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路上人烟星点,杭澈干脆开了车顶,让这辆跑车真正洒脱起来,毕竟平时她也不愿意被车旁的陌生人认出来,徒添烦恼。
按照宋知的导航她有些狐疑,这个地方她听说过,车到了大门口关上了顶棚,这里来来往往的人还不少,看来是夜生活的绝佳去处。
宋知探着头看着窗外喊停车,下车去买了两张票,这里可以直接开车进入,进门检票时,检票员礼貌地敲下车窗,识趣地扫了一眼递给她们两束玫瑰。
杭澈习惯性地没有和窗外的人对视,这是作为一个艺人基本的技能。
宋知关上车窗拿着玫瑰闻了闻,上面还有一些水露,杭澈握了握方向盘,车辆排着队缓缓开动,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之前来过?”
宋知用手指轻轻地触了触花瓣,“每次去蓝港都会路过朝阳公园,看到对面的这家影院总是排了很多车,虽然是本地人,但一直没机会来试试。”
听到宋知也是第一次来枫花园汽车影院,杭澈不自觉笑了笑。
经过红砖车道,杭澈将车辆拐入A区,刚才进门前工作人员告诉她们这边会播放一些经典老片,而B区都是一些时下刚上映的新片,宋知对最新的电影没什么概念,平时也没有特别关注,就提议不如去看老片子好了。
四周的砖墙上喷绘着各种五彩斑斓的涂鸦艺术,极具特色,宋知指了指不远处,“我去买些吃的吧,看电影怎么能没有爆米花呢,你先进去,就在第二排等我。”
杭澈解开车锁,“好。”
也许是因为今天是周四,A区停车辆没有想象中的多,杭澈寻了个适中的位置关了车灯,拿起中控台上的放映单子,根据入园时工作人员的提醒将汽车广播频道适配,这才注意到单子上的电影名---《蝶》。
一瞬间有些恍惚,周瑟两年前四月底去世,作为优秀导演遗作现在重映,情理之中。宋知抱着一桶爆米花手里拿着两杯饮料敲了敲车窗,将杭澈从思绪中拽出,杭澈忙下车从车头绕了过来一手接过她怀里的饮料一手开了车门,等宋知坐进去之后轻轻关上了车门。
夜幕下,灯光微明,银幕上开始播放电影,时间刚好,龙标配着绿色的底幕照亮了周围的车顶,这个角度刚刚好,不会太近让人刺眼,不会太远看着吃力。
宋知喝了一口冰可乐,浑身一激灵,“什么电影啊?”
“《蝶》。”杭澈看着塑料杯壁的气体一点点上升破裂。
宋知嘴里的吸管掉落,屏幕上正走着出品信息,黑底白字将周围刚才的鲜艳笼罩的一排排车辆吞噬,“《蝶》?不是你演的吗?”
杭澈晃了晃手里的可乐,冰块发出碰撞声,“嗯。”
其实在那次和杭澈一起看完《山茶花》之后,宋知回去便把她参演过的电影一部不落地全欣赏了一遍,这一部她印象尤为深刻,绝对是值得反复刷的佳作,说来真巧,昨晚热搜挂了那么多,杭澈和邓子衿同台的出圈图满天飞,今天本人就坐在自己身边,多少有点魔幻,昨晚她在电话里听见有人说“杭澈,你长大了。”接着她听见听筒那头杭澈的声音像浮在空中,“总要长大的。”
宋知咬着吸管,她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偷听的嗜好,所以听到这两句后主动匆匆挂了电话,可是她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那个女人是谁?她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对话?她们说了些什么?
每个人看电影的习惯不同,有些喜欢剧透有的极端厌恶,有的喜欢讨论有的爱自己沉浸,宋知不说话,杭澈也不开口,两人静静地看着银幕上泼墨的电影名《蝶》。
电影正式开始,那些画面似乎随着历史的痕迹从记忆深处渐渐浮现,开场时间提示2005年,杭澈扎着马尾黑白色相机利落地挂在身前,她从一辆悍马车上下来身后跟着穿着棕色棒球服地平头年轻男人。
“杨记者,就是这家敬老院了。”
杭澈从后座书包拿了一份文件夹和一个黑色笔记本,将一支圆珠笔插在衬衫胸前的口袋,转身关门抬头看着敬老院的大门,“希望今天能有个好故事。”
敬老院的老人们上了年纪,行动不便,今天是个艳阳天,他们三三两两有的在花圃边唠嗑,有的在石子路散步,不远处湖心旁边有一辆轮椅,护士模样的工作人员指了指她,杨冉收了本子朝身一旁的男人扬了扬下巴。
看来今天的主角此刻正在欣赏湖上美景。
杨冉走了过去蹲在老人脚边,“黎老师?”
老人早已满头花白,行动也迟缓很多,慢慢转过头垂下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老人看到了那张一模一样的脸。
先是不敢相信,继而她有些激动想要起身,杨冉忙站起来扶着她,老师一把拽着她的手臂,“你!你!你是?”
惊扰老人的杨冉立刻弯腰安抚着老人,“黎老师您好,我是广州报社的记者杨冉,今天来主要是想和您了解一个人。”
“不是,你不是她?”老人盯着杨冉不放,一旁的男人也有些诧异,不能理解为何老人会如此激动,然而老人仔仔细细打量了女孩之后,又慢慢放掉了她的手臂。
杨冉和男人对视一眼,不能理解,只听见老人哽咽着独自呢喃,“你不是她,你不是,不是...”
