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6点的闹钟还没响，宛雨棠就醒了。她一骨碌从床上腾起来，头发是乱糟糟的，双眼呆滞迷离。她瞄了一眼微微透进光的窗帘，一仰头又倒回枕头上。
小公主的头快要炸了，她昨天晚上做的梦全都跟数竞试卷有关。先是跑八百米被一张薄卷在后面撵，接着是语文课打开课本全是数竞题目，最后精疲力尽地在食堂吃饭，结果所有的菜都被做成了导数、函数、复数的样子。
宛雨棠的起床气都被累没了。
既然睡不着了，宛雨棠干脆坐起来，她把头发随便一绾，捞过了一旁的手机。昨晚的班级群属实热闹，导火索是阿冰留的压轴小题专项练习，还特意在每题前面标上了不同等级的星号。本来就不怎么会做的题目，再叠上“啊五星题我肯定做不出来”的心理战buff，足足虐惨了一大帮人。他们在群里借助人力科技神仙三重力量，总算是挣扎出头了，群里才稍微安静了一会儿。
凌晨1点03分，宋智发了个大哭的表情包，配上一句话，又炸出一些没睡的夜猫子们。
SZ：［大哭］你们快去看班长朋友圈。
宛雨棠疑惑地点开叶斯宁的朋友圈，上面显示她在凌晨1点发了一句话：都已经这么晚了，不如刷张英语催催眠。
下面的评论是班级同学刷的十几排跪着哭的小人。宛雨棠哑然失笑，她一挑眉，看到祁衣凌晨领跑在班群里艾特自己。
71：公主呢？不会手机被收了吧，嘻嘻，她一个人琢磨题该有多寂寞，谁叫她昨天坑我坑得那么开心！
SZ：你确定你是唯一受害者？！
宛雨棠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她拍了一张手环记录的睡眠时长，把照片放到群里，上面赫然写着“昨晚10：16到今天5：32”。不仅如此，她还配上一句“早睡早起身体好！”，顺便艾特了祁衣和宋智。
她盯了一会自己的昵称“棠.”，晃了晃被离谱梦境塞得胀乎乎的脑袋，忿忿地改成了“我恨数竞”。然后才满意地把手机扔回床上，准备去洗漱。
熹光微醺，夏风从刚开的窗户缝里溜达进来，悠闲自在地在屋里兜了一圈。街道上还少有人影，只是偶尔会有早起的老太太们拖着装菜用的小车，去市场采购新鲜的蔬果，其间不时响几声狗吠。
宛雨棠家离学校不远，是一套复式小公寓，坐落在落云巷里。第一层是客厅、厨房和一个客用卫生间，第二层有三间卧室和一个私用卫生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阁楼，不大，被当作书房和杂物间使用。宛雨棠在刚会爬的年纪就格外喜欢这间小阁楼，能在里面呆上一整天，甚至晚上可以在那里的小沙发团上一夜。
宛父宛母都是N市中心医院的外科医生，所以“小公主”的生活并不像真正的公主那样万事顺遂、幸福美好，在别人家小孩都被爸妈牵着去公园野炊时，她的爸爸妈妈会突然接到紧急任务而匆匆离去。宛家父母有时会把她托付给巷子里关系不错的人家，小姑娘从小就惹人怜爱，邻里人家也会在家庭出游时带上她。刚开始，尤其是跟别人没混熟的时候，宛雨棠会想她的爸爸妈妈，但她不会在外人面前哭闹，因为她知道父母的工作非常忙，自己不可以再给他们添乱。
于是就会出现这样的画面：邻家叔叔肩上骑着他的女儿，小女孩“咯咯”地笑着，手里举着网兜，边逮蝴蝶，边指挥父亲追着跑。而宛雨棠则礼貌地朝邀请自己的阿姨摆摆手，坐回野餐垫，嚼着块面包，脸上会挂着她刻意伪装出的快乐笑容，好似白蝴蝶翅上的素色一样，亮眼又清冷。
邻居家的阿姨其实都很淳朴善良，宛雨棠家的门常常会被不同的阿姨敲响，她们会笑吟吟地拎着一大袋子蔬菜，肉和零食，然后熟练地把冰箱和零食柜塞满，系上围裙，顺手给小雨棠做一顿饭。这个时候，小小的女孩会怯生生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目光里透着感激。
公寓本就不小，小孩子又爱幻想一些不存在的事物，这让小时候的宛雨棠非常没有安全感，甚至直到现在，作为一名必须信仰马克思无神论的团员，她还是暗地里坚定地相信鬼神的存在。
刚开始，她其实并不能接受这么冷清的家，常常会在父母离去后窝在阁楼里偷偷地哭泣，但是随着她年龄的增长，宛雨棠会愈加平稳、冷静地接受这个现实。
家里的每一处，她都基本团过，从会失望难过的小女孩团成脸上总温存笑着的少女。
后来，宛母心疼自己的女儿，就给女儿买了一只温顺的英国短毛猫，并想给她请一个可以代替自己的保姆。小雨棠坚定地拒绝了母亲请保姆的好意，然后满心欢喜地抱住那只小猫。
小猫现在叫团子，像极了小雨棠团着的样子，不知不觉已经陪伴了她8个年头了。
团子已经上了一定的岁数，不会再像几年前那么灵活吵闹，但仍和从前一样喜欢黏人。每每夜里，宛雨棠还在昏黄的灯光下奋笔疾书时，团子就绝不会回到自己的小窝里睡觉，而会小心翼翼地寻找一个不挡台灯的位置，趴在宛雨棠放在一旁的试卷上，安静地舔着爪子。
