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风很大，月江已经待在山头吹了三天的冷风了。她忍不住去问林铮：“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北燕什么时候攻城，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林铮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回答。
“要是北燕迟迟不进攻，采取围城持久消耗怎么办？”
“城内粮草充足，耗三个月不成问题。”
“要是有人烧粮仓怎么办？”
“你再这样，我就杀了你这个乌鸦嘴。”林铮终于忍无可忍，脸色十分难看。
宇文素有些紧张地拉了拉月江的衣角，示意她别再说话。
月江置若罔闻，继续发牢骚：“都三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都想在旁边开一块荒地了。种个地，养个猪，没准等到小猪出栏你们都还在这儿耗着。”
宇文素又拉了拉，他的确很害怕。在他的认知中，以下犯上简直是大忌。
月江扭过头对他小声道：“别怕，咱不归他管。”
“他们五百人，我们才两个人，打不过啊。”
“打不起来。”
月江当然不担心，她好像看明白一件事，林铮似乎站在李元岐那一边。既然是李元岐派她出来，林铮总会给她三分薄面。
她撑着下巴看着林铮黑如锅底的脸色，又笑嘻嘻地来了一句：“逗你玩儿呢，那边有信号了。我的手朋友我还不知道，都是一群能搞事的人。”她说着就站了起来，迅速收拾好身边的东西准备出发。
林铮却发现不对劲地方：“这不是进攻的号声，像是哪里失火了。”
“粮仓失火，是城内的细作向城外军队发出的攻城信号，很快就能听到北燕攻城的号声了。”
“粮仓失火。”林铮吓得声音颤抖，“你再说一遍。”
“我们踩点的时候抓了一个细作审出来的，粮仓失火然后会有人去开城门。原本敌军是准备悄悄摸过来的。”月江一边跑一边解释道，“这是他们原先的计划，我们帮他们执行，只是为了给他们传递一个错误的讯号。放心吧，粮仓是空的，知府大人早就安排人转移了。”
玄天府这群人从玄天府到丰州的第一天起，他们就一直在努力把被动变为主动。十队先推测出敌人假扮村民混进城，七队的人去了凤翎关又提前让丰州进入紧急状态。
当所有的事情摆到明面上来，主动权就回到了他们这边。
此时隐约能听到进攻的号角，林铮不再犹豫，命令所有人跟上。
这一路翻山越岭，负重奔袭。
在到达一片略微平坦的斜坡时，天已经黑了。这些人一整天的急行军，居然没有一个人掉队。
当队伍停下的时候，月江冲到路边开始呕吐。一整天没吃东西，吐出来的只有水。然后就瘫坐在路边，没力气再站起来。
宇文素笑呵呵地抓着她的后领，
把她拎起来：“这么拼命干嘛，要是跟不上也可以等待第二批的马队过来。”
这么拼命自然是为了面子，月江很怕被人看不起，她害怕被人当成废物。
宇文素拖着她，把她拖到一块干净的草地上，又递给她一个水囊。
“谢谢。”她发自内心非常真诚地说了声谢。
“别太逞强，你毕竟是个女子，体力上很难和男子相比。”
月江摇摇头：“我也不想逞强，可是突袭必须得快，要是动作慢了被敌人察觉，这偷袭就算失败。就像敌军企图偷袭丰州一样，磨磨蹭蹭，千般算计，结果被我们发现了。”
其实，她害怕掉队之后一个人在这边境容易迷路。
队伍停下休息，不能生火，远处有河流，为了不暴露行踪，他们取完水又迅速藏回了山林。
林铮仔细检查着每一队士兵的状态，一路看过来，然后看到了目光呆滞的月江。
此时她已经很疲惫，可是这糟糕的环境让她依然无法入睡。
“还不休息。”林铮蹲下身来小声说道，生怕吵醒了旁边休息的人。
月江揉了揉眼睛，身体很疲惫，脑子却异常兴奋。
“睡不着。”
“顺利的话明日傍晚就能到达指定位置，两只队伍汇合突袭敌军营地，到时候一场大战，你不休息到时候怎么有体力。”
“你们难不成还要我去冲锋？”月江的疑问中已经掩饰不住不满。
林铮赶紧解释道：“那倒不至于，不过要打起来也顾不了你了。”
“我就是一画图的，没说要参与偷袭行动。”
“当然不会让你去冲锋，三殿下交待过的。”
月江的嘴角微微勾起：“你倒是真听三殿下的话，你们林家是选好了吗？”
林铮先是一愣，随即轻笑道：“你不也一样，长公主的桃花宴你画的那图纸不就是这意思嘛。”
月江当时的确是在告诉李元岐，她是个有用的人。这是一个双向的选择，李元岐有意拉拢，几次找机会接近她，她也是顺杆子往上爬。
人总要给自己找个靠山，才能在风雨中站得住脚。
“这事过了，回去你能不能把我弟弟踢出你们北院，要不然给他安排个闲职也行。我实在不愿意看他出来受苦。”林铮恳求道。
“我没那么大的权力，这事我说了不算。”想了想，月江半开玩笑道，“若我能坐到大统领那个位置，我一定满足你们家的愿望。”
