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餐厅里，六人松松散散的坐在那张能容纳二十多人的圆桌旁，除去开席时的祝酒词，以及回应长辈们对她的祝贺，乔令姜一句话都没说。
她面上虽避免和檀斯宇的视线撞上，从未看向他所在的方向，耳朵却激灵的立着，选择性的听着饭桌上和檀斯宇有关的话题。
席间讨论的多是他工作上的事情，她听不懂，仍一字一句仔仔细细的听着，试图理解。
“斯宇，集团的事这几年你处理得井然有序，我们都很放心，但是，感情的事是不是该提上日程？”黎韵说完看了一眼檀振中。
檀振中意会，随即附和：“是啊，不能光顾着工作，生活是第一位的。”
檀斯宇不说话，用“这话您说出来可信吗”的表情看向檀振中。
“工作狂”檀振中心虚轻咳一声，复而拿起公筷夹菜，工作上日日面对“硝烟”，回家他选择远离“战场”。
黎韵见檀振中不说话，自知指望不上他，声音沉下来：“你表个态，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
檀斯宇慢条斯理的擦拭唇角，抬眸对上黎韵的眼睛。
定了几秒，才慢慢开口回道：“这您要问斯年。”
“斯年比你小五岁，你不用管他，现在你的事更急。”
黎韵不是没考虑过让檀斯年联姻，他和乔令姜从小一起长大，又都是学音乐的，共同话题自是多一些，两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可斯年贪玩，还没定性，至今仍在国外飘着，还是斯宇稳重靠谱些，和姜姜性格互补，相信他能把姜姜照顾得更好。
檀斯宇没接话，站起身，抬眼看向乔柏宏和苏珮瑜，眼带抱歉：“干爸，干妈，感谢款待，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来看望您们。”
“你！”黎韵气急，率先站起来。
“算了算了，”苏珮瑜拉住黎韵，在她肩膀上安抚的轻拍，转头慈爱的看着檀斯宇，“斯宇，你先去忙，有空随时过来吃饭。”
“嗯，去忙吧。”乔柏宏看了一眼檀振中，两位在工作中叱咤风云的老父亲回了家都习惯性选择闭口不言。
檀斯宇笑着颔首，起身离开，全程没看黎韵一眼。
黎韵挣脱苏珮瑜的手，追了出去。
他们母子这些年一直是这样，说不了几句就剑拔弩张，黎韵对檀斯宇一直很严厉，这两年慢慢将集团交给儿子后，两人从因为工作上的事吵架变成因为檀斯宇感情生活上的事情吵架，大家都已习以为常。
身为母亲，操心儿子的婚姻大事实属正常，偏偏檀斯宇对这方面一点儿不上心，连个绯闻对象都没有。
大家都以为他是工作太忙顾不上，只有乔令姜知道，他心里有个白月光般的存在。
乔令姜垂在桌下的手指捏着裙上的亮片，薄片划在她的指腹留下深深的条状印记，她撇过头，掩饰眼里的失落。
餐厅南向一整面的落地窗外，放眼望去庭院一角显露于前，中餐厅和院子里凉亭的同材质隔窗呼应。
换成往常，乔令姜是不会在饭局还没结束前就离席的，想到那个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这场长跑似乎就要看见终点，她心里难受。
于是找了个理由离了席，路过偏厅，准备到花园里换换气。
刚走到偏厅的转角，和花园仅一墙之隔，黎韵的声音传过来。
“和姜姜联姻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答案。”
乔令姜脚步一顿，话题的当事人不该出现在这儿。
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她，她应该立刻转身离开。
可双脚灌了铅似的焊在那里，她想要卑鄙的留下，听那个答案。
“我不同意。”
她听见他说。
“砰”地一声，乔令姜唯一的希望破灭，四散开来，无色无味，没掀起一点涟漪。
“胡闹！”
乔令姜没继续听下去，宴席已散，人已走远，而她的爱恋，随风而去，飘向无人知晓之地。
~
乔令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房的，脚上的高跟鞋丢了一只，灰姑娘丢了的水晶鞋王子会拾起来去寻找主人，而在这里，能捡起她鞋子的只有家里打扫卫生的阿姨。
她脱下另一只鞋，丢进起居室的垃圾篓，光着脚走进衣帽间，从最底下的格子拿了一双全新的拖鞋穿上。
衣帽间东向的透明琉璃柜子里，摆满了包包，正中间最醒目的那一格里展示着一只爱马仕kelly25 5p樱花粉，不是这一整柜里最贵的，却是她最喜欢的。
在她成年礼上檀斯宇将它送给了她，乔令姜一次也没有背过，放在这里已是第四个年头。
乔令姜将它拿出来，抬手抚上，细细感受它的纹理，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那句清冷的“我不同意”。
旁边挂着的那条不符合她如今身材的白裙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那是高二，乔令姜和檀斯年为时瑶庆祝生日，三人在一家私房菜馆吃饭，席间檀斯年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一脸八卦地和两人说碰到他哥和他的白月光，他们也来这里吃饭。
乔令姜听到这儿，手一抖，果汁便洒在白色的裙子上，洇湿了一大片。
“姜姜，我陪你去洗手间处理一下吧？”旁边的时瑶关切的帮她擦拭身上残留的果汁，却还是留下一片橙，在白色的裙子上特别明显。
乔令姜看了一眼檀斯年，后者正挤眉弄眼的给她使眼色，他刚才去车里拿礼物，正愁没机会送，此刻正是好时机。
檀斯年一脸“你真是个优秀的僚机，为了给我们创造独处的机会，不惜往自己身上泼果汁。”的表情赞同的看着她。
