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壁岧岧仡仡直插苍穹,山雾起起伏伏如擎天巨浪形成的波谷,太阳的光线从中穿透落在那冰壁上折射着绮丽的彩光,朦胧之中就像置身于宇宙的围墙脚下。
他们留在雪原上的脚印很快就被呼啸的风裹挟着的冰晶覆盖了,昆仑不愧为万山之祖,抬眼望去那难以穷尽的山峰气势汹汹就好像要压倒过来。
耳边只有如狼群呜咽嚎叫一般的风声,千里洪荒,人迹罕至,走了许久竟然连一只动物都没见到过,仿若置身于这地球以外的世界。
“小小,你还好吗?”李承章拍了拍霍小小的肩膀,她有些踉跄的往后仰,作势要栽倒。黎簇眼疾手快的拽住了她的胳膊,才让她免于和昆仑山脉凹凸崎岖的古海遗迹进行亲密接触。
“呵......谢......谢谢。我没事,没事。”霍小小伏在黎簇肩膀上,上气不接下气,道谢的声音仿佛蚊子哼哼。
“别说话了,这里海拔4600多米,吸口气......费劲。”五郎用手揉搓着霍小小的后背帮她顺气,她自己都有些精疲力尽,往日里那使不完的精力仿佛都被这稀薄的空气给抽走了。
张日山轻巧的立在一块卡在像蘑菇似的冰晶顶端的黑色岩石上向着远处眺望,居高垂眼俯视着精神不振、面如菜色的众人:“天色暗了……这里海子多,可以补充水源,晚上就在扎在这里吧。”
“哎嗨哟,真不容易啊。你看看这大东家发话了,阿六快把帐篷拿出来啊。”赖筠松先声夺人,他轻巧地跳到老阿六身旁,仿佛所有的疲倦都随着张日山的话消失了似的。
老阿六对他师父的轻浮表现已经见怪不怪了,虽然面上不悦但却没再开口骂他,从包袱里取出帐篷,熟练地搭建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正在老阿六要把钉帐篷的钢钉楔到地里的时候,赖筠松正色道:“哎哎哎,阿六,坎宫。”用手朝着正北的方位只了一下。
“赖师傅你不是说,百无禁忌的么。”陈靖远说着便麻利地拽着自己的帐篷与赖筠松他们师徒的帐篷转向了同一个方位。
“嗨,落在了艮六煞凶,他压得住,我可压不住。”赖筠松轻哼了一下,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到底是向导还是道爷?”此时在古海遗迹上,四周都是影影绰绰的原始树林,气温也比之前暖和,杨好拽下面罩和手套,小心翼翼地揉搓着自己的面皮。
黎簇抬眼瞧了一下,并没搭话只是继续用锤子敲打着钢钉,“我知道,你担心进度太慢,湾姐有个好歹,但欲速则不达。”杨好拍拍黎簇的肩膀宽慰他。
没多久,帐篷都搭好了,晚饭的锅也架起来了,五郎、阔海师傅、老阿六去海子边查看水源,声声慢和小小负责给大家煮点热食,大家各自忙碌。
张日山蹲在萎靡无力的七号身前,将盛着温开水的搪瓷杯口递到七号唇边,她虽然饮食功能有所退化,可烧已经退了,“多喝热喝水,有好处。”
“她并不喜欢这句话,你知道吗?”七号牛饮似的喝光了水后,喘着粗气揶揄道。
“……”张日山没闲情逸致搭理她,一声不响的解掉了她手臂上的绳结,递了一块软的牛肉干到她手里。
大概是因为捆绑的时间太久了,血液循环不畅通,使得七号没多少力气,牛肉干就这么眼睁睁的从她的手边落到了地上。
“你这样自私,暴力,冷漠,武断,善于欺骗的人,你猜梁湾对你有多少真心?”七号盯着地上的牛肉干翻了个白眼,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有些人性化了,她知道张日山软硬不吃,便肆无忌惮起来。
见对方并没有被自己激怒,她无奈地活动冰冷麻木的手臂希望得到缓解,“你干嘛?!”还没完全缓解又眼见着自己的脚被套上了铁锁,她不由得气急败坏的尖声叫嚷,引得一众忙碌的人停下手边的工作驻足观看。
“梁小姐和我秀秀姑姑一样,是个......恋爱脑吧!”霍小小边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手里长棍子挑动着篝火里的枯树枝,她一直认为霍秀秀要不是总顾着解雨臣也不至于被霍有雪抢占先机,爱情是最没用的东西。
“虽然不了解那位小姐是不是恋爱脑,但她应该......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声声慢用缠着布条的长柄铁勺翻搅着锅里的罐头汤,谁也没想到这样的话出自她口,毕竟尹南风手下的人眼睛都长在天上,没什么人能让他们瞧得上。
黎簇和杨好面面相觑惊诧于她竟能替梁湾说话,又有些好奇这是什么缘由。
“哎......我可最喜欢听别人讲故事了,你们嘴里的这个梁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啷咯就瞧上他个咯?”赖筠松揣着手蹲在篝火旁松弛的好像小区里听别人八卦的大爷,不过他对张日山那满不在乎的态度黎簇倒是十分欣赏的。
“不应该啊,慢慢姐是怎么会和梁小姐有接触的呢?”陈靖远把背包丢进帐篷,急吼吼地也一并凑了过来。
“我和梁小姐的接触,确实始于一次试探,张会长第一次邀约一位美人来新月饭店,不过目的却是为了让她直面受伤的汪家人从而经由我来探查拥有凤凰纹身的梁小姐与汪家的关系,下的套而已。”声声慢陷入回忆,自己是看着那位小姐一步一步随着张日山上楼的,她像春季里绽放的白木香娇小可爱,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但又生满小刺,犀利尖锐。
计划开始,自己奉了主人尹南风的命刻意的与她擦肩而过,只在那一刻她便隐隐觉察梁湾与新月饭店里来来往往困在各自枷锁之中的人不同,这并不是什么眼缘或没来由的好感,只是因为她听得出。
下楼时,梁湾与张日山的耳语使得声声慢想发笑,只听她轻声对自己品头论足,略带醋意的嘀咕:“长得如此不安分,做领班有些可惜。”声声慢只觉得这位小姐真是单纯,直白说就是有些傻气。
