的呐!木棒上还有太古糖坊的印记,这是阿九会做的糖花。
阿天满心里高兴,想起昨夜梦见的阿九,一定是阿九在自己睡着后,悄悄来过,给他带了糖花,不是做梦。
阿九喜欢翻他的窗户,亲亲抱抱他,也不是第一回了。
羞涩的欣喜爬上阿天心头,他雀跃又甜蜜地想见到阿九。
外面的海棠树上,落下两只青羽的小鸟,啾啾啁鸣,阿天稍稍回过神,不由得想起一句诗。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怪道古人这样会写,但他不是思夫的少妇,是怀春的少年,他的爱人,就在这里。
摸了摸发烫的脸颊,阿天推开窗子,端来青瓷的盅子,里面是黄黄的小米。
“仲卿、兰芝,早上好,快来吃食了……”
他把小米倒在窗台上,喂食他唯二的好朋友。
小鸟跟他早就熟了,一点不怕,跳了过来,一啄一啄地吃食。
阿天就把手臂叠在窗台边,下巴垫在上头,腮帮里鼓鼓囊囊地含着糖花,噙着那根木头糖棒,出神地看着两个可爱的小生灵。
以前阿天一个人的时候,没人陪他说话,一个人住在这个院子里,好像岁月都被一起锁住了。
幸好这两只小鸟每天会来,一雌一雄,阿天就给它们起了名字,一只叫兰芝,一只叫仲卿。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乐府诗里,这两个主人公的结局其实并不好,举身赴清池,自挂东南枝。
阿天觉得自己以前情绪太悲观了,怎么可以起这样不吉利的名字。
现在心情稍微好了一点,阿天琢磨着给小鸟改个吉祥如意的名字,他眼睛眨眨,托着下巴思忖,小小声自言自语:
“你们两个,叫什么好呢,不如一个叫长生,一个叫百岁……或者我可以问问阿九,再给你们取吧……不过,他认得字还没有我多,也不一定能取好……”
阿天的世界简单地像水,纯一无瑕,而现在他的阿九回来了,他的世界开始色彩斑斓,芳草碧绿。
多好啊,如果母亲也喜欢阿九就好了。
想到这个,阿天有些忧愁。
母亲的脾气,很执拗的。阿九毕竟是个男人,出身也不高,家底也很薄,自己喜欢阿九,有情饮水饱,可怎样才能让母亲也喜欢上阿九呢?
阿九的课中断好久了,得教阿九认字,让阿九有长进,有出息,母亲渐渐才会认可他。
阿天想找一找他以前给阿九画过的“看图识字”,但是书桌上却没有。
阿天有点着急,他明明画了很多的,怎么会没有了呢?
春风拂槛,梨花带雨,一春半休。春天已经来了许久,快入夏了。海风吹拂着海岛,阿天觉得是不是风大,把他的画给吹到院子里了。
他急急忙忙推开门,还没有跨下青石苔痕的台阶,迎面却撞进了一个热烫坚硬的怀抱。
阿杰一夜警醒,就睡在阿天窗外,早就被日头叫醒,静静听着阿天屋子里的动静。
他知道阿天已经醒了,起身的脚步声沙沙响,停驻在桌前,似乎剥掉糖纸,接着就是喂小鸟的自言自语声。
阿杰目光柔软,躲在窗下,满怀柔情地听着。
接着阿天的脚步声杂乱起来了,阿九听见房间里一阵翻东西的声音,阿天不知在找什么,阿九心神又被牵动,怕阿天又生病了。
阿九赶忙起身,几步冲上台阶,门已经打开,迎面就接住了奔出来的阿天,晨慵初起温香软玉满怀。
阿天撞到人,抬头一看,是他昨晚打了一巴掌的陌生保镖!阿天打了个激灵,手缩在胸前,胡乱推着阿杰,幸好一下子推开了。阿杰待阿天站稳,先撒了手。
阿天急忙退后一步,退到门廊下的柱子边靠着,一手放在嘴边,一手扶着身后的支撑,有些说不出的陌生与恐惧。他嘴巴里还叼着那根糖花,几乎忘记了吞咽。
阿天个头高挑,生地单弱,虽称得上翩翩玉树佳公子,怎么比得过这个保镖高大强壮的体格。这人皮糙肉厚,粗黑得很,骨骼蠢笨,野蛮凶悍,像是会打人的样子。
阿天偏离视线不愿意去看他,所以就不会发现阿杰那双黑眼睛中纯然的关心与急切。
阿九见到阿天的反应,僵立了一下,他立刻收回所有的攻击性,恭顺地垂下手,片刻后他沉默地躬身退下台阶,主动离少爷远一点,同时转开脸,避开阿天的视线。
