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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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会之后,学校里的氛围突然开始变得紧张,同学们早上到校的时间都大面积提前。
周泽阳他们班的那一堆小兄弟晚自习都被老师安排到走廊上写作业,偶尔被罚时盯着书包扎马步蹲成一排,俨然成了高一部的一道风景线。
他们班班主任天天训话,说这几个小子成天的不学无术,拉低了这名老教师十几年的教学平均成绩。
又一个晚自习的下课铃打响,等周围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白薇才做完题放下笔。
白薇回头看了一眼,教室只剩几个比她还能卷的住校生学霸。
突然,有人敲了敲窗。
紧接着,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掉在她的书上。
“学霸,帮帮忙?”周泽阳穿着短袖,手肘撑着半趴在窗边。
白薇:“嗯?”
周泽阳把一本数学习题册翻开放在窗台上:“救救命吧。”
“这一页的题目班主任叫我们一晚上搞懂,明天早上去他办公室当着他的面解题,解不出来就不让回家了,得搬去他宿舍和他一起住。”
白薇有些犹豫,本来今天她就做题耽误了会儿,要是再教周泽阳做题,她晚上回去怕是要到十一点半了。
“进来坐吧。”
她决定速战速决。
听到这话,周泽阳毫不见外地从窗口翻了进来,坐到白薇的前桌去。
白薇没有跟他多说什么,自己拿起习题册就开始解题。以她的计算能力和解题能力,这些简单的基础题根本就不需要过多思考。
“写这么快,你不用打草稿吗?”周泽阳问。
白薇:“心算。”
周泽阳:“哦,厉害。”
周泽阳:“三位数以上的乘法能心算吗?”
白薇停笔,抬头瞪了周泽阳一眼,“看看书等我,别吵。”
十五分钟以后,她做完了周泽阳拿来的这一页。
他们班主任还算是仁慈,给他们留的这几个题都是基础得不能再基础。
她把习题册推给周泽阳,解释;“每个题我都写得很仔细,涉及到的知识点也标注在了一边,就连对应的教材页码也写上了。我觉得有些运算方法虽然很基础,但你可能不会,就把公式也写在了一边,你拿回去自己好好看,好好学。”
周泽阳接过习题册,翻开看了几眼,有些惊讶:“你不说给我听吗?”
“我写得很清楚了,小学生都能看懂。况且老师教你都不听,我教你就能听了?”
周泽阳皱起了眉:“那我要是看不懂怎么办?”
“那就说明你笨。”白薇一本正经。
“我肯定看得懂。”
周泽阳一下子合起习题册,赌气一般地回答。
白薇把书装进书包:“那你自己琢磨,我回家了。”
她拽着书包带,快步走了出去。
一路小跑到公交车站,白薇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
后头周泽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追了上来。
“白薇,我送你回家吧。”
这一句话让白薇拉起了警报。
她看向周泽阳的目光一下子防范起来:“不用。”
想了想,她又说:“刚刚我给你写题,是因为你说你需要帮助。我没有在暗示你什么,也没有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的意思。我们只能是同学,你别有其他想法。”
虽然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自恋,但是对于周泽阳这种有“前科”的人,她必须把话说清楚。
周泽阳一怔,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
“不是……那个、我,没有……”
公交车从路口过来,白薇再次直言:“早恋不好噢。”
说完,她头都没回地上了车。
看着那辆36路公交车远去,周泽阳呆了一会儿。
白薇这人还真是……一点儿幻想也不给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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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宁辞用笔记本电脑在收集海外的留学讯息,在官网上对比各大高校之间的专业和招生。
有人“砰”地推开大门。
“哥,我来看你了!”周泽阳进来。
“嗯。”宁辞懒懒地抬起眼皮,应了一声。
周泽阳乒乒乓乓地把书包里的东西掏出来往桌子上放。
病床上的男人掀起眼皮瞥了一眼,神色淡漠:“你动静不能小点儿?”
“哦哦。”周泽阳把东西摆好,自己去桌上拿洗好的水果,“哥,我听妈说你住院了,我担心得昨晚觉都没睡好,起了个大早就来了,感动不?”
宁辞盯着笔记本电脑:“我差不多快要出院了,其实你可以不用来。”
周泽阳:“我就要来,我才不想在家呆着呢!”
正说着,他书包里头的练习册滑下来,落了一地,然而上面并不是他的字迹。
周泽阳看了眼宁辞,有些心虚地伸手去捡。
然而宁辞还是注意到了上面的字迹,淡淡开口:“你抄别人作业?”
