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像什么？

陆黎挑了下眉，正眼看向这个跟着他的男生。

对方小声快速地解释：“你知道吗，他初中的时候有个关系特别铁的朋友，所有人都知道他俩关系好。后来快毕业的时候，那个人被外校的混混堵在了巷子里办了一顿……听说是打得挺严重，住了几个月的院，连中考都没参加。”

“这事儿发生的时候，沈桓正好就路过那条巷子。”

“但他当时为了自保，直接装作没听见那个人呼救，转身就走了。”

男生十分笃定地下了结论：“他这种人，如果遇见什么事，考虑的肯定都是他自己的利益。我看你们最近关系挺好的，你可不要被他骗了。”

陆黎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他又偏头看向身旁的男生：“但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难道当时，你也在现场？”

男生有点尴尬地推了推眼镜：“我……我也是听以前在那个学校上学的朋友讲的。”

陆黎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来提醒我，咱俩很熟么？”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男生胸口的校牌上：“……黄研一同学？”

黄研一下意识用手里的书挡住自己的校牌，然后慌乱的扶住眼镜：“没什么，我就是好心，你听不听也不关我的事情，我先走了……”

陆黎往旁边跨了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比黄研一高了半个脑袋，可以直接居高临下地将对方的所有神情捕捉进眼底，同时带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黄研一终于感受到了陆黎身上的那股校霸气质，陆黎认真起来的样子，跟平常放松时完全就是两个状态，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骤然阴沉下来，仿佛是伪装成犬类的狼露出獠牙，看得人打心里发憷。

“沈桓是什么样的人，我有眼睛去看，也有脑子去判断，”陆黎双手揣兜，平淡的声音里蕴藏着暗流涌动的怒意，“但绝对不会是靠听了别人八婆一样的三言两语来下决断。”

“我也好心劝你，少做点题，没事儿报个情商补习班。不然下次跟人讲话的时候，怎么被揍的都不知道。”

话音未落，陆黎再也没有耐心跟对方拉扯，转身向着班里走去。

黄研一睁大了眼睛。他从没想到，自己能有一天，被年级里排名倒数的校霸劝告“去报个补习班”。

紧接着，他的肩膀骤然塌了下来，看了一眼陆黎远去的背影，便劫后余生般匆匆逃离了现场。

陆黎回到班里，一脸不爽地在座位上坐下，趴进自己的臂弯里。

周围没多少人，沈桓便垂眸看向他，问：“怎么了？”

陆黎闷闷道：“遇见了个脑残……没事儿。”

沈桓没追问，继续道：“这周大休，今天没有晚自习，你要回家吃饭么？”

陆黎：“阿姨不是周末才来做饭？那回家吃什么。”

沈桓：“我来做。”

陆黎忍不住从臂弯里露出一双眼睛来，稀奇地看着他：

“你会做饭？”

紧接着，他就想起沈桓送给他的那一盒白煮青菜。

他的期待顿时垮掉，就这也算会做饭？

沈桓明显也想起了同一件事，唇角上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道：“不会给你做白水煮青菜的。”

陆黎仍然非常怀疑沈桓的厨艺：“随你，反正做的不好吃，我就点外卖。”

沈桓：“那你给我打下手。”

陆黎：“凭什么？”

沈桓：“你奶奶家做饭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做，另一个人打下手。”

陆黎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听着好像很合理，但又有那么一丝不对劲。

“……那行吧，”陆黎啧了一声，“必须好吃啊。”

沈桓弯起眼尾：“我尽量。”

陆黎一直都不太会做饭，在爷爷奶奶家里时，老人家做菜手艺精湛，压根没有他发挥的空间，而跟许朝艳住在一起，对方一年到头没几天在家，他也毫无进厨房的念头，每天靠着食堂外卖潦草度日。

因此，亲手做饭于他而言其实还算是件挺新奇的事情。

晚上回了家，都不用沈桓开口，他就先一步跑进了厨房，打开冰箱侦查里面的储备食材。

“今晚吃什么？”他从厨房里探出头，问沈桓。

沈桓慢条斯理地将衣袖一层层往上折起：“我看看有什么菜。”

冰箱里的菜都是阿姨提前买好的，还有不少新鲜的食材还没清洗，都放在厨房一角的菜篮里。沈桓拿出一个番茄，又找出一块冷冻牛腩放在旁边化冻：“番茄炖牛腩？”

陆黎很满意：“可以。”

沈桓简单清洗了一下番茄，又拿起踩到，精准地将番茄一分两半。他的手指长而白，骨节轮廓清晰，握刀时能清楚地看见他手背浮雕般凸起的青色血管，漂亮又不失力量感。

陆黎对人的手一直没什么感觉，但此刻不得不承认，沈桓的这双手确实长得很好看。

他也才发现，沈桓的左手掌心中央有一道浅浅的月牙状疤痕，瞧着似乎很多年了，又像是一个特别的胎记。

“不是打下手么？”沈桓注意到他的视线，手掌覆在了番茄上，阻挡了陆黎想再看两眼的打算，“菜篮里有青菜，拿过来洗一下。”

陆黎：“教我做事？”

沈桓：“吃人嘴短。”

陆黎只好转身去拿菜。

他从菜篮里随便拿出两颗小油菜，拿到水池底下掰开叶子冲洗。这点儿活他在奶奶家里也干过，现在算是得心应手。

掰着掰着，他突然发现了什么，便拿给沈桓看：“果然是刚买的菜，你看这还有……”

“拿走。”

