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桓景真的疯了，居然敢报官，他不怕拖整个许家下水啊？”
虚弱美人仍然不肯自己吃饭，赵敬只当他惯享得下人伺候，离了许桓景才又暴露出这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毛病，便打发赵义尽心尽力地哄他、喂他，赵敬则在一旁静静欣赏美人进食，听到赵勇来报，一个没留神，就乐出了声。
赵勇却有些不解：“可看许老板这意思，他似乎仍未向杜大人表明安老板的身份，杜大人更不敢细问，外面也都以为安老板是被什么胆大包天的好色之徒掳了去。虽然揣测不断，但没一个人敢放到台面上来议论这事儿……”
“好色之徒”本人听他如此形容自己，甩过去一记赞赏的目光，却让赵勇立马缩下脖子，不敢回看他。
“无所谓，他要拉多少人殉葬，那都是他自个儿的事，咱们可管不了那么多。”赵敬一耸肩，笑着冲安淮辰说，“你夫君胆子很大哦，比我还疯。”
“蒙您谬赞。”安淮辰冷冷回道。还剩下一点点米饭，他再一瞥赵义，赵义便知他不会再多吃一口，默默收拾起了碗筷，又安静站去了赵敬的另一侧，等着稍后和赵敬一同出门。
他也不肯洗漱换衣，好在这间屋子还算阴凉，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出什么汗，赵敬更是信守诺言，说不碰他就不碰他。尽管他并不能保证这个诺言能坚持多久，亦更希望赵敬嫌弃他邋遢，离他再远一点。
可赵敬却不这么想：“美人儿，你这件衣服确实好看，可你都穿了两天，我都看腻啦。”安淮辰不理他，他便自顾往下说，“没关系，等我们离开洛平之后，我亲自侍奉你沐浴。咱们洗鸳鸯浴，我还要给你换上最漂亮的裙子，为你绾发描眉，你就是我最美的妻，可好？”
“贱民妄想。”
“噗。”
他不知羞，又笑得宠溺，屋内两人却心下一震，交换过的骇然眼神明白写着：他们主子哪有这么好说话，也就是这两天他能惯着安淮辰，真等他们离了洛平，天知道他会怎么折磨人家……
这高高在上的神月，怕是要彻底堕落，沉入烂泥了。
*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座上之人与杜守廉平起平坐，冷静地问着另外三人。
并非许桓景目无法纪还胆敢僭越，却是杜守廉已然吓破了胆，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从天而降的祸事，别说他的命，整个洛平、乃至南渊的命运都掌握在许桓景手中。
一城之主又如何？现在许桓景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只能听许桓景安排，把人迎请上座，安分当好一个哑巴执行者。
程翡思索片刻，慢慢道来：“几年前，我们这些人约好一块儿去外地游玩，回城途中突遇山匪，我一人难敌他们一伙人，又来不及寻求师门帮助，赵敬和他几个手下恰好路过，才救我们于危难之中，便一同与他结了金兰。”
“不过他也不是经常和我们待在一起，约他吃饭或者郊游，也是时来、时不来，我们习惯了，便随他去。如今一想，我们确实从来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凌崧见她长眉紧蹙，又补充道，“对，他说他是扶泽县人，幼时家乡受灾，亲眷皆未撑过天灾，只剩下他一人，便一路游荡，偶遇高人收养长大，学了这身功夫。”
“至于他究竟做的什么营生，他不多说，我们也不好多问，总归跟他还算合得来，就一直混到了现在……”
交往不深，许桓景还当赵敬只是个有些功夫的少爷，不想听二人这么一说，他才发现不仅是他，就连这些人对赵敬竟也知之甚少。
无牵无挂、武艺超群、义薄云天，这确实是一个武林高手该有的风范。
也很容易让他在潜移默化中，成为一个剑走偏锋、阴鸷无常的人。又或许，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座下凌崧却又懊悔得给了自己一巴掌：“哎，都怪我！景安斋开业那天，是我非把他从酒肆里拖出来，硬要拉着他一起去给你们道贺，要不然这王八蛋也不会对殿下心生歹念……”
“这不怪你。”许桓景看他一眼，缓下声道。
这下便能说得通，为何他每次一见到赵敬，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感。许桓景是商人，更是男人，怎么可能会看错那种眼神。
他在赵敬眼里，看到了更为黑暗的自己。
即便开业那天没遇见，他们也经常会聚在一起，总有碰面的时候。赵敬既有心，或早，或晚，安淮辰都逃不过。
