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基本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蓝川市第一中学校长办公室，身穿一身深灰色中山装的地中海发型校长伸出充满老茧的手抚摸着手中的金色奖牌道，“谢沅，很厉害的世界冠军啊，我校学生能在电竞方面有所建树，身为校长，我很荣幸。”
一旁坐着的是高三年段的教导主任杨秀丽，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脑门噔光瓦亮，穿着红色的苏格兰长裙配细跟高跟鞋，看上去精神抖擞。但谢沅觉得她面相有点苦，大概是被学生气的。
她开口道：“刘校长，您可能不记得了，那年的自主招生，谢沅是那十张录取通知书的获得者之一，他高中以前就是一个很厉害的学神了。”
“学神，游戏还打得这么好，能为国争光……我们学校这是捡了个宝贝啊！”刘校长又摸了摸谢沅的冠军奖杯，笑得合不拢嘴，“好孩子，学校以你为荣！”
谢沅和谢老爸乖巧地坐在校长办公室的红木椅上，行李箱开着一个，里面是谢沅刚从战队基地带回来的各种奖牌奖杯奖状和荣誉勋章。
自己平时看久了没什么感觉，被校长夸的时候还怪不好意思的。
“我前两天已经做过调查了，”杨秀丽说道，“你真的挺出名的，学校里好多孩子看你的比赛，都很喜欢你。”
“但是吧……”她又话锋一转，“也不是所有学生都有像你一样的天赋，他们热爱打游戏，大概只是单纯的热爱，我不是不允许大家打游戏，只是这件事容易影响身体，影响成绩，你可以理解吗？”
谢沅点点头：“理解。”
基地隔三岔五就会来几个试训的新人，个个都是充满电竞梦想的热血少年，但这些热血少年中的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会在一段时间的训练后宣告放弃。就好像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距离很遥远一样，他们以为打电竞只要游戏打得好就可以，实际上这条路的辛苦不是谁都可以承受。
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和队友在小细节上的口角与磨合、每天的排名内卷……从爱好者到从业者，不是一腔热血就能任君闯荡。
真正玩物丧志的人是打不了电竞比赛的。
“你理解就好，老师很开心。”杨秀丽点头道，脸上终于有了笑意，“那群孩子知道你要回来，估计会给你准备惊喜，但我已经提前跟他们说过了，不可以过度打扰你学习，也不可以在学校里找你要签名。”
谢沅有点感动：“费心了，老师。”
“你是聪明孩子，一定知道主任的意思。”刘校长目光慈爱，“不管你之前拿过多大的奖项，现在你的身份是学生了，要把学习当作第一任务，其他孩子也一样。”
谢老爸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校长，您放心，作为孩子家长，我一定不会让他带着他同学逃课打游戏的！这种事情一定不会发生！”
谢沅瞄了一眼情绪激动的老爸，默默擦了一下冷汗。
谁要带同学逃课打游戏了……
简单的一阵交谈过后，刘校长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道：“时间也不早了，谢沅，你们先去宿舍放放行李？”
“我下节有课。”杨秀丽帮着谢沅把奖杯塞回行李箱里放好，语气温柔道，“我已经通知过你的班主任了，等你收拾完宿舍带你去班级。”
……
谢沅跟谢老爸把三个大行李箱费劲地运进了宿舍。
谢沅前一天晚上还在基地，他高一入学时签了两年份的合同，昨天是跟战队合同到期的最后一天，战队经理狠狠地压榨了谢沅最后一点剩余价值，让他陪着新人试训到了大半夜。
后半夜，谢沅带着三个大行李箱独自一人坐飞机到蓝川市，行李箱里是他这两年全部的回忆，除了日常用品和衣服，剩下的全是荣誉和粉丝送的礼物。
宿舍还是当年刚考进来的时候的那个分布，谢沅办了休学去打比赛，两年间学校也没把这床位分给别人。
舍友看上去都是东西不太多的人，没人把私人物品扔谢沅的空床上，收拾起来一点也不费劲。
谢沅跟谢老爸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床铺跟桌面，才掏出手机给班主任打电话。
这会儿已经开学几天了，舍友全都在上课，宿舍楼空空荡荡，谢沅还有些淡淡的不习惯，以前自己到哪儿都是人，到哪儿都是焦点。
他长长地深呼吸一下，试图通过先融入这里的空气来融入学校。
谢老爸拍了拍儿子的肩，略带担忧地问他：“真没问题吗？高一高二都没上过课，直接跟高三？”
“没问题。”谢沅从口袋里抓出一支棒棒糖拆了叼在嘴里，望着远方有学生在运动的操场道，“你儿子当时也没怎么经过专业训练就打到了总决赛。”