次日清晨，迎着山林间第一缕阳光，队伍再次出发。
这一次因为已经过了边境，行军速度反而放慢了些。
队伍的分工更明确了些，有先头小队前去探路。队伍的行进速度也放慢了一些，等到两队人马汇合，已经离敌军营地只有不到十里的距离。
其实直线距离不算太远，为了偷袭，他们绕了很大一个圈子，才平安到达这个地方。
这是个后方储存物资的营地，距离边境大概有二十多里，为保证前方的物资供应，每天都有小队来往两地。
天黑之后，林铮半路拦截了那支队伍，抓了人，换了他们的衣服，也想假装是北燕的士兵混进营去。
可惜刚到门口就被认了出来，北燕的守卫认得负责运输的小队长，一眼就看出了这群冒牌货。
林铮手下那几个人只得狼狈逃窜。
这个时候的月江和宇文素已经趁着营地正门的混乱，从侧面翻了进去。
进去得很顺利，本来翻墙撬锁也算是她必备技能，而且有宇文素这个高个子在下面做踏脚石，她翻得更轻松。
“等等我啊。”宇文素还没进来，急得直扒拉围栏。
月江摆摆手：“别进来了，动静太大会被发现。”
话音刚落，却见宇文素已经爬到围栏的上方了，紧接着稳稳地落在月江的面前。
“蹦得真高。”月江竖了竖大拇指。
像宇文素这种体力与敏捷兼具的人，没拉到自己这一队来，实在可惜。
不过也幸好自己运气够好，当时顺手把宇文素给拖去了府衙。若是正正经经地问庄岭借人，庄岭肯定不同意。
“先烧哪儿？”宇文素激动万分得有些手抖。
月江无所谓道：“随便吧，粮仓肯定重兵把守，过不去。先随便烧一个帐篷，要不然就离我们最近的这个。”
说着她指向最近的那个帐篷。
这算是整个营地最偏僻的地方，因为营门口的动静足够大，所以没人注意到这边。
月江甚至大着胆子掀开帘子往里看，一边看一边说道：“应该是个休息的地方，不过现在没人。”
“烧吗？”宇文素拿出了火折子。
“烧，动作快点。”
点火这事就交给宇文素了，月江也不等他，自己先朝着别的营帐摸过去。
由于没带火油，这火并不会马上燃起来。宇文素只点燃一根绳子就跑了出来。
营地里这会儿有些混乱，一些人急匆匆地往粮仓方向跑去，敌人倒是知道第一时间去守住粮仓。
月江趴在帐篷后面，默默注视着指挥士兵的人。
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对宇文素道：“你放的火没烧起来。”
刚才放火的那个地方，现在依然很安静。
“要不然我再去点一次。”
“别那么执着，这边烧不起来，换个地方就是了。”
偷偷摸摸地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喊杀声四起。林铮假装逃跑，吸引敌人注意力，暗中潜伏的宁国铁骑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突袭。
当铁骑冲入营地的时候，月江感受到这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如山崩于前，惊心动魄。她没想到第一次感受到这支铁骑的威力，是站在敌军的视角。
当马蹄朝她踏来时，她下意识地转身逃跑。
这个营地至少也有千人，可是顷刻间乱成一锅粥，不断有人倒下，所有的反抗都显得有些无力。
敌人的主力精英都去攻城了，后方营地驻守的人不多。谁也不会想到宁**队会神出鬼没地绕到后方来。
“危险，赶紧溜。”月江很怕这黑灯瞎火的被林铮那群人当成敌军给砍了。
宇文素还惦记着放火这件事，趁乱踢倒了好几个火盆。
营地里的大火很快蔓延开来。
火焰，尸体，血腥味，兵刃声。
这是一个如同地狱般的夜晚，月江已经觉得很不舒服了。她也不管宇文素了，自己开始找出路。
她开始逃跑，有人也在逃跑。
跑着跑着她突然回过神来，跟着她一起狂奔的人可是北燕的人啊。
跑到外围的时候有人喊道：“侯爷，快看粮仓。”
不用猜都知道是粮仓着火了。
只是身边这个人是什么来着？
侯爷？
管他什么侯，听上去像个重要人物。
身旁的人回头望，发出惊呼。
月江来不及多想，一抬手就掐住那人的后颈，另一只手扣动袖箭的机关，对着那人的脖子压了过去。
这么近的距离，那只短短的袖箭几乎穿透那人的脖子。差点刺中月江的掌心。
尽管并没有受伤，月江还是慌张了片刻。
“你……”那人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并没有马上断气。
月江这一冲动的行为终究是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原本准备逃跑的几个人朝她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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