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梦做的断断续续,他总是梦到那个神秘的女人。她与他隔着一段的距离,如同水中望月、雾里看花,她在他的不远处,当他想要向她走去,她便消失不见。
他睁开了眼睛,窗外的天还没亮。他看了下手机,现在才早上五点钟,他此时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他最终还是坐了起来,他先去了公共卫生间洗漱,看到简陋的洗浴间,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住过这样的地方,他很快冲了个冷水澡,然后下楼。
他坐在大厅的桌子旁,这时大厅还没有开灯,因此显得非常黑暗,工作人员现在都不在那儿,还没到上班时间。苏雨昂打了个哈欠,也许他没有必要这么早等在那里,但是他怕错过她。
他只有这个机会能再次见到她,他知道她住在这个酒店,他必须一大早在这里守着才能在她出门的时候再次见到她,因为人总是要出门的。他也在心中嘲笑自己,他看上去真的像一个变态,但又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哈巴狗,跪在地上痛苦的祈求上天再给他一次见面的机会。
他真的强烈的想要再次见到她,他太希望见到她,他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丝一毫见到她的可能性。如果她有什么事情需要很早就要出门,他必须早早在这里等着,才能有机会等到她。
苏雨昂甚至开始遗憾自己没有在昨晚半夜三更就在这里等着,如果她在半夜三点到五点出门——他想到这里忽然有点焦虑,她会不会真的在这个点出去呢。但是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不会这样,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这个时间出门,这可是戛纳,戛纳的夜生活并不丰富。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穿着一身和这个酒店格格不入的黑色西装,坐在那里继续等候。
戛纳的清晨很冷,凉风吹在他的身上有种透骨的冷。他裹紧了身上的西服,仿佛这样就能抵挡住空气中的寒意似的。
遥远的蔚蓝色的海平面上,太阳逐渐升起驱散了夜的阴冷,那光线先是浅粉色的,如同玫瑰色的香粉洒落在空气中,然后逐渐变成橙黄色。整个小城都被这温暖的阳光给唤醒了,开始有明亮的小房子打开,胖乎乎的主人带着肥嘟嘟的大黄狗出来遛弯。
终于有酒店里的住客醒了,从那吱嘎作响的电梯中走了出来。苏雨昂马上抬头期待的看向那里,但却失望的发现并不是那个女人,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继续坐在那等待着,他看到形形色色的人走出来,有穿着鲜明而热烈的红色长裙的波斯米亚女人,有穿着白色袍子的神情庄严的黑色男人,有穿着洛丽塔的日本女孩,还有留着大胡子的维京人,但始终没有那个女人的身影。
一个又一个身影从他身边经过,但始终没有见到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苏雨昂转眼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上午,他有些紧张,担心女人已经不在这里。昨天下午他亲眼看到女人走进这个酒店,如果她还没有离开,那么就一定在这个酒店。他只有这一个方式能够再次见到她,所以他不能放弃。
苏雨昂继续等待着。他没有去吃饭,而是坐在这里从清晨到日暮。他饥肠辘辘,但是好像又完全感受不到饿意。
墙上钟表的时针滴滴答答的走着,时间慢慢来到了傍晚,他始终还是没有见到她。
天黑了,门外由粉紫色相间的颜色变成了一片深蓝,是夜的颜色。苏雨昂竟然这么在门口坐了整整的一天,他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这样做。他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人的影子穿行而过,可始终没有一个属于那个女人。
苏雨昂站起来活动身体,他这时候要去趟卫生间,但他担心在他去卫生间的时候她正好出门,这会让他正好错过他。于是他走到前台的工作人员那里。
他对前台说,有件事麻烦他帮忙,如果现在有个亚洲面孔的女人出来,麻烦让她稍等片刻。他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纸,然后拿起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号码。“请帮我把这个给她。”
工作人员抬头看他一眼,爱答不理。苏雨昂从钱包里掏出来一张法郎放在他面前,工作人员马上就变了脸色,他笑嘻嘻地说好。似乎怕苏雨昂反悔,他赶紧把那个纸币收起来。
但随后他就疑惑的问他:“可是那个亚洲女人长什么模样,这里有很多亚洲女人在住。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另外你们是什么关系。”虽然他因为钱义不容辞的答应了苏雨昂,但还是警惕的问了一句。