周泽阳:“……”
“我没有!这是我去找学霸问的题!她给我写了运算步骤和知识点标记,我要对照着书来学的!”他迟疑了一会儿,补充,“就上次你见过的那个女生。”
宁辞蹙眉:“你又去烦人家了?”
“真没有!”周泽阳急了。
“我很有礼貌的请她教我做题,她就简单写了一下,让我自己看。”
“能看懂?”宁辞问他。
周泽阳想了想:“还行吧,她把知识点都给我标在旁边了,我得自己回去翻书,有时候也在网上搜一搜,或者问问我们班同学。”
“累死。”他哀怨道。
宁辞:“那就自己好好写吧。”
周泽阳“哦”了声,摊着作业本开始写题。
在周泽阳一道题做了半小时后,宁辞压低眉头:“拿过来,我教你。”
“啊?哦哦哦。”周泽阳反应过来连忙抓着书过去,“谢谢哥。”
他搬着凳子坐到宁辞旁边:“哥,我听说高考完到大一这段时间是人类智商的高峰时刻,你应该还没忘记这些题怎么做吧?”
宁辞:“……”
宁辞:“这么基础的题,闭着眼睛都能做。”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看向桌子上的练习册。
宁辞目光落到白薇的字迹上。
女生的字一笔一画都落得干净利落,回忆起来,倒是和她眼里的坚韧倔犟很像。
“你喜欢人家什么?”
“啊?”
周泽阳:“你说白薇吗?”
倒是没想到宁辞会问这个,周泽阳想了好久,才断断续续憋出几个字。
“她……漂亮、成绩好、善良。”
平时周泽阳没跟人说起过自己为什么追白薇,因为他觉得跟谁说都不合适。这会儿宁辞问起,他倒是有些想聊聊白薇。
“哥,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吗?”
宁辞的手指在无线鼠标上轻轻敲了两下,没答话。
周泽阳自顾自地说。
“其实我刚入学那会儿就知道她了。她人漂亮,很快就在学校里出了名。”
“不过我那时候没什么想法。”
“后来有一次下雨,我看到她在公交车站等36路。你可能不知道,那公交是绕全城的,班次少,半小时才有一趟。”
“她要上车的时候,有个戴眼镜的男生骑车摔了,眼镜掉花丛里,高度近视摸半天都摸不着。”
“其他人都上车了,就白薇过去帮人找眼镜,她自己明明连伞都没带。后来那个男生估计是摔懵了或者觉得丢人,接了眼镜一溜烟儿就跑了,连谢谢都没说。”
“车子走了,她也不急不恼的,就坐在站台下面看书。那时候我就觉得她特别漂亮。”
周泽阳看着窗外电线杆上站着的麻雀,又开口:“后来我看到她在站台落了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我顺手捡了,第二天让人给她送去。”
“那天下午体育课的时候,白薇过来拍了拍我的后背。”
“她说……谢谢你。”
周泽阳还记得那时他回头。
清风徐徐,少女的衣摆和额前的碎发被风扬起,老式肥皂的味道随之而来,把风都沾染得温柔而干净。
“谢谢你。”
这是白薇对周泽阳说的第一句话。
周泽阳还愣着,女生扬起一个浅笑,眉眼弯弯,闪着细碎的眸光。
那句谢谢就像是扎进脚里的图钉,很让人难以忘怀,让人心脏狂跳。说不清自己是怎样的情绪,但那是周泽阳第一次觉得,他好像栽了。
“那时候我就想,老子以后要保护她!”周泽阳宣誓一般地说。
宁辞久久没搭话,等周泽阳还打算说点儿什么的时候才说:“所以,你就听你那些兄弟的,每天买吃的往她桌箱里塞,拿着大喇叭去她们班喊谁敢欺负她你就打谁?然后还把人堵在巷子里要强吻人家?”
“幼稚。”
宁辞一句一句往周泽阳心上扎。
“哎呦,哥你别提这个了。”
周泽阳把脸一扭,低下头,“反正我以后好好学习,她喜欢成绩好的。那什么……顶峰相见!”
宁辞面无表情:“你知道你为什么追不到她吗?”
“什么?”周泽阳来了劲儿。
“她比你成熟很多,她看你的感觉,估计跟看幼儿园里嚷嚷着要看奥特曼的那种……差不多。”
周泽阳:“……”
宁辞没跟他开玩笑:“你别给人家添麻烦。”
“哥,你好烦!”