“学习跟打比赛能一样嘛。”谢老爸摇摇头，“你最好别害你老子，为了帮你搞定你妈，我都给她跪下保证你一定不出问题了，但我心里还是没底，你说你没事说什么要考top2，你妈以为你被那个什么宝宝锁刺激出精神问题了……”
宝宝锁确实是个刺激，但也不至于出什么精神问题。谢沅斜了一眼自己这个胆小的爸，又拨了一遍班主任的电话号码。
方才拨了两遍，全是未接。
这遍终于接通了，但对面听起来声音嘈杂得犹如超市的特卖柜台，柜姐的喇叭声和群众的哄抢声交相辉映的那种。
“谢沅啊，老师不看电竞比赛，不知道你这么有名！”班主任在电话那头吼道，“我接了好几个电话全是朋友家崇拜你的小孩找我帮忙要你签名，现在又有一堆学生把我堵在办公室里说想见你！”
“啥情况啊，这么吵。”谢老爸也听见了，问道。
谢沅乐了：“你儿子太出名了，班主任被我粉丝堵住了。”
班主任过了好一会才终于跟父子俩汇合。还是原来高一入学时的那个，是个年轻小伙，谢沅这届是他正儿八经当班主任带的第一届，所以他没什么架子，还贼宠自己学生。
“叶老师。”谢沅叫他，“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叶帅盯着眼前这个大名人啧啧称赞，“谢沅啊，走了这么久，你可能都不认识你同学了，但是他们全都认得你。”
“那挺好的，”谢沅回答，“省得我自我介绍。”
“不嫌他们烦吧？”叶帅莞尔，“大明星，以后走在路上都是焦点。”
“不嫌。”谢沅摇摇头，“只要别太关心我的私生活就行。”
“这个你放心，老师会监督大家的！对了，怕你跟不上，给你安排了年段第一当同桌。”叶帅一拍脑门，想到啥说啥，介绍道，“他叫蒋添，成绩方面完全没话说，就是人有点……癫。”
“癫？”谢沅第一次听人用这个词形容一个年段第一的学霸，不由得有些好奇，“怎么个癫法？”
“……”叶帅沉默了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黑暗往事，过了一会才组织好语言道，“他趁期中考换考场，组织了整个第一考场的人一起去参加线下麻将比赛，一群学霸全都学会了他的算牌方法，把当时参加麻将比赛的老头老太的买菜钱全赢走了。”
“啊，这么厉害。”完全超乎意料之外的操作，让谢沅肃然起敬，“那这笔钱拿去干嘛了？”
“给学校里的野猫买猫粮。”叶帅有点无奈地说，“本来就不瘦，现在喂得一个比一个胖，赖在学校里不肯走了都……”
叶帅本以为谢沅会倒吸一口凉气并提出换个同桌的想法，没想到谢沅发自内心地称赞了一句：“真棒。”
这就是有无限可能的少年，哪怕不是去打比赛，在学校里也可以活出精彩人生。
叶帅心累地摆摆手：“你可别夸了，我真怕你被他带歪。”
谢沅还没开口，谢老爸先行一步拆台道：“老师您可别这么讲，我家孩子也干过不少出格的事，您就看这打游戏吧，才十五岁就敢一个人出省签合同打比赛，够不够刺激？”
叶帅：“……”
谢沅斜了他爸一眼，默默地不说话了。
这种为了打游戏背井离乡的故事在老师眼里有什么好骄傲的！
还好叶帅秉承着在家长面前不扫孩子的兴的原则接过谢老爸的话茬继续夸道：“谢沅这孩子挺独立的。”
“独立，必须独立！”谢老爸越说越来劲，“从小到大我们做家长的都没怎么管过他，他那么小想去打职业我们家长也支持了，现在这小子工资比全家人加起来都高，我们还指着他给我们发零花钱呢！”
“……”谢沅迎着叶帅疑惑的眼神，只好解释道，“工资和奖金确实很高，但我不给他们发零花钱，老师，我爸讲的话您听个响就行，不用放在心上。”
可叶帅已对谢老爸的教育方法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已经跟谢老爸约好了下次家长会由他出席。
这个年轻的男教师大概还没被学生家长毒打过。谢沅在心里叹气。
他要是见得多了就会发现，独立的孩子，大多数都有个不靠谱的爹或不靠谱的妈。
在谢沅这里，不靠谱的爹非常的典型。
谢沅听说自己老爸求女心切但又不得，碰巧谢沅小时候又长得像个小女孩，皮肤滑滑嫩嫩的还有小酒窝特别招人疼爱，所以谢老爸恨不得把谢沅当女儿宠爱。
而他实际上也差不多是这么做的。
谢沅想要的东西，只要经济条件允许，谢老爸都会无条件的满足。
谢沅想做的事，有些连谢沅本人都觉得不可能实现，只是随口一提，但谢老爸就是如此相信自己儿子，给他最大的自由放手去做，完全不管这事到底靠不靠谱。
甚至还会帮着谢沅搞定对此有所担心的老妈，并对着各路豪杰狂吹自己儿子是多么的厉害。
谢沅从小就觉得自己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自己没打电竞之前家里条件只能用一般来形容，但爸妈给他的爱，让他感觉精神上十分富足。
不靠谱归不靠谱，但他真的很爱谢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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