他原本就不配,他出身太低贱,已经害的少爷失去了五龙会继承权,被所有人耻笑。至少他不能再亵渎少爷,用这个陌生的身体。
他是阿阳少爷找来的保镖,保护阿天少爷,是自己应尽的本份,他谨记着。
阿九心软地看着阿天鼓鼓囊囊的嘴巴,出神地想,阿天还是喜欢糖花的,没有忘记他们的点点滴滴。
即使阿杰默默退后保持远离,阿天也哆哆嗦嗦,开始害怕,他怕自己记错了,阿九没有了,一迭声喊着:
“阿九,阿九……你在哪里……”
院门被外面推开,平时少爷起的晚,没这样早过,所以阿宝管家来伺候晚了,但他把阿州带来了,想着少爷一定高兴。
但阿天看见跟着阿宝管家的阿州,面上光彩奕奕,却突然又想到什么一样,闪身又躲进屋子里。
他气色一定不好看,而且还没有洗脸梳头,现在一定丑丑的,他好久没见阿九了,昨晚乱糟糟的,可今天他不想这个样子出现在阿九面前。他希望自己很英俊,很美丽。
他忙忙地整理着自己,找到好看的衣服。
女为悦己者容,阿天开始有了外形包袱。
阿天痴情的眼里,不可能有沉默寡言的陌生保镖阿杰。阿州一出现,阿天的目光只会追随着阿州,只会关心阿州的所思所想。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阿天和阿州一起吃饭,仆人们准备地周到,为了贴合阿天的记忆,专门准备了芭蕉叶包着的米饭和肉。这是阿天和阿九一起吃过的简陋食物。
“阿九,你要做体力活,你吃肉,我吃饭就好。”
阿天肚子也饿,但他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肚子,软软地建议。他心疼阿九。
阿州面色僵硬地坐在桌边,这对他们底层人来说,已经是尽可能丰盛的食物了,但看着与奢华的黄花梨六角桌依旧格格不入。
这位少爷生在金屋玉堂,找什么男人不行,不该招惹他的九哥,去体验这穷人疾苦。
阿州想把阿天看透一样,盯着他,阿天太容易害羞,被看着脸都红了,却善解人意地低声解释:
“阿九,我不饿,我有在好好吃东西,你快吃吧,不是还要去卖糖花吗?”
阿天又甜蜜地笑了,低声细语,细如蚊吶:
“你来过,还给我糖花,我知道的……你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
阿天羞于启齿身体的**,他是希望夜里阿九不要离开的,他们自从在一起之后,一直担惊受怕,阿天还没有在清醒的时候好好跟阿九亲热过。
现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阿天自然而然渴望和爱人在一起。他才十九岁,青春萌动,血气方刚,初尝禁果的滋味,他那时虽中了蝉药迷迷糊糊,但太过于美好,他依然感觉得到阿九一开始的爱惜试探,与后来抑制不住地狂热需索。
阿天欣喜到落泪,他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这证明他的存在是有意义的,他不是母亲眼里家产继承的附庸物,他的**可以被爱人完全理解和满足,不是可耻到无法见人的。
阿州想着他们的父母,无寸土立足的舢舨客,死于台风,孤儿三个只是活着就拼尽全力。而阿天,一整个五龙会,说不继承就不要了,弃若敝屣。
老天爷当真是不公平的,没有地方说理的。
阿州心里就是这样一团火,他还是不想做个顺从的人,他没什么可失去的,除了浑身是刺,肆意妄为。
面前这个少爷有个美好的面具,他偏偏知道怎么打破,也病态地想看到脆弱的东西带上裂痕。
阿州的恶意无法抑制,他冷淡而恶劣地开口,想看这大少爷受伤地哭出来:
“阿天少爷,你不是女人,再怎么贤惠也比不过女人。我才发现,我不喜欢男人了,而且你还只会拖我的后腿……”
“你真的,太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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