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围着寨子绕了一圈,三面皆是巨石高墙,只有西侧的墙壁颓圮,被重物撞塌还没来得及修补,草草填了几块碎石头。
两人互看一眼,王福嘉率先跨过碎石,攀上矮墙,右手一撑便侧身跳入寨内。墙内无人,她安静听了一会,远处屋舍内有人的叫喊声,硬闯肯定行不通,她便直接绕进了左侧的夹道里,一边走一边观察。
房舍都不是新修的,定是山匪抢占了檀州大户的旧屋,但这檐廊又不全是中原样式,倒有几分西域乌孙古国的影子,她边走边看,很快走到了夹道尽头的小门。
王福嘉把手贴在门上,缓缓吐了一口气,身侧的颜明津将定光拔出半寸,向她轻轻点了点头。她将木门缓缓推开一缝,无人在内,她便放心的全部推开。
谁知门开到一半,她就看见了三双穷凶极恶的眼睛。
两名山匪一左一右的扑上来,王福嘉和颜明津一人一个,劈手砍在山匪侧颈,山匪还没来得及逞威风就一声不吭地晕过去了,王福嘉赶紧对颜明津说:“侯爷,流民而已,误入歧途,不必伤他性命!”
第三个山匪本来杵在旁边准备收割人头,看见俩兄弟倒的飞快,他吓得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拧开袖子里藏着的传信烟火,可惜被颜明津指尖弹出的一物打中穴位,抽搐着昏了过去。
王福嘉看向他,“你身上还藏了暗器?”
颜明津挑挑眉,五指向上,掌心摊开,手心里躺着一枚银锭子,他轻咳一声,“勉强凑合而已。”
财神就是财神,她就不该问。
门内是一间四合院,四面的厢房都挂着沉重的青铜锁,王福嘉用鸦九戳破窗纸,向内望去,厢房内是一排排的通铺床。
她心下了然,“这处是山匪的起居室,我们应该是到了后院”,接着又有些发愁,“下一步往哪走呢?”
颜明津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房檐上,“在下面乱转难免打草惊蛇”,他指了指房顶,“不如我们上去看看。”
两人脚尖在矮墙上一踩,借力飞身上了房顶。房顶上的视线就比下面广阔多了,也验证了王福嘉刚才的想法。他们正在寨子的最西北角,距离前厅最少也有一二百米的距离。寨子建在山顶上,东面就是万仞悬崖,西侧是密林陡坡,他们早些时候就是在西边的河谷处遭了伏击。
王福嘉问道:“侯爷带兵来了吗?”
颜明津道:“我只带了钱粮”,他沉思片刻,“陈衍倒是将皇城的龙虎卫带来了,龙虎卫人数虽少,但胜在精锐,将这匪窝斩草除根不成问题。”
王福嘉当机立断,“那我们粗略清点一下山匪的人数,便出去与陈总督会合,这匪祸先平了,救灾就不难办了。”
颜明津道:“说到匪祸,方才我们遇劫时你们也在不远,河谷处只有一条路,你们只是比我们领先了片刻,那些山匪为什么放你们的人过去了?”
王福嘉对此事早就有疑,“我们一路上只遇到了流民,却是没碰到山匪”,她想了一会,逐渐升起一个念头,顿时哭笑不得,“莫不是侯爷的车驾太过招人瞩目,山匪也不傻,自然要挑一个有钱的打劫”,她不由得幽幽地看了颜明津一眼,假装叹了一口气,“就是苦了裴公子跟着遭殃”。
颜明津被她堵了一通,满脸无辜,“恩人此言差矣,那些山匪看都不看马车队伍一眼,明显是冲着我和裴小公子来的。”
王福嘉被他一句“恩人”堵回来了,有心发作,但又觉得无力,“我们在这里瞎猜没用,不如回去再说。”
她正准备跳下房檐,便被颜明津拦住,他食指和拇指顶在眉心,叹了口气,道:“先不急下去,你还记得那些身上裹着黑布的力大无比的怪人吗?如果他们也是寨子里的山匪,一旦惊动,我们怕是有些不好办。”
听闻此言,王福嘉脸色也不大好,但她转念一想,“怪人虽然力气大,但是身材笨重,而且似乎没有自我意识,我们小心一些,尽量不要被他们发现。”
颜明津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说:“他们的身材绝对不会是自然长成的,应该是被人用药物催化出来的,树林里的那几个怪人都被制住了,裴遗燕他们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就在这时,寨子东边的一处厢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怒吼,两人脸色皆是一白,这分明就是……
颜明津飞身越下房檐,坠地时闷哼一声,胸前的血迹已经浸到的衣袍表面,王福嘉抢过去扶住他的肩膀,眼里流露出几分焦急,颜明津硬挤了个笑容给她,“无妨,我们先过去看看”。
路过被颜明津用银子打晕的山匪身侧时,王福嘉俯身拾起他握在手里的传信烟火。火药在民间不能私自流通,她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一切背后绝对另有隐情。
越接近东厢房,嘶吼声越大,两人掩在照壁后,王福嘉后背贴在墙上,探身出去看。
厢房门口聚了不少山匪,皆是战战兢兢,又一声嘶吼传来,还有重物撞击在门上的声音,门口守着的人霎时散的一干二净,王福嘉隐约听见有人说“控制不住了”云云。
两人趁着没人在意,踩着照壁攀到了东厢房的房顶,颜明津揭开屋顶的瓦片,露出了屋内的情形。
只见屋内窝着三个高大的怪人,一人倒地抽搐不止,口吐白沫,另外两人正厮打不止,脚边流了一地的汤药,药碗被踩得粉碎。王福嘉朝颜明津使了个眼色,果然,这些畸形的人是被人用药物催出来的。
她轻轻地做了一个口型,“寨子外围坍圮的围墙应该也是这些怪物弄塌的,他们可能有时候不受控制。”她指了指房间内的两个人,“比如现在。”
正在厮打的怪人突然站立不动,王福嘉低头一看,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她的心脏猛地往下一沉,“快跑!”