突然冰冷下来的声音，听得陆黎愣了一下。

他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只刚从菜叶上捉下来的白色小肉虫，又看向身旁骤然变了脸色的沈桓。

他忍不住笑道：“不是，你不会是怕虫子……”

沈桓猛地将刀拍在了案板上。

案板一震，陆黎吓了一跳，手里的菜跟着虫子一起掉在了地上。

刚洗好的菜掉了，虫子也不知被丢进了哪个角落。

沈桓毫不犹豫，摸出柜子里的杀虫剂对着地上就是一顿喷，还喷了来不及闪避的陆黎半身。

陆黎一边咳嗽，一边无名火起：“你他妈发什么疯？这里是厨房！”

沈桓没说话。

他动作不停，直到确定他喷的杀虫剂剂量足以杀死再来一百条虫子，而他的视野里也没有任何虫子出现，他的理智才终于回归了几分。

杀虫剂四处蔓延，看着已经不能再做菜的厨房，沈桓怔了怔，下意识道歉：“抱歉，晚饭……”

“晚你大爷！”陆黎扯下身上的围裙往地上一扔，转身往厨房外走，“别吃了。”

他气冲冲地回了房间，把自己身上沾着杀虫剂味儿的衣服全部扔进了垃圾桶，又专门洗了好几遍自己的右手——刚刚沈桓也在他的手上喷了不少。

他的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实在不明白沈桓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怕虫子就怕吧，说一声他不就扔掉了，结果却要对着他发这么一通疯。

如果沈桓不能给他个合理的解释，他这气今天是消不了了。

陆黎坐在床上，一边rua小猫咪一边恼火。

但直到两三个小时过去，他的卧室仍然没有响起任何敲门声。

陆黎看了一眼手机，一般这个点都是百岁的夜宵时间，沈桓会直接泡好羊奶粉，卡点拿到他的房间。

但现在，百岁已经饿得开始咬他的手指头了。陆黎拍了一下小奶猫的屁股，百岁委屈地咪了一声，把脑袋埋进他的掌心，表示它要饿晕啦。

再苦不能苦孩子，陆黎只能亲自下楼，去给百岁泡奶粉。

他路过沈桓的卧室，发现对方的房间门缝里没有光，他又在一楼有点刻意地走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任何沈桓的影子。

出去了？

不对，他没听到楼下门开的声音。

那就是在自己房间？

陆黎泡好奶粉回来时，又看了一眼沈桓卧室，里面依然没有透出任何光来。

驻足几秒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

管他呢，关他什么事。

从这一天后，陆黎跟沈桓的关系突然急转直下。

虽然上学放学还是一起，但就算坐在同一辆车里也没有人开口说话，仿佛身处不同的空间。

在学校时，更是完全没有任何交流，连杜康都感受到不对劲，跟陆黎提了一次。

陆黎毫不在意：“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的问题。”

杜康摸摸下巴，感慨：“我就是觉得，你们俩这状态好像……”

陆黎：“像什么？”

杜康思考几秒，脱口而出：“躺在床上貌合神离的中年夫妻。”

陆黎：“……”

陆黎：“你想死吧。”

杜康心虚地走开：“我去买瓶可乐。”

进小卖铺的时候，杜康看见几个穿着高三校服的身影，正围着一个人。

被围的是个有点瘦弱的男生，一直低着头，那几个高三生乐乐呵呵地挑完零食，其中一个人推了一把男生的肩膀：“老林，帮忙结账呗。”

嘴里说着帮忙，实际上却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

男生小声哦了一声，拿出屏幕上带着裂痕的手机扫了码。

杜康以前也见过这种小团体里负责买单的怨种同学，要么是出钱买朋友的冤大头，要么就是被合伙欺负。

不过单从这个男生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迹象，杜康也没在意，拎了可乐回去，只顺带给陆黎提了一嘴：“那几个高三的，我记得应该是陈晓兰那班的，成绩好像还不错。”

陆黎听过陈晓兰的名字，九中知名的事儿精老师，每节课都得提一嘴她在银行上班的老公，被她教过的学生就没有不吐槽她的，好在不带他们这届。

他跟杜康拿着可乐回班里，大课间的教室并没有几个人，沈桓倒是一如既往地坐在自己桌前写着试卷。

陆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忽而想起，自己的错题已经攒了好几天都没找到人讲解了。

他干脆把前桌闲得没事儿的杜康抓过来：“来帮我看看数学。”

杜康很绝望：“你认真的吗老陆，我上次也才考了八十来分啊……”

倒数第二给倒数第一讲题，整个过程堪称瞎扯八道。

沈桓默不作声地听着这俩人为了一个错误的代入过程争论，他淡淡撩起眼皮，视线掠过陆黎留给他的后脑勺，静止片刻，便再次看向面前的试卷。

当天晚上晚自习，陆黎照常在顶楼的空教室做题。快放学的时候，他把空教室的灯关了，拎起背包准备离开。

一出教室门，他就发现远处楼梯口的声控灯是亮着的。

顶楼往上其实还有一层楼梯，连接着天台，但一般都没有什么人过去，而九中教学楼里的声控灯已经有了年头，一般要发出很大的动静，才会十分敷衍地亮上个几分钟。

陆黎在黑暗的走廊中往前走了两步，才看清了楼梯口发生的事情。

四五个穿着高三校服的男生女生，正齐齐围着一个身形矮小的男生，看上去似乎在说笑打闹。其中一个男生坐在楼梯上，手里还捏着半瓶啤酒。

他把剩余的啤酒都倒在了地上，然后对着那个缩着头的矮小男生，笑嘻嘻地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