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微风吹进寝殿,掺着清淡的桃花香气。魏花舟讲完一番话后便像是个没事人了般,两手朝身后床榻上一撑,整个人迎着门外洒进来的温暖日光,用力吸了口带有桃花香的空气,道:“这殿里的风景真好啊,空气味道也很好。”
沈慈安说道:“我方才还想问你要不要换座寝殿,免得看见桃树触景伤情。”
魏花舟只摇头,而后施施然笑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哪儿有那么看不开?再说了,大黄死的那会儿是冬天,桃树是秃的,和你这儿的可不一样。我就算要伤情,也该对着一棵秃树伤情才是。”
闻见此言,沈慈安无言凝望床榻上的魏花舟许久。不需要对方再次开口,他也晓得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是谁造成的了。
又过一段时间,他才复启唇言道:“我把你的复仇搅黄了,你还打算再想个别的计划么?”
“嗯?”魏花舟眸色诧异地回望向沈慈安,说道:“问这个做什么,你能帮我报仇不成?我本来是打算一次不成就算了,但若你愿意帮我的话,我倒是可以再尝试一次。”
沈慈安道:“我系绳,你上吊?”
“滚啊!”魏花舟叫道,“你这会儿倒是不怕司命府治你罪了!”她说话声稍顿,视线无意扫过案几上散落的几根红线,忽像是想到了个极妙的点子,又开口道,“你不是月老吗,能不能把那死胖子的姻缘和什么□□啊青蛙的绑在一起?”
听着魏花舟天马行空的鬼点子,沈慈安无奈扶住额头,道:“你这是把红线当成什么了啊……”
“所谓红线,一由你们人族两情相悦而形成,二由我们仙域月老祠来牵,但即便是我,红线也不可能随便乱牵。牵线的前提是这二人必须有在一起的可能,就像你不可能把一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和一个清风霁月的仙家人牵在一起,这叫孽缘,强牵是要遭报应的。”
“同样,你不可能把一个人和一只青蛙或者□□牵在一起……”说着说着,沈慈安的声音顿然止住。他看见榻上的魏花舟已经趁着他讲话的工夫,将案几上的红线绑在小拇指头,另一端则牵着枚不晓得从哪里掏出来的铜板。
“……”
魏花舟抬手,一脸天真无邪地看他:“啊?人也不能和物什牵在一起吗?”
“不能!”
沈慈安重重呼出一口气:“真想象不到,你这么个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小时候竟然这么……”
“性情?”魏花舟替他补完了未说出口的话,然后解释道,“小孩子不都这样嘛。等长大之后各种为生计奔波,自然便不会再有过去那般的心境了。”
沈慈安低眸沉思半晌,开口说道:“我这里有件事情,只要办成就能拿到大笔钱,既然你爱财爱得要死要活,要不要尝试一下?”
原本魏花舟还觉得人有点犯困,此时见沈慈安主动提起了钱,甚至还是大笔钱,立马人不累了腰不酸了,道:“保证完成任务!”她这话说得很快,态度坚决,好像担心对方下一秒就会反悔似的。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
“有钱能使鬼推磨!”
“刺杀天帝。”
“?”
“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
魏花舟朝后仰靠在床围前,满脸不可置信地说道:“我是爱钱,但前提是赚的钱得有命花啊!人家可是天帝,三十三重天灵霄宝殿的主,我去刺杀他,刚跨进天庭的门槛就得被雷劈得魂飞魄散了吧!”
瞧着魏花舟的反应,沈慈安冷不丁笑了一声,道:“我开玩笑的,只是想看看你能为钱做到什么地步而已。”
魏花舟撇撇嘴,瞥向他道:“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啊?”
沈慈安说道:“隔壁武财神三天两头想和我打赌,要我在一个月内牵出去九千根红线,赢了条件随便开。我本来也不缺什么东西,但你要是能和他打赢这个赌的话,让他给你撒点钱还是绰绰有余的。”
“财神啊!”魏花舟惊喜说道,“行,那就这么定了!”