苏雨昂说:“我不是坏人。我是她的朋友。”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心虚,但是他必须撒这个谎。
他向工作人员形容女人的脸。女人并不是典型的鹅蛋脸,上半张脸偏宽,下半张脸偏窄,她的面部结构平缓,没有人任何凌厉感。她的五官显得较为平淡,眼睛细长圆润,鼻头也有些钝。整个人的气质非常含蓄内敛,给人一种淡淡的舒服。当他想到她的时候,他的心又变得非常柔和。
苏雨昂形容的非常仔细,但工作人员始终无法想象出来那张面孔,苏雨昂便问他要了一张纸,拿起笔开始在上面试图画出来她的样貌。
苏雨昂不是一个专业的画家,他平时在休闲时候才会画画,他努力在纸上勾勒出她的模样。细长的柳叶眉,圆润的眼睛,他画着画着画错了,停下来问那个工作人员有没有修改的工具,工作人员说没有,苏雨昂就只好继续画了下去。
画了十分钟左右后,苏雨昂放下了笔,他仔细看着自己画的那张画,因为是用圆珠笔作画显得有些粗糙,线条也有些凌乱,总体的相似度不高,但神态间却有那个女人的神韵,然而这对法国人来说没有任何参考意义。苏雨昂给工作人员看了一下,但正如苏雨昂想的一样,他分辨不出亚洲人的长相有何不同,工作人员看着这张画像,只觉得所有的亚洲人都长的这个样子。
苏雨昂就对工作人员说:“麻烦只要是亚洲女性经过,都请让她稍等片刻,我马上出来。”
工作人员答应了。苏雨昂向他表示了谢谢,随后他又不死心的请工作人员再仔细现象,是否有符合这张面孔的女人,作为前台如果有人入住那么他一定给这个人办理过入住。
那工作人员老实的说他完全记不住了,见苏雨昂皱了下眉,他便理直气壮的嚷嚷自己来这里是辛勤的打工换取贫瘠的生活费,工作对他来说是艰苦的剥削,这点微博的工资完全无法抵消他辛勤的劳动,所以他永远不会记住这些住客到底长什么模样。
苏雨昂因为他那过于理直气壮的神情惊了一下,随后他便意识到这个工作人员说的是心里话。毕竟工作确实如此,你不能强求一个辛苦的打工人热爱自己的工作。
苏雨昂从钱包中拿出一张纸币,那工作人员见到钱后说自己回忆一下,他拿出自己的工作日志本开始找寻登记的每个亚洲人的名字,但是遗憾的是他依然一点也想不起来那些女客人的脸,他的大脑想的都痛了却依然是一片空白。对他来说工作就是日复一日的重复的机械运动,没有任何内容能走到他的记忆深处。
见状苏雨昂也不再为难他,他只是问他有过几个亚洲女人入住,他记忆力很好,自己可以根据排除法。
但是那个法国人数了半天告诉他只有七位,苏雨昂干脆直接拿过来他的本子,然而他完全看不懂这龙飞凤舞的记录,法国人又认认真真数了一遍,十个手指都用上了,确认只有七位,可今天自己见到的都有十几位了。
法国人解释说能有的是多人入住,但是只会登记一人的名字,所以才会出现这个问题。
苏雨昂对他实在无奈,最后告诉他自己要去卫生间了,如果有他说的人出来,让他帮忙留一会儿。这是前台能做的,他就答应了。苏雨昂从卫生间出来后,前台站在那如同一只笔直的狐獴,宛若放哨般的神态。
前台告诉苏雨昂刚才别说亚洲女人,压根没有任何顾客经过。苏雨昂嗯了一声,有些失望。他继续坐在大厅那等待,那工作人员时不时看向他,眼神中充满好奇。
天色越来越深,一阵寒意袭来,苏雨昂已经等到了晚上十点,甚至连那工作人员又下班。
那前台下班前还向他问好,这前台知道苏雨昂是在等那个所谓的亚洲女人,他猜想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脑补出一场狗血的大戏,他飞他逃他插翅难飞,哪个国家都喜欢看这样的电视剧。但是他实在记不住每个客人的面容,自然无法帮助到他。而且这种事他似乎也没有办法帮助他。
在他离开后之后,苏雨昂还继续坐在大厅里等着,半夜十二点时苏雨昂已经非常疲惫,他的眼睛快要没有办法睁开。但他没有任何要离开这里的想法,他选择继续在那里等待着,因为他不知道女人什么时候会出门,他猜想或许女人真的已经离开这个酒店。
那一刻他的心好像跌入了无尽的深渊中,苏雨昂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椅子上睡着了,夜深寒重,他猛然间忽然惊醒,看了一下那时候的时间大约凌晨三点,他揉了揉眼睛就继续在那里等着。
他无聊的时候就望着窗外,透过玻璃看到外面的天是深蓝的颜色,很像他曾经去挪威拍戏时候所看到的夜晚。天那么蓝,蓝的让人惊惧。在他迷迷糊糊的状态中,天又亮了,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坐在这里整整一夜。
然后又是新的一天。前台过来上班的时候,看到苏雨昂还坐在这里。他竟然一直坐在这里,这让前台十分惊讶。苏雨昂又继续在那里等了一天一夜,他不相信有人会在酒店整整两天不出门,毕竟酒店不提供餐饮服务,她至少还要出门吃饭。如果他始终无法等到她,就说明她已经不在这里。
期间剧组的同事找过他一起聚餐,还问苏雨昂现在在哪里,苏雨昂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们自己在干什么,于是就自然而然拒绝了。他一个人继续孤独的坐在那个大厅,中间还有个插曲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他边上看报纸,问他:“小伙子,你在等什么?”