为了防止二人走散,王福嘉一把抓住颜明津的手,颜明津愣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两人都不认得路,只能在这亭台楼阁之间盲目地穿梭奔跑。
王福嘉跑着跑着就有些后悔抓住他,只因两人都是高手,习惯了一个人随心而动,现在他们两个挽在一起,有时一人往左,另一人下意识的往右走,竟然跑的跌跌撞撞,一路上撞到了不少的山匪。
王福嘉边跑边道:“侯爷能不能配合我一下!”
颜明津被她拽着跑了半晌,已然麻木,“大恩人不如好好看路,方才我们差点在照壁上撞死,真是壮烈。”
王福嘉咬牙:“你给我换个称呼!”
眼见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王福嘉拽着颜明津突然转向,趁着追兵还没追上,一头扎进身旁的一间房里。不出片刻便有追兵追到,其中那些畸形的怪人的喘气声格外明显。
门外人逡巡片刻,不见二人踪影,便有人下令分头去找,发令的人声音低沉,王福嘉一瞬间觉得仿佛在哪里听到过,但一时也想不起来。
待二人把气喘匀,发现自己身在何处时,不由得瞠目结舌。
他们一番乱跑,竟然一头扎进了匪帮的武器库,房间里整整齐齐地摆了十几排铁架子,陈列的刀枪棍棒不计其数。
王福嘉随手握起一把长枪,枪尖锋芒逼人,一看就是新打的,旁边的一整排长枪皆是森然。颜明津手中的长剑却显出几分钝色,剑柄连接处甚至生了锈。二人又分别去看了其他几排武器,都是有新有旧。
颜明津随手掰断了一柄锈箭,道:“寨子里不可能有专门冶铁的地方。”
王福嘉心神领会,“檀州混乱,旧的兵器可能是从官府偷来的,但新的……只能是有人暗中偷偷运给他们的”,她轻抚薄刃大刀,眼神一暗,“檀州匪帮分明不是流民自发组结的,而是朝廷里有人在暗中拱火,想要趁着水灾混乱,以营私利”。
颜明津看向她道:“那之前山匪单单伏击我们就明了了,背后的人是想要借山匪之手向我寻仇。”
王福嘉问道:“那侯爷在朝廷可有仇……”她突然顿住,颜明津最大的仇人不就是符俟吗,她还亲眼见符俟的死士追杀这位景瑄侯。颜明津看着她一脸坦然,显然他也是这么想的。
王福嘉虽知义父确实曾对颜明津痛下杀手,但此一时彼一时,符俟远在陵阳,檀州就算陷入混乱,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她便出言反驳:“总不能事事都是国师找你麻烦,难不成侯爷就没有别的仇人了?”
颜明津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作此回答,摇头笑道:“好吧,其实朝堂上的人,个个都是我的仇人,只有想杀我和付诸行动的,要是这么看,那人人都有资助匪帮嫌疑。”
王福嘉正要再追问,门外突然传来怪人的吼叫声,这些畸形怪人被训练的五感灵敏,第一个找到两人的藏身之处。
眼看怪物将近,只能先跑为敬,王福嘉虽有心烧了这个兵器库,但是里面只有铁器,没有任何可以引燃的事物,她急中生智,赶忙对颜明津道:“我们先用这些兵器挡那怪物一会,能直接杀了最好,杀不了,也能多毁一些兵器!”
两人说话间,房门猛地被一个庞然大物撞开,两人默契持刀拿剑,一时间刀枪剑戟全冲那怪物身上扎去,一边扎一边后退,怪物狼狈咆哮,终于是倒下了一个。
第二个扑上来的愈发狂暴,两人逐渐被逼到了墙角。
颜明津一脚踩在兵器架上借力,定光一剑便劈开了墙上的窗户,王福嘉长矛正中怪物的眼睛,趁他看不见的功夫,两人从窗户中冲了出去。
乱窜的匪兵听见响声,开始往这边赶来,王福嘉举目四望,兵器库百步之外有一处高楼,她一瞬间福至心灵,想起来小梅说的话,她一把拽住颜明津的袖子,“去那栋楼上!”
两人脚尖轻点,纵身朝阁楼飞奔,在屋舍之间穿插来去,离阁楼越来越近。
王福嘉隔着袖子触到了颜明津的手,凉的她一抖,一时心下竟有些难过。
他本来就受了箭伤,伤口几番裂开,又陪她进了贼窝疲于奔命,人就是铁打的也不能这么折腾。
但情况紧急,她也无遐多想,只能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臂,轻声说道:“贾川应该就被关在那栋阁楼中,我们先去那里避一下。”
她目视前方,错过了颜明津眼中的浅淡的笑意。
竟有几分神庙逃亡的神韵,我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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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始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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