男人蹲了下来,“老人家,我们是报社的记者,记者您知道吗?听说您年轻的时候也是记者,我们是您的后辈呢。”
老人缓缓抬头看着蹲在脚边的年轻男人,又转而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杨冉,老人突然间就清醒了,问:“有烟吗?”
女孩朝男生使了眼色,男生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杨冉接过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老人,而后恭敬地弯腰。
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缝间夹着烟草,女孩恭敬地按下打火机,待烟火完全熄灭,女孩这才起身,她背后透着阳光,黎淑雯抬头静静地望着她,女孩微微晃动,头顶的光斑刺的老人眯上了眼,扎着马尾穿着白色衬衫的女孩身影渐渐模糊成一道光晕,光晕晃动镜头转场成了一台翡翠色复古民国台灯透出的光,四周散着五彩的圆圈。
黎淑雯和裴苒的第一次相遇,深夜报社,裴苒就是这样递给她一盒火柴,就是那盒小小的火柴开启了故事的篇章。
时光回溯到六十年前那一段尘封了近六十年的故事逐渐铺陈开来。
屏幕上那个直视镜头的特写,眼神的转换让宋知大为惊叹,这种说故事的技巧很特别,不过分炫技,又很高级,比起在笔记本上的感官来言,“天生适合大银幕”果然不是一句谬赞。
两人调整了座椅,微微躺着的角度,宋知伸手去拿放在中控台的爆米花,却碰到了微凉的那只手,杭澈收回了触碰的手,宋知一瞬间触电的感觉,将她从电影拉回现实,而那人只是侧头微微朝她笑。
那笑容映在银幕的光影下,现实的人和不远处那张青涩的脸重合,手里捏着爆米花出神的宋知像是掉进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梦境。
突然一声炮响,戏份倒叙到了广州被轰炸的场景,宋知手里的那一颗爆米花应声而落,她看见火光一片,血流漂杵,爆炸声飞机轰鸣声缠着哭喊最后汇聚成一声轮船沉闷的汽笛声,画面渐渐缩小到一双映着红色的瞳孔里,与棕色的眼眸交融,形成最小的油画。
镜头渐渐拉远,晚霞辉映在海面和一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的身上,那是裴苒回国的画面,她穿着一身利落的格子西装,头上一顶瓜皮帽站在轮船上,脚边放着一个红棕色的复古行李箱,随着镜头渐远黑白色的巨轮孤独地在海面吐出浓烟,不远处落日渐渐隐入海面。
宋知努力让自己继续投入剧情,随手抓了几颗塞进嘴里,电影的光影在她眼里跳跃。
好的电影总是让人有反复沉浸的魔力,不知不觉便到了尾声,宋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泪,但绝不是裴苒倒在黎淑雯怀里时,原本这里是极大的泪点,明明之前宋知已经看过了,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杭澈贴心地抽了两张餐巾纸递了过去,纸巾被揉得皱巴巴一团,宋知把它拿在手里靠着嘴巴,脸颊的水线从裴苒倒在黎淑雯怀里之后就没断过,杭澈只能又抽了几张递过去。
“谢谢。”宋知一边抽噎一边还不忘礼貌。
忽然想起刚才在餐厅杭澈听见蓝鳍金枪鱼中腹时候的神情,难怪在餐厅杭澈看到这道菜短暂地愣住,她当时还问对方是否忌口,明明之前看过电影的,当时却丝毫没有联想到一起,现在才后知后觉。
宋知觉得自己的脑子应该是被榨汁机搅拌了,满脑子都是蓝鳍金枪鱼中腹……
毒宴结束,黎淑雯救助及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日//本在第二日宣布//投//降。
只差一天,黎淑雯疯了。
新中国成立后,黎淑雯作为革命英雄被优待,一直在敬老院颐养天年。
那一段传奇的回忆终是结束,杨冉手里捏着文件夹久久不愿说话,而老人手里的烟草早已燃尽。
老人告诉女孩,“我只是组织临时派去代替蝶牺牲,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后来上级却说“蝶”牺牲了,可是我们明明胜利了啊。”
杨冉仰着头好让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回到原处,老人继续碎碎念着,“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她又陷入了疯疯癫癫的自我世界中,仿佛刚才说故事的是另一个人。
杨冉蹲下来拉着老人的手,老人疑惑地望着她,眼里没有了刚才的清明,杨冉深吸一口气呼出气,“黎老师,我听说tian 安 m//men每天升起的国旗都是崭新独一无二的,我想每一面国旗在凌空飘扬的时候,都是在替那些舍身忘我的先驱们见证着这华彩盛世吧,谢谢你们。”
老人不知道听懂没,只是傻呵呵地笑了笑,继续望着湖面,风吹着她银色的发丝,垂暮的老人和即将西沉落日只留下一个背影。
杨冉把手上的档案丢到后座,开了车门带着实习记者上了车,副驾驶的实习生问,“杨记,为什么不告诉老人我们查到的档案?”
杨冉望着远处的红霞,眼里泪光盈盈,“喝下毒药的是裴苒,死掉的,是黎淑雯。”
车辆发动,镜头移动到车后座的档案上,从文件袋露出的白色档案上出现一张黑白色照片。
照片一旁写着:
裴苒,中g dang员,烈士,广州地下工作者,潜伏guo民d内部的情报人员,代号“蝶”,因任务中遭到误杀牺牲,享年2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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