因为那是个陌生人,所以苏雨昂大胆的说:“我在等一个女人。”老爷爷就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上帝祝你好运,你终究会遇到她并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两天两夜没有等到,苏雨昂最终失望的返回了自己的酒店。
戛纳电影节举行在即,他必须回去处理一些事情。离开的途中他坐着出租车上,因为几日没有休息好导致昏昏沉沉,大脑疼痛快要裂开,但与此同时他的精神还保持了高度的亢奋感,身体和灵魂好像完全分裂。
坐在出租车上,外面的街景飞速的后退,好像车水马龙般的幻影。中途经过那个明黄色的书店的时候,他依稀看到那个女人坐在窗边的身影,她正坐在那低头看一本书,她一手捧着腮,一手放在书页上,长发垂落在她的身上,她依然穿着那件驼色的大衣。
苏雨昂几乎是如梦方醒,他当即大声对司机说他要下车,司机把他放下后,苏雨昂就朝着书店要狂奔而去,司机在身后叫他给钱,苏雨昂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付费。他从钱包里拿出来几张纸币后直接塞到司机手里,那个数额远远超过交通的费用,然后苏雨昂朝着书店狂奔而去,逆行穿过一个又一个的人流。
他狂奔不止,急切的跑到书店那里,本来想要进去,但停下来先去了那个透明的玻璃前,他的手指都都在发抖。但当他走过去的时候,他才发现此时玻璃前面空空如也,并没有人坐在那里。苏雨昂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幻觉。
他悬在心口上的气似乎一下子都散掉了,他蹲下身子,伤心疲惫又茫然,他静静的在那里蹲了一会儿,又站起来,颓废的推开那个书店的门,走了进去,他穿过书架,来到那个位置,坐到了那个椅子上。
现在轮到他坐在那里,他坐在玻璃前,静静的望着外面,看着盛开的鲜花、匆匆的路人和川流不息的车辆。
他的心传来一阵苦楚,苏雨昂在那里坐了很久,隐隐约约倦意袭来,他整个人又陷入到一种昏沉的状态。
就在那片昏沉中,他似乎感受到身边传来一阵桂花的淡淡香气,似乎有人走到他身边坐下,那一刻这个世界都变得异常安静,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
他的余光看到一枚温润的黄色的衣角,然后是垂在身边的黑色卷发,他微微侧了一下头,看到那张娴静如月的侧脸。他的心仿佛海边的巨岩,一股又一股的浪潮拍打在他的心岩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的。然后,他轻轻的转过来脸看向她,她坐在那里温柔的看着书,睫毛微微颤抖,苏雨昂刚要说什么,他忽然又猛的睁开眼睛。
刚才是他的梦。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疲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连续出现幻觉并做梦。这提醒他应该会去休息。苏雨昂忍不住想,难道那天在书店面前见到她也是自己的梦。但他随后就否认了自己的观点,他不至于在那个当下分不清楚。
他在书店里静静的走了一圈,角落里放着绿色的盆栽,高高的书架上摆放着散发着墨香味道的书,他意识到这些书都是法语,说明那个女人能看得懂法文。她会不会是一个法国人。
他在书店呆了很久,最终不抱希望的拿着那个画像去给收银员看,这时候他注意到收银员已经换了人。他又想起了什么,立刻打车回到那个玫瑰酒店,飞奔进去问前台除了他外是否还有其他人做前台。
前台摇了摇头,说这里只有他自己,苏雨昂露出失望的神情,问他能不能再仔细想一下,但最后他还是茫然的摇摇头,苏雨昂叹了口气。
最后苏雨昂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他留给了他,让他如果见到他所说的人的话,记得给他发个讯息。他回到书店又坐了很久,最终回到了他最初的那个酒店。他太疲惫了,进入房间就直接倒在床上睡着了。
那天晚上他又梦到了那个女人,他梦到回到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站在那个书店的外面,她正在书店里安安静静的看书,书店里吊起的兰花盆栽正在茂密的生长,上面点缀着几个白色的小花。
风很安静,万里无云。苏雨昂站在玻璃外面看了她很久,最终勇敢的走了进去,他穿过层层叠叠的书架,走到她的身边,她背着对他,黑色的长发散落在她的大衣上。苏雨昂轻声说:“你好,请问我可以认识你一下吗?”那个女人便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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