沈慈安目光带着探究地看她:“你有办法了?月老祠的规定是红线两头之人必须皆为真心,就当今这世道,他们佳人自成眷属还好说,若要我们月老祠那些个百年老光棍主动去牵线,一天能牵出去几十根红线已经是上天给脸了,搞不好还要被当成那种不怀好意的媒人。”
魏花舟嘿嘿一笑:“方法总比困难多嘛。”她从床榻上蹦下去,两脚踩进鞋子,跑出寝殿门后回头看向沈慈安,“别磨磨唧唧的了,带上红线跟我走呀。”
“等等……”
“嗯?”魏花舟不解。
沈慈安略显难以启齿:“那个、你……换件衣服吧。”
魏花舟立马反应过来,低头看向自己衣服上血淋淋的两行大字,然后冲着沈慈安干笑了两声。
月老祠内拢共有七座正殿,因姻缘殿外有棵姻缘树,树上艳美的桃花四季盛开,又有与别处不同的寓意与传闻,所以时常会有神仙过来这里赏花。
愿意在月老祠当差的仙官本就不多,客人的观览又极易打搅到殿内人的休息,所以直至魏花舟出现之前,姻缘殿里都没有住过人。沈慈安的红鸾殿坐落在姻缘殿的南面,两座殿挨得近,但一边热闹,一边冷清,差别极大。
院里零零散散的几个小官差正拿着箕帚打扫落花,闲着的则围聚在玉案前打叶子牌,说笑声传入魏花舟的耳朵,她侧头询问身旁的沈慈安道:“你是他们的头头吧,能不能多找几个人来帮我们的忙?也不用太多,十几个足够了。”
魏花舟说她有办法,沈慈安这个没办法的人自然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帮她,于是他很快从魏花舟身旁走过去,不一会儿就带回来了十九个勉强算靠谱、至少不会笨到把好端端的鸳鸯给拆散的正经红线仙,这其中也包括方才在打叶子牌的四位。
魏花舟看着这群生得眉清目秀的小仙子,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上前揽住其中二人的肩膀,推着他们就往边上去讲悄悄话。
在他们身后,月老祠的头头面露不解,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候着。
约莫过去半炷香时间,十九个红线仙外加上个魏花舟终于说完了话,魏花舟颇为满意地打了个响指,总结说道:“没问题,那就按照说好的来!东西南北荒各三个人,中原地广人众,我和阿九他们七个人,再加上你们月老头头都去那儿,每天收工回来交接,争取最快时间完成工作!”
猜不到魏花舟和这群红线仙说了些什么,总之他们如今都跟打了鸡血似的,齐声喊了句“好”便四下散开,到最后大院里只剩下了魏花舟和满脸不知所云的沈慈安。
沈慈安可算是找到了机会开口,道:“所以……计划是什么?”
魏花舟眯眼一笑,在沈慈安面前摊开手,示意他给自己一条红线。
沈慈安将红线递过去,魏花舟接过,双手捏着红线的两端就开始缠弄起来,同时还不忘对沈慈安说道:“你这个月老当得真是一点也不称职,甚至连红娘不如。人家红娘都知道在男女双方面前多说说好话,想点法子撮合撮合双方,你一上去就对着人家说‘喂,来牵个线吧’,人家不跑才怪。”她嘴上说得快,手上的动作也快,不一会儿就把原本一条细长的红线缠成了一只小狗的形状。她将小狗立在自己的掌心上,送到沈慈安手边,“喏。”
沈慈安拿起这只魏花舟用红线缠成的小狗,捏了捏,发觉里头是空心的。想夸奖对方手巧的话语还没有说出口,脑子便先让沈慈安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这小玩意有什么用?”
“拆线啊。”魏花舟说道,“你小时候没玩过吗?那种用棉线缠起来的各种形状的小玩意,形状越复杂的越难拆开,但只要拆开就能拿到线里面包裹着的小礼物。我娘亲以前特别喜欢给我做各种棉线包,每一只里面塞个铜板,就那样给我拆着玩,怎么拆都拆不腻。”
沈慈安认真听着,魏花舟则是继续言道:“我会的游戏不多,这算是一个,其他人我让他们有什么游戏就想什么游戏,最好要有一点难度,也别太难,反正让有缘的双方都来试一试,成了,这条线就归他们:若不成……这种只要耗费一点点脑力加上一点点时间的游戏都成不了,那他们绝对不是真心,这根红线不牵也罢!”
闻言,沈慈安微微蹙眉:“这样就能把红线牵出去么?我怎么感觉这法子比单纯的牵线要不容易多了……”
魏花舟竖起一根手指,在沈慈安眼前晃了晃,一副经验老到的模样说道:“你记住,真心相爱的人都是要经历一番磨难的,不然为什么话本上都要写那些分分合合的戏码?”
“那只是因为他们精准无误地避开了正缘,偏要和孽缘在一起,好端端地给自己找罪受。”沈慈安如实说道,“再说了,你在话本里给人家写得顺风顺水的也没人愿意看啊。”
“哎呀!你别管!”魏花舟不听沈慈安的叨叨,自顾自说道,“总之现在是我在帮你的忙,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明白了吗?”
沈慈安不再反驳,只依顺着她点两下头。
魏花舟道:“其他人我都给安排好位置了,我们两个就去烟水坊南街,我卖咸菜饼的那个地方,那里我比较熟悉,人也挺多,顺便碰到那个死胖子还能想想怎么整他。”说罢,她就转过身,朝着大院的门外去了。
沈慈安仍旧停驻在庭院内,双指捏两下魏花舟给自己的红线小狗,又鬼使神差地抬起左手,往线团上揪了几下。
不知是碰到了线团的哪个位置,他只稍微一扯,原本无比结实的小狗线团就哗啦一下松散开,细长红线凌乱垂落在他十指间。
低眸看着红线,抬头又望向愈走愈远的魏花舟,沈慈安喃喃自语道:“真心相爱的人都要经历一番磨难……是这样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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