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鹭离森_KUN
(10)
“听到这里……是不是觉得有什么转机?”张日山突然看向黎簇,他曾觉得自己心内对梁湾的炽热犹如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隆冬终将消融,介时自是星河长明。如果事情如同他想的那样顺利,那么他就不会是现在这个三振出局的人了。黎簇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嘲弄张日山,他只是皱着眉,一言不发的望着对方,好像在等着张日山继续讲述他们都不曾知道的故事。
那一晚,张日山就如同空难没发生之前的数不清的每一个夜晚一样搂着梁湾在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铺上睡了一宿。不知道他是太累了还是抱着梁湾让他心里有了着落,那一晚他真的睡着了,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梁湾已经不在身边了。他仓皇地坐起身,发现卧室被收拾的很整齐。昨夜里梁湾胡乱套着的衣服也被叠地整整齐齐,静静地放置在床边的椅子上。“你醒了?”梁湾穿着浅色的家居服背着手站在卧室门口,头发绑在脑后,用曾经她十分喜欢的芝麻街发箍把额头的碎发别在头顶。
“你……”张日山不动声色的盯着梁湾头顶那个红色的带着两个圆溜溜眼睛的毛绒发箍,他从记忆里搜寻着梁湾回来之后这是第几次带这个发箍,许久的暗自在脑内确认告诉自己,很显然这是第一次。“怎么了?昨天晚上你也梦游了么……怎么会和我睡在一起?”梁湾背着手走近了一些,脸上带着一种非常诡异又十分客套的笑容,那用力提起的唇角像是被针线钉在了脸蛋上的笑容,让人心里有些悚然。
“你梦游……情绪似乎有点激动。我怕你伤到自己就……抱歉。”张日山想起身,却觉得头有些发沉,脖颈处仿佛受到了重击,重心不稳又跌坐回到了床上。“是么……那么,我……我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呢?”梁湾俯下身,整张脸都贴近了张日山,笑容纹丝不动的挂在面皮上,她的瞳仁紧盯着张日山的眼睛,既显得不坏好意,又有些迫切探寻的意味。
“你说梦话……咿咿呀呀的,我听不明白。也没做什么……只是跌跌撞撞的,把东西都撞倒了,没什么特别。”张日山揉着自己的脖颈,脖颈处的一个细微的结痂让他心中忽然有了警觉。“怎么你……不舒服吗?是不是我昨晚伤到你了?还觉得迷糊吗……”梁湾的脸贴的更近了,有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没有,可能有点累……我……”张日山感觉自己心动过速,冷汗从脊背不断的滑落,他顺势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垫上,胃里的不适使得他不停地干呕,他清楚这是被打了镇定药物中途清醒的人常有的反应。
“要不要……喝点水?”梁湾轻巧地坐在张日山的身边,仿若一只舔着爪子戏弄猎物的猫。“……我有点看不清……”张日山努力地一下一下眨着沉重的眼皮,他不觉得害怕,只是想搞清楚面前得梁湾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心里明白原本张家人这血脉就使得麻醉药剂对他的作用十分短暂,如果持续这么抵抗形成了拉锯战越来越清醒露出了马脚反而会斩断线索。突然在克制的失重感之中,似乎他的手臂内侧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但他佯装迷糊没怎么动,仿佛自己体内的镇静剂在刚才的剧烈运动下,药效被催化了。
冰凉的手指轻轻磨蹭着他的手心,这种测试经过了几番,终于手的主人似乎是放心了,耳边听到她小声嘀咕:“来得及……来得及……”而后皮管子紧紧箍在他的手臂上,湿凉的酒精棉球擦拭着一小片皮肤,接着一阵细微的疼痛沒入他的血管,血液顺着针头跟随细长的导管流进试管内。张日山睁着眼定定地望着自己那鲜红的血液充盈这短小的试管,也许是镇静药物的剂量有些大,他的眼神无法焦距,装满血液的试管在他的瞳孔中缓慢的羽化扩散,眼中的世界都被这些许浓烈的红给沾染了,不放过任何一片角落。
