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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闻鼓即战

肃州城的城制同它以东的各个军镇很相像,同样的门楼,同样的弩台,同样的敌楼,同样的砖墙纹理,但因入驻其中的是异族,它的躯干看起来异常冰冷,是一种防守的姿态。

入城后,唐颂回头向弩台的遮箭棚处看去,那里原本是大秦兵士伺寇的所在,今夜,她要让它恢复原本的样貌。

六人被带至兵驿上,室内是突厥的五员将领,唐颂向上首一人看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塔利大可汗收养的义子突利小可汗,他抬眼扫视他们一行人,唐颂在此时心擂如鼓,她同突利有过一次会面的过往,在齐王被诛的那次中秋大宴上,她在御前巡视左右,频繁露脸,突利应该认得她,还好她的脸上有血污遮庇,对方一时未能将她辨识出来,她屏息敛声,静待事态的发展。

他开口发言,应当是询问的话语,萧岚绘向前一步,抬手指向舆图当中应答,按照他们原定的计策,在他们伪装面目成功潜入敌人内部以后,要尝试说服对方出兵,使肃州城门存在开启的间隙,有可能的话,他们或将导引突厥兵马至特定的地