不，也许更早，赵敬就盯上了安淮辰。
他绝不容许安淮辰再受这种伤身伤心的折磨。
见许桓景没有迁怒于他，凌崧眼眶也红了几分，思考良久后问：“那今晚，锁城门吗？昨夜未锁，白天人来人往，他不敢妄动，可今夜若再正常通行，我怕……”
“不锁。”许桓景果断道，“尽管城中流言甚多，但杜大人已经交代下去，你也帮忙分散了不少，阿辰对外的身份，目前便仍是景安斋的安老板。若还照往常一样，该放行放行，只加强排查，赵敬便不会过于警惕，一旦强行只许进城、不许出城，赵敬一定会更加谨慎，若他意识到官府有可能就是在针对他，我怕他……”
不敢往那个恐怖的方向去想，许桓景很快又调整好情绪，“他既如此处心积虑，又势在必得，我赌他今晚仍不会动，最迟明晚，我们便能收网。”
“他休想活着离开洛平。”
眼前人言语凿凿，面貌依旧良善，看着还是那个以温和儒雅著称的许少爷、许老板。可只有屋内这几个人知道，自打许桓景知晓他所爱之人是何等尊贵，却仍奋不顾身将他的一切献给安淮辰后，他就已经长出一副坚不可摧的盔甲，伤不得他分毫，更别想伤安淮辰分毫。
他还要做穿心透骨的利刃，安淮辰受到的每一处伤害，他都要加倍奉还。
“杜大人，劳烦您继续派人守在暗处，盯着赵家。”
杜守廉已是空尸一具，听见许桓景喊他才找回点神智，险些就想给这人跪下，忽而记起他还是个太守，抹着汗领命：“是。”
“程小姐，涉及朝臣皇亲，此事不便惊动尊师大驾，代我向尊师说声抱歉，麻烦他老人家了。”许桓景又对程翡行了个礼，“桓景以私人名义乞请，请你帮忙盯着赵敬，他有任何举动都烦请告知于我……”
礼施到一半，就被程翡往回一挡：“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和殿下都是我们的朋友，朋友有难，我们自不能作壁上观。你放心，有我在，一只蚂蚁都别想从赵家逃出去。”
“……多谢。”
夜深。
“公子，全城守备森严，咱们今晚还行动吗？”赵勇恭顺寻着指示。
赵敬玩着手中玉杯，问他：“城门锁了吗？”
“没有。”
“程翡呢？”
“程小姐一整日都忙进忙出，想来是在寻她师门相助，看从哪开始寻人。”不等他再问，赵勇又道，“许老板只于晨间带着胡少爷、凌少爷以及程小姐去了趟杜府，之后便回了家，连景安斋也没去，杜大人……似乎很是一筹莫展。”
“看来许桓景仍打算寄希望于江湖势力，也好，省事儿。”他眼里只有榻上那美人的背影，其余的，不足挂齿。
美人儿除了吃饭，便是躺着。吃过东西后，安淮辰体力恢复了不少，可这恶心的迷香仍然熏得他腿脚受限，他索性不动了，在床上躺了一天，面朝里侧，干脆地闭眼休养起来。
所幸赵敬只有送餐时出现，反正他坐在那儿，安淮辰也不会理他，心里只在思考着什么时候动手，才最合适。
不知他是睡是醒，赵敬也不在乎，再吩咐道：“今晚不动，你去找赵良，让他把该准备的准备好，明晚你们俩先带人走，我再留几天，再陪他们玩一玩。务必，要照顾好我的大美人儿，做得到吧？”
“是，公子。”赵勇应道。
那人连背影都迷人，赵敬冲着他吹了声响亮的口哨：“美人儿，你就等着听我给你转述，许桓景是怎么死在我眼前，悲怆殉情的吧？哈哈哈……”
又过一夜，子时将至。
赵敬正跷着腿，等赵良来与赵勇一道把安淮辰带走。可等到子时过半，赵良都未现身，他不耐烦了：“赵良在干什么？怎么这么久还不来？”
“……白天他说跟人约好在赌坊后门收债，想是耽搁了，我去找他。”赵勇不敢拖沓，转身就走。
“收个债都收不好，废物。”
半个时辰过去，别说赵良没回来，赵勇也去向不明。屋内男人的耐心已到极限，准备亲自去把那两人抓回来，交代赵义：“看好他。”
“是。”
可他才打开大门，就被门外气势汹汹的一伙人，逼得一步一步，退回了自家院内——
跟着踏进门的，是一群长矛亲兵，还有被绑着跪在地上的赵勇、赵良二人；他们跟前，则是面无表情的胡昭蕴与凌崧，和难能可见盛气凌人的许桓景。
他还有闲情对上许桓景恨不能杀了他的目光，更加嚣张地望回去。为首，杜守廉终于找回太守职责，强势逼问赵敬：
“赵公子，半夜三更，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廉耻勇。
越是看似守规矩的人，越是什么都做不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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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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