他在心底喘了一口气,仿佛压在心口的一块巨石被搬开,在意识尚存之际,暗忖着她不过是想要自己的血液,而张日山觉得这没什么,自己除了所背负的家族责任以及旧人的嘱托,是没有什么不能给梁湾的,哪怕剥皮拆骨,哪怕经历空难的那个人是自己,所以他甚至一反常态毫无原则的不想去深究梁湾抽他的血的真正原因。醒来后的他竟然自我催眠之前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可笑的梦,可即便是这样他们的关系也终究走到了无法继续的尽头。
机长林岑的情况急转直下,只几个月的时间再见面,他仿佛是一个失去了全部免疫能力的艾滋病患者,浑身溃烂,散发着一种很奇怪的像是某种热带植物根茎腐烂的气味。他无力的瘫在病床上仿佛一摊腐烂的肉糜,弥留之际唯一的愿望并不是同他的妻儿父母见面反而是要求和同是幸存者的梁湾以及吕逍再见一面。张日山跟在梁湾身边,目送她进入无菌仓,透过玻璃幕看她跟着尚白秋换上防护服,而吕逍早就站在了林岑的病床前。
张日山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梁湾,然后随着玻璃幕走向另一边,他和李承章隔着玻璃幕站在他们的对面。他们以为同为幸存者的这三个人至少会说些什么或者简单的告别,可是他们三个没人发出声音,只是有些无奈的微笑着相□□头,像是他们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一样。他们静默地站在那里,朝着西方昂着头,双眼紧闭,像是一场早已准备就绪的葬礼,护士长尚白秋在这种奇怪的气氛里显得有些举足无措,沉默地退到了门边。
张日山在心里期待着在最后一刻会有什么其他的,或者更特别的事情发生,但随着心电监护仪发出一声冷漠的警报,屏幕上微弱的波动彻底平息,这场奇怪的似是追悼的仪式,随着林岑松懈下来的肢体动作,安然的结束了。“你要时刻……时刻注意监控遗体的状态……”张日山蓦得回头盯着站在身边的李承章。“我们能做的都做了,遗体死因检测需要家属同意……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不会签字,林岑的遗体在停尸间停留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李承章听张日山讲过半山仓库里那具烧焦尸体最后消失的事情,但他面对现在的状况也是无能为力。
“这件事……不就是之前闹的很厉害的……”苏万突然想起了什么,呆呆地插了一句嘴。“插什么话……你能知道什么事?”黎簇伸手拍了一下苏万的头有些不悦。“哦……哦!我知道前段时间,城市新闻报道的有病患家属因为遗体失踪大闹医院,病患的弟弟还打伤了医护工作者。但那件事查明似乎和医院没什么关系,是民航那边赔了钱就没什么事儿了。难不成?”杨好盯着苏万的脸也呆滞了一小会儿,很快他便会意了苏万口中所指的那件事。
张日山停顿下来,举起杯子抿了一口被子里早已经失去温度的纯净水润了润喉,然后微微地点点头,事情发展的正如当初他料想的一样,亏得解家少爷同城内几家媒体的关系都算不错,加之林岑的遗体在过世当晚就被航空公司免费运回他老家,存放在冰柜中的遗体凭空消失也是到了飞机到达广西落地之后,李承章所在的医院每个环节里都滴水不漏,并没有什么直接责任,所以就算事情十分可疑,新闻文稿措辞平淡也并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很快被压了下来。