乔令姜笑笑，懒得解释。
“瑶瑶，没多大事儿，我自己去就行，你中午没吃饭肚子一定饿了，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乔令姜捏了捏时瑶的手，没给她机会，话说完便起身走出包间。
这家私房菜馆环境清雅，来吃饭都得提前很久预定，同时间段用餐的客人并不多，乔令姜拿包挡着洇湿的衣服，走了一路也没碰见人。
转角就是洗手间，这幅不雅的样子她不想让人看见，乔令姜低着头加快脚步。
转身，最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双男士白鞋，乔令姜顿步，抬眼看向来人，浅蓝牛仔裤、白色衬衫，寻常的学生装扮，直到檀斯宇那张如春日阳光般温柔和煦的脸出现，她的双眼定住，再也移不开。
面前的这个男生，惊艳了她的整个少女时期，以至于后来，旁的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见过他最温柔的时刻，在他逐渐“冷峻”的这些年，她才能继续坚持一个人的爱恋。
“姜姜，你衣服脏了？”
温柔的声音传来，乔令姜从“美色”中回神，慌忙拿包去挡。
“别走，在这儿等我。”檀斯宇拍拍乔令姜的头，像小时候一样，转身进了包厢。
乔令姜乖乖的一步没动，身旁的玻璃墙上印着她羞红的脸。
很快，他从包厢出来，手里拿着一件黑色外套，轻柔地罩在她身上。
淡淡的香味萦绕鼻尖，乔令姜将头埋进衣领，试图掩盖脸上的红。
“我送你回去。”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不用了，我朋友还在等我……”乔令姜往他身后紧闭的包厢门看了一眼，默默咽下未出口的后半句“你朋友不也在等你吗？”
檀斯宇看了眼乔令姜，随即移开，眼神冷下来，抬手拉起她的手腕：“你这样怎么去见……”他又看了她一眼，眼里多了一丝温柔，补充道，“朋友。”
乔令姜被檀斯宇拉着走向停车场，他的步伐缓慢而稳健，乔令姜跟在身后并不吃力，隔着手腕处的布料感受着他的力道，不轻不重，恰恰够勾起她内心的悸动。
直到坐进他的副驾驶，车内密闭的空气环绕着她，乔令姜才回过神来，她这样子回不了家，被妈妈看到不免又会担心，于是她小声开口：“真的不用……”
檀斯宇对她的话置之不理，俯身过来，替她系上安全带，一脚油门，那辆低调的黑色沃尔沃汇入主干道。
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便会撩拨她的心弦，可他并不知情。
檀斯宇大一那年便拿了驾照，用自己钢琴比赛的奖金买了这辆车，好几年都不曾换。
此刻，他正认真开车，唇线微微抿成一条微微上翘的弧线，一双桃花眼正视前方，偶尔也会看一眼副驾这边的后视镜，乔令姜飞快回头，只用余光观察着他的行动。
空调暖风吹得乔令姜昏昏沉的，半梦半醒中，周身一片沉寂，乔令姜睁眼，车停在某个地下车库，她侧头，主驾座位上空荡荡的，檀斯宇不在车上。
乔令姜彻底清醒，从包里翻出手机，才发现时瑶和檀斯年给她打了很多电话，她提前走的事忘了和两人说。
她拨通时瑶的电话，电话里的时瑶语气很急，乔令姜和她说明情况，对方这才放下心来。
挂断电话，檀斯宇还没回来，她翻出檀斯宇的电话，两人上一次通话还是上一次，时隔一个多月，她打着请教数学题的幌子，深夜打电话给他，只因为想听他温柔的声音。
恍惚间，主驾的门被拉开，乔令姜一个激灵，同时侧头看向来人。
檀斯宇手上拎着一个白色的纸袋，上车、关门，将纸袋递给乔令姜：“醒了？”
“嗯。”
乔令姜迷迷糊糊的接过他手中的纸袋，看了一眼，是衣服。
“那要不要上去换？”
“好。”
一条白色的长裙，和她身上穿的这件款式接近，回家不至于被妈妈发现，乔令姜心里盛满了蜜。
后来，送她回去的路上，电话铃声响起，中控面板上显示“温乔娜”来电，檀斯宇带上蓝牙耳机，按下接听，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听见他笑着说：“送妹妹回去，你帮我招呼客人，过会儿去找你们。”
乔令姜抿紧唇，嗯，她只是他的妹妹，一个容易多想的妹妹，仅此而已。
~
今天，“自欺欺人”的保护罩被无情撕碎，她知道，这条路已到尽头。
她拿出一个28寸的行李箱，那是乔令姜去年随乐团出国演出时用过的，将那只Kelly放进去，一同放进去的还有被她仔细收藏的，手工木刻帆船、汽车拼图模型、相机、毛绒玩偶、Nikko机械节拍器、钢琴音乐盒、各种珍藏版黑胶唱片等等，还有那条白裙子，那些从小到大他送她的礼物。
最上方是今天他送她的那个黑色盒子，她连拆都没有拆开，已经没有拆开的必要了。
“咔哒”
随着行李箱锁起来的瞬间，那些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回响像是被按上暂停键，一并停留在原地。
乔令姜将行李箱放进地下车库旁的储藏室，这个家里，她永远不会进去的地方。
她告诉自己，爱而不得，那就别再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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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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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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