团子常常会很困，宛雨棠有时一侧头，看到它伏在爪子上打着盹儿，头还一点一点的，就想把它抱到床上去，可是每次抱起团子，它都会挣扎着趴回试卷堆里。
小猫的脾气有时倔倔的，跟它的主子一个样。
宛雨棠往楼下走，往事渐渐浮现在脑海中。不过，她现在有很好的朋友，况且父母从始至终一直都很爱她，只是很忙而已，她并不孤独。
团子看见主子下来了，赶忙在她脚边蹭着，宛雨棠轻车熟路地到猫窝旁添了些水和粮。
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字条，她趿垃着拖鞋，走过去一看，发现上面是父亲潇洒略微潦草的字迹。
“亲爱的女儿：早饭保温在锅里了，我和你妈要去H市临床指导一个月，中途不一定会回来，数竞加油，照顾好自己，爸爸妈妈永远相信你。”
明明可以用微信告诉她，父亲却选择了最悄无声息的方式，就像他们的爱，如春雨淅沥绵绵，润物细无声。
女孩抬头，看到墙上的合照里，父母对自己灿烂地笑着，她也不禁弯了弯眉眼，哼歌走进了厨房。
“落云巷”巷如其名，彩云时常驻临巷子的上空，有些年头的路泛着些许悠远深邃，走在其间，宛如打碎了时光。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间的烟火气息。从清晨到黄昏，倘若搬把竹椅在巷子口坐上一天，人情冷暖就能洞察得一清二楚。宛雨棠走路去上学，时常能遇到晨跑遛狗的年轻人、买完菜结伴聊孙子孙女的老人们，还能听到混在其中的几声吆喝：“诶——烧饼要不要来两个——”
人间烟火气像是明亮的颜料，把生活的一切都染上了颜色。
6点50分，宛雨棠已经坐在了教室里。距离早自修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所以教室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别看（2）班这帮人平常卷得很，实际上还是很宝贝自己的，每天总有几个人踩着早自修的铃声冲进教室里，却个个都精神饱满。她旁边的祁衣却不知道怎么了，像一滩烂泥，瘫睡在桌上。
祁衣听到身旁的动静，费劲地撑开半只眼睛，狠狠地吐槽昨天扯的弱智小论文和倒胃口的数学题。
“71你睡吧。”宛雨棠也不能多说什么，难不成自己还要替她学了。只能安抚般地拍拍她的头，然后从书包里拿出阿冰给的笔记，“我去放个东西。”
她不知怎么就说出口了，想撤回都已经来不及。
祁衣半个魂还在睡梦里，耳朵却灵敏得不行，她当即就拽住宛雨棠不让她走：“什么什么，你要去放什么，给谁啊，我也要看……”
宛雨棠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捂着笔记往（1）班跑：“给你看你也看不懂。”
“切，不给看拉倒。”好奇宝宝被当众泼冷水，嘴里念念叨叨地又进入了梦乡。
盛宇荒的位置在窗边，他们班早到的人都在趴着补觉。宛雨棠跟做贼心虚一般，左右看看，确定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后，快速挪到窗边，轻轻撬开一条窗缝。
还好，盛宇荒还没来学校。她把笔记放到他桌子显眼的地方，转身想溜。她刚迈开步子，又想了想，蛮不客气地从他桌上薅了一张便利贴，写上几个字。
“宛雨棠：看完记得赶紧还给我！”女孩的字干净不张扬。她盖上笔帽，满意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杰作”，然后打算把便利贴粘在笔记本的封面上。
“宛雨棠？”少年的声音蓦地从身后响起，尾音向上勾，带着些疑惑，“你在我位置旁干什么？”
女孩一激灵，迅速转过身，温热的后背在慌张中贴紧了后面冰凉的瓷砖。她一抬眸，对上了少年的双眼。盛宇荒离她很近，她身后只有坚实的墙壁，一阵热意顺着她的脖子涌上耳尖。
宛雨棠脸皮薄，她装作镇定地闭了闭眼，觉得自己算是丢尽了脸。
下一秒，她猛地把便利贴拍在少年的手上。
“没……没什么，我就是来送个笔记啊。”宛雨棠边说边沿着墙壁逃向旁边，“看完记得还我昂。”
她跑进（2）班，有些慌乱地摸回座位，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然后不动声色地攥了攥自己的手指，少年手背的温度还隐约霸占着她的指尖，心脏炽烈跳动。
落荒而逃的影子身后，染上了少年生动的目光，心底的几亩荆棘丛，也好似抽出了玫瑰的枝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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