“……湾……半山仓库有没有保存,你说过的那种透明……有没有保存那种东西?你们应该检测过那东西吧,有结果吗?”黎簇挠了挠有些发麻的头皮,他原本心里百分之一百的坚决认定现在得梁湾是假的,而这就意味着半山仓库烧焦的尸体才是真的梁湾,但此时详细听张日山的描述,他心内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如果尸体是真正的梁湾,她应该完好的停放在半山仓库的冷库中并不会变成什么液体,就算遗体也许出现了某种变化也应该是一种独立的变化,可如今林岑和她一样消失说明他们身体都在空难中受到了影响。虽然至此处并不能直接说明尸体不是梁湾,但假设林岑是真、死去的梁湾是真。新闻报道过二次搜救找到过梁湾的遗体,林岑是知道的,可他见到活着的梁湾时为什么没有表示出任何疑虑呢?可如果认定现在的梁湾是真的,那么之前尸体的DNA检测又代表什么,反复验证说明并不是检测事故,也不是乌龙。
“这也是我……一直无法肯定的原因……”张日山望着黎簇那陷入深度反复思索而阴晴不定的脸,大概明白黎簇也同自己一样陷入了一个思维的死循环里。“不……我最不能理解,也想不明白的事,是湾姐怎么会离开你,特别是经过了这么多……这是所有不可能中最不可能的事……”黎簇猛然开口,这是他们所有人都无法参透的谜题。因为相遇、相识并且在古潼京中经历过的人,甚至是仅仅知晓这些的人都深知张日山对于梁湾而言是比命还重要的存在。他们的之间的感情是超越了一切,甚至可能是连时间都无法阻断的,她怎么会在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之后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了呢。
“也许湾姐有什么难言之隐呢?”苏万顺势提出了一个假想。“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又不是什么狗血谍战剧!”杨好就是那个百分之百绝对认定现在得梁湾不是假的,肯定也是什么居心叵测的人假扮的。“她这么着急把周围能接触到的人都抽血做检测,没准是因为他们的飞机坠机后,幸存的人都感染了一种能使人死亡并且尸体融化的病毒,而这种病毒是被某个神秘组织研究出来的,湾姐为了自救又为了张会长的安全才和吕逍在一起的……”苏万已经自行脑补出了一场堪比漫威英雄电影视觉还要震撼,剧情极为复杂的动作科幻大片。
“苏万,你……扯什么淡……好像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杨好本是不屑一顾的推了一把苏万,但转念又觉得并不是没这个可能性。“不知道是否有这个可能,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件事与汪家人无关。”张日山是有这种思路的,但随着后期九门对汪家人的打击,他们对那些被抓住的汪家核心骨干使用了各种极端手段都没有发现这之间的联系,梁湾从来都不是他们的目标,而以他们现在的实力也无法做到这么一系列布局缜密的袭击事件。“纹身呢?”黎簇不死心的继续询问,他在沙漠里见过梁湾的纹身。“纹身?你……见过她的纹身,从哪见过,怎么见到的?”张日山当然通过知道辨别梁湾身上的凤凰纹身,也能找到些线索,但是他很诧异黎簇是怎么看到梁湾背部那么大一片纹身的。
“切……这个时候你老人家还有时间吃醋。我只是碰巧见过一点点,所以我问你嘛,你肯定见过全部,哈哈。”黎簇看着张日山盯着自已眉间紧紧皱起的眉头,尴尬的笑起来,然后用手比划了一下,想缓和气氛求助苏万和杨好,却发现他们两个人已经挪到了张日山身旁,好像生怕张日山发火暴揍黎簇会殃及无故似的。“……确实也没什么值得计较的。她身上有纹身,我看过一模一样……至于尸体已经无法辨认,所以线索从哪里想到最后都断了。也许纹身也能作假,但记忆却不能……”张日山紧紧握着水杯,指节发出闷响,双眼逐渐暗沉,似是陷入了回忆。
我曾想过也许自己终究是陪着她走到了力所能及最远的地方,最长的时间,即使她与我全然没有任何干系,我依旧盼望她能好,比我认为的幸福更好。但如今看来是我给自己的心打了一针麻醉剂,想让自己停留在那个将要破碎却还未破碎的梦里,停留在那个残存着温度的眼神里不愿意醒来,我们之间终究不会是常人分手,说句再见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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