周泽阳气不打一处来,重重翻开练习册,拔下笔帽,做出一副要好好学习的样子。
周泽阳是下午走的。
林语淳从外地回来,到病房寒暄了几句,然后顺路带走周泽阳。
晚饭过后,附近的高端水果店送来了新鲜的果切,这些也都是林语淳安排的。
宁辞合上电脑的时候恰好是十点五十。
他想起周泽阳白天跟他说的关于白薇的事情。他似乎能从周泽阳的描述里看见雨里的白薇、在站台上看书的白薇、轻拍他肩膀的白薇。
宁辞能看出来,她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好,但她大概就是那样一个人,会情绪稳定地帮助别人,会在被周泽阳那浑小子冒犯后冷静地接受道歉,会在凌晨的路边捡走宁辞,送他来医院。
宁辞望着窗外的公交站。
此前的一个周,宁辞总能在这个时候看到一道身影从公交车上下来,而后向西行,最后消失在转角处。
今天没有。
宁辞看了眼日期,是周六。
这个时候,她应该在烧烤店里。
正要收回目光的时候,那个身影又闯进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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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酒吧街带着烧烤店这边才开始热闹起来。
白薇拿着牛奶,把外套拉链拉上,走出了店。
最近天气不算冷,但她身体难受得有些轻微发抖。
因为重感冒有些头晕力乏,她跟店长请了假提前回家,店长看她脸色不好,给她拿了瓶牛奶。
平时她会走西侧的居民区回家,因为那边晚上还有路灯,但其实她沿街绕着市三院那边会近一些。
绿灯亮起,白薇抬脚正准备走,一个有力的手突然勾住她的脖子。
“小兔崽子,苍天有眼老子遇到你了。”
白薇心间一颤,瞬间浑身冰凉。
偷跑出走两年的人,遇上了她的亲生父亲。
绝对不能被带走,这是白薇大脑在一片空白中唯一的想法。
周围的人看过来,被白观岳吼了回去:“看什么看,这他妈我女儿。”
白薇挣脱不开,被白观岳抓着头发一路往街边的几个大垃圾桶处去,然后扯着朝着墙根推倒下去。
白薇脚下悬浮,一没站稳直接瘫坐在墙角,牛奶瓶子掉到地上,撒出来蜿蜒一地。
她的手掌搓在水泥地上擦得生疼,不远处的垃圾桶传出阵阵恶臭。
眼前的中年男人面貌狰狞,神情可怖。
白薇看着白观岳的脸,像是回到了中考后被关在家里,被他逼迫停止学业南下打工的那一天。
中年男人那时的吼声依然震响在她耳畔。
“女生读那么多书没用的,最后都是嫁人看运气。”
“你要是敢跑,老子就把你腿打断,以你的长相,瘸了也有人要的。”
往日那些声音震荡在白薇脑海,与眼前重合。
抓到她的白观岳仍旧辱骂着:“跑?你一个女孩儿,偷钱离家出走!把我跟你妈的脸都丢尽了!告诉我,你他妈是不是跟着哪个男人在鬼混?”
女生忍着被摔倒在地的刺痛,抬头看向正在发狂的中年男人,到底是没有喊出那声“爸”。
“我不认识你!你谁啊!”白薇用力吼出声,手撑着地准备站起来。
白观岳一听着话额头气得起了青筋,过去拽住白薇的头发往前猛扯两下。
“不认识?白薇你的良心呢?老子是你爸!”
“你知不知道你奶奶在医院住了多久了!狼心狗肺的赔钱货!”
凌晨这一带路上没什么行人,只有几个摆摊卖东西的小贩,和酒吧外头喝得醉醺醺的年轻人。
原本那些小贩还在观察,结果听到中年男人一口一个爸的,便也没有再管。
酒吧街这边本来就乱,很多未成年偷偷跑来玩被家里人抓住的更是数不胜数,还有原配抓小三儿的,总之一天一出大戏。
“我不认识你,人贩子!”
白薇抄起手边还剩一半的牛奶,往白观岳胸前砸去,趁着白观岳没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跑走。
后头的白观岳没反应过来,急忙骂着追去。
“臭丫头,给老子跑!”
“让我捉住了打不死你!”
白薇一路跑进民房巷子里,逐渐没了体力,加上头昏脑胀,脚步开始虚浮起来。
这一片儿她熟,白观岳追不上她。但即使后头骂骂咧咧的声音开始变远,白薇也不敢松懈。
她跑得急,空气呛进肺里刺得她胸腔里火辣辣地疼。还差五级台阶的时候她干脆直接跳了下去,谁知浑身发抖让她脚下一软,扭了。
白薇忍着剧痛,躲进巷子里的大货车后头,额头冒汗。
她把自己藏在大货车遮挡住的黑暗里,下意识地往车子后头缩,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后头的动静。
这条路偏僻,寂静得白薇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道狭长的影子缓缓而来,踏着橙黄的灯光与夜色。
那人停住脚步,白薇的气息停了一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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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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