梁湾那雀跃的随着张日山表情变化而起起伏伏的心跳代表着她心悦他,单纯干净的不掺杂其他的杂音。为了测试她,张日山编了一个蹩脚的谎言,那个因为刺杀他而被打成重伤的汪家人在他嘴里变成了无法直接去医院的意外工作事故,他要梁湾帮忙看看伤势。
他这样说的时候,声声慢听出了梁湾心跳里的低落,她想一个三甲医院工作十余年的医生,又怎么会看不出一个饭店内躺着一个多处外伤和挫伤的有多么诡异。
可因为求她的是张日山,那她就掀开了伤者的被子,认真的,仔仔细细的看,心跳声和缓的一下一下落在了她检查伤情的节奏上,既没有跌宕起伏,也没有忐忑不安,她有着一个专业的外科医生面对伤情时的心跳声。
“处理的还算得当,也挺及时,包扎不错。她是你的员工吗?”伤者被子轻轻的盖在了那个受伤的汪家人身上,梁湾自然而然的开口问。
张日山语气一如往常:“你不认识她......”这既不是一句陈述句,也不是一句疑问句,测试仍在继续。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这儿是你带我来的,我怎么可能认识她。”声声慢甚至贴到了门口,那心跳又变得低落了,再搭配梁湾回答的语气,显得这个局既粗糙,又荒谬。
声声慢没听出梁湾有什么问题,倒是听出张日山的心跳乱了,他如同热锅上的炙烤的蚂蚁,局促不安,时而雷动,时而低缓。
她不在无意义的继续,发了信息,“她没问题,心跳正常”。
当信息发出,声声慢以为张日山的心跳应该恢复如常,可她却听到了舒缓愉悦,她知道梁湾于张日山似乎是不一样的,那时她不确定那是什么。
后来的戏他们并没对过什么剧本,也许做局的他们都觉得梁湾应该是个汪家人,而确认之后就不会有什么剧情了。可梁湾并不是,张日山没送她离开,而是补偿的带着她看了戏,吃了菜,又当着梁湾的面现编了一个既荒诞又合理的谎言。
“噗嗤!锦上珠为了让新月饭店倒闭而撺掇受伤的员工家人讹钱......哈哈哈哈,不行我肚子疼了。” 霍小小似乎已经从缺氧的状态缓了过来,听闻这样离谱的谎言从张日山嘴里说出来,笑得前仰后合。
“虽然这种菜鸡互啄的商业手段九门确实用不到,但是梁小姐不是九门中人,又怎么可能知道。”李承章伸手烤火,热流包裹手掌,他舒服的长呼了一口气。
“她说无论是否讹钱,那人在新月饭店受伤严重,她应该获得的补偿,新月饭店和张会长都应该一分不差的给她。”声声慢是浅笑着说出这句话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黎簇看得出她是出于真心地。
声声慢不是猪油蒙了心同情那个来暗杀张日山又被他重伤的汪家人,她是个听奴,生在尹家,长在尹家,虽然吃穿用度与其他人无异,但人的身份总有个高低贵贱,老氏家如此,新月饭店形形色色的客人也皆是如此,只有梁湾不一样。
她有些傻气的把声声慢当一个普通女孩去嫉妒提防,她并不会因为自己爱慕张日山而将伤者赔偿这件事儿含混过去。她选择做她认为对的事,这样的人声声慢不确定她是不是恋爱脑,只觉得她善良,正直,有自己的主张。
声声慢同她的主人一样是不喜欢梁湾的,她只是羡慕她这样的人,可以做自己的选择,有自己的主张,羡慕那犹如野草肆意生长的自由人生。
在凛冽的寒风中,人们忘记了疲惫,苦痛,渐渐没有了距离。围在暖烘烘的篝火旁,喝着肉汤,谈笑着,回忆往昔。春雪漫天如梨花飞舞,雪光如昼,人们钻入了帐篷,只留下值夜的第一班值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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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幻梦缓缓的在张日山的脑海里拉开了帷幕。有位德国诗人曾写过往往最出色的人,偏偏就会爱上毁灭她的人。“他还写过,你是所有人中唯一我想要去爱的人。你无法衡量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沙漠中的甘泉,荒原里的花束。我的心没有枯萎,我的灵魂中留存这一个等待神谕的地方,为此我感谢你。”她合上那本《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书本渐渐风化合着雪花飘曳消散,而她赤脚伫立在海子边如同小说里歌尔德蒙耗尽生命雕刻完成的那尊高洁神妙的圣母像。
??
他走向她,他知道这是梦,他以梦为食。
??
“你不该来......”梁湾盯着张日山疲惫的眼睛,抬手摩挲着他生满胡茬的下巴,那微微颤抖的嘴唇和滑落的泪珠让她看起来不像是梦境中的空灵飘逸幻影。
??
她身后的海子中央腾起一团朦朦胧胧的微弱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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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的磷光映照,颤颤巍巍燃着的它,如同他心里的希望一样,“我不求一路坦途,只祈求再见.....”他扯动干裂的唇角,似乎有滚烫的液体从下巴淌下来,甜腥的味道弥漫在口腔,仿佛是中了命运的箭似的,他下决心要护住海子中央那团微光,帮它抵抗冥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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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化生子糟蹋东西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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