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满春楼门口一片鞭炮齐鸣。
“哪个不长眼的孙子敢在老娘满春楼门口放炮?!活腻完了?!”
某个不长眼的活腻歪了的孙子正悠然自得的欣赏着这场白日烟火。
门口马车上的帘子徐徐拉开,露出来了里面装到极致……哦不,是雅到极致的林星谋。
方才还在大喊大叫的女人见着这位“孙子”后脸色立马软了下来。
“我这不是在提前庆祝我和吴妈妈合作愉快吗?吴妈妈怎的这么大的火气?”林星谋笑意盈盈的朝着女人说道。
吴妈妈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鬼话,脸色变得很是奇怪。
林星谋道:“妈妈可别气了,来,吃颗梨下下火”言毕,林星谋从马车里掏出来了一颗梨朝吴妈妈扔去,吴妈妈这才回神慌慌张张的接住梨。
吴妈妈:“额哈哈哈!原来是林公子啊!一开始我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混球又跑来撒泼了哈哈哈……”
林星谋脸上笑意有些挂不住,是了,他林星谋可不就是这松江府里最大的混球么?究竟是说者有意还是听者有心?林星谋也懒得去追究,反正今日他来是要办正事儿的。
吴妈妈:“林公子啊,您今日来也不派人提前给我打个招呼,这不,我都还没来得及给您准备,这外面也不是说话之地,快些进来罢!”吴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朝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林星谋下了车,跟着吴妈妈进了满春楼,门外的看客们早已不知把林星谋白日在满春楼门口放烟火之事编排成了什么样式的故事,想来,不出半日就能传遍整个松江府了。
刚刚进到楼内雅座,几位弹唱艺人便已经摆好姿势。
林星谋内心惊讶:这妈妈……会来事……
吴妈妈见着林星谋面上没有不满之意,这才放心开口:“公子您刚才说是为了合作,不知您说的合作具体是指?”
林星谋正在思考怎么开口合适,云笙就已经替他说了:“吴妈妈,我们公子此来是为正事的。”言毕,云笙看向了几位艺人。
吴妈妈赔笑道:“哈哈哈,是!是!还不快下去!不知林公子究竟是为了什么生意而来的呢?”
林星谋此时已经在心里疯狂给云笙点赞:非常好云笙!看来你是真的已经明白……
“姑娘们的生意!”
明白了个屁!林星谋死死地盯着云笙,对方也看向林星谋,眼里是一副了然的神色。
林星谋:……
似是一阵晴天霹雳,吴妈妈的面色愈发难看了,汗水顺着吴妈妈脸颊滑落,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吴妈妈坚定的开口:“公子,我们满春楼不做这种买卖!”
“吴妈妈误会了……云笙,你且先出去晃晃,我要与吴妈妈亲自谈”林星谋扶额道。
“是!”
云笙离开后,吴妈妈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多少,看向林星谋的眼神哪里还有刚才进来时的讨好。
“林公子,您就莫要与我说笑了。”
林星谋看着吴妈妈双眼认真道:“我知道,您这满春楼里的姑娘皆是卖艺不卖身的。”
“公子既然知晓我们这里的规矩,就请您莫要为难我了。”
林星谋深深叹了口气:“我并未刻意为难您,我说的是真的,我此来确实是想跟您谈份合作。”
“我说的也是真的!”吴妈妈的语气愈加坚定,那眼神像是恨不得立马把林星谋赶出去似的。
……
林星谋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我看上去上是在开玩笑吗???所以这个家伙的形象了是得有多烂?!哦对了……现在是我的形象……
林星谋握紧了的双拳又倏地松开:“是这样的,我这里有份茶艺手艺,您若不嫌,何不试上一番?”
“我们这儿的姑娘真的不干这个啊……”
……
林星谋瞪大了双眼,大大的眼睛大大的迷惑,所以……是他有那里说的不清楚吗?!
吴妈妈愣了片刻,仔细想了一下林星谋方才说的话,可算是品出点味儿来了。
吴妈妈:“茶艺生意?”
林星谋沉着脸:“皮肉生意……”
吴妈妈会过意来,自觉理亏:“哈哈哈……林公子还真会开玩笑……不过,往日里我还真不知道,林公子竟有此等手艺?”
可算引入正题了,林星谋心想。
“吴妈妈,我这手艺是少时学的,旁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可否向吴妈妈讨份茶具?”
吴妈妈点了点头,命小厮端上来了一副上好的青瑶伯子茶具,光看色泽便知道是何等珍贵了,茶具上仍泛着点点水珠,光泽透亮,一股不知来自何处的气息生动又直接的侵入林星谋胸腔。
林星谋不由自主的抚摸上这套茶具,不知为何,明明就在眼前,触碰到茶具的指尖却穿来了一种古老而又沉寂的声音。
咚咚咚……林星谋的心控制不住的加速跳动着,纵使林星谋前世见过不少出土的古代茶具,如今亲眼见到,触碰到,心中激动之情却仍是难以按压。
林星谋轻轻嗅着茶叶,涩中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儿,是上好的清茶,林星谋熟练的操作着,温,投,侯,冲,刮,淋,烫,出,斟,一通动作行云流水,观感极佳,林星谋将茶水递给吴妈妈。
对方连忙接过茶水,脸上仍是震惊之色,好茶需慢品,吴妈妈先是闻了闻,这茶在林星谋手上走了一遭,竟是彻底褪去了苦涩,只留下了淡淡的香甜,吴妈妈浅尝了一口,仅一口便发觉这茶并不像表面上看着一样平淡,内里竟是大有乾坤,香气和茶汤融为一体,留香于唇齿,浸入肺腑,填满心间,就连回味竟也没有半分苦涩,清甜而不腻,纯净而不妖。
“好茶!”吴妈妈不加掩饰道。
林星谋满意的笑了笑:这把稳了!
林星谋见势正好,便趁热打铁:“吴妈妈,我这手艺可能入您眼?”
吴妈妈敛了敛神色,思考了片刻:“林公子,您是想让我这满春楼的姑娘跟您学这门手艺?”
“正是此意,不知吴妈妈意下如何?”
吴妈妈仔细打量了一番林星谋,似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花儿来。
“林公子,您这手艺着实精妙,但恕我直言,我这小小满春楼实在是坐不住您这尊大佛,您的手艺,我们这儿的姑娘应是无福消受了。”吴妈妈说完便向林星谋深深鞠了一躬。
林星谋不解道: “为何?吴妈妈想必也明白,满春楼虽是以雅艺为道,可在这松江府却非是以雅艺闻名,您若是让姑娘们学了我这手艺,来日定可叫他人闭嘴,叫旁人心服口服。”
吴妈妈无奈笑道:“茶艺便不是雅艺了吗?”
“当然是……”当然是了,所以……学不学也并不区别,林星谋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姣好眼角却尽显疲惫之色的女人,突然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吴妈妈深深叹了口气:“林公子可知?满春楼的名声非实,却也并非空穴来风,这里的姑娘们大多都曾是大人府上不受宠的侍妾或者是谁家的圈养之物,都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若是有别的路可走,谁愿意背负着这样的名声?”
“我原以为,只要把姑娘们聚集在一起,凭自己的本事吃饭,日子再难总还是过得下去的,左右不过是苦些,满春楼的生意越做越好,可世人的笔墨口舌,却从来不肯放过我们!”
吴妈妈说至深处,情绪愈发激动,语气里也多了几分哽咽:“世家贵子讲究六艺,是风雅到不能再风雅的德艺,而我们用来安身立命的本事却成了附庸风雅之物……唾沫星子也是可以淹死人的,弯过的脊梁就必须永远低声下气……可难道是我们心甘情愿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吗?不会有人施舍给路边的残花败柳一个眼神,世道太乱,人们的口诛笔伐太疼,不过就是再恶心的事情我们也经受住了,总归还是站在,像个人一样的站着。”
“林公子,您既然有这样绝佳的手艺,又何必藏拙?只需在世家公子们面前稍微展示一两分便足矣让所有人对您改观,就像您的茶一样,未经加工时略有苦涩,可一旦泡发便只剩下甘甜,至于我们……实在是……配不上……”
林星谋心中五味杂陈,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林星谋正欲开口,立马便被吴妈妈打断了。
“公子好意,我等心领,只是烦请公子也好生思量一番,若是让令尊知晓此事……公子是可以无所谓,但于我等而言怕是要遭受灭顶之灾了,公子心善,想来定是不愿看到此景发生罢,所以,还望公子三思。”
话已至此,林星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先前,是他想的太简单了,他仅仅是因为穿越到了“林星谋”身上,所以他才可以“纨绔”,可是有些人连活着都需要小心谨慎,不敢有半步之差,有些人甚至连活着都是一种奢望,林星谋想:自己是真的太幸运了。
林星谋看着眼前的女人,在这样一个时代,面对着“林星谋”这尊大佛的“施压”,表面上圆滑处事,实际上却是不卑不亢,林星谋想便是用一句顶天立地来形容她又有何妨?
林星谋问到:“不知可否知晓姑娘名讳?”
吴妈妈明显愣了一下,好些年没人叫过她姑娘,更没人问过她姓名,其实林星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他只是觉得这样的一个女子应该被人记住,她的名字同样应该被人记住,而不是简简单单被世人叫做“吴妈妈”。
“我叫吴莲,莲花的莲。”
莲,花之君子者也,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林星谋出了满春楼,坐上了回林府的马车,心里还是有一股说不上来感觉,这里不是新中国,女子的处境本就很是艰难,他既没有金手指也没有通天的本事,他什么都做不了。
林星谋突然就什么都不想做了,做什么好像都无济于事。
回到了梅院,林星谋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似的,他径直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脑中思绪渐平,入梦前,他听到云笙说他爹喊他去大堂,林星谋想:“自己”这么纨绔,他爹都忍了下来,想来自己便是再任性一回应当也是无妨的,思及次,林星谋便沉沉的合眼寻周公去了。
窗外的晚风轻悄悄的溜进屋内,珠帘摇晃,底下似是映出了什么东西的影子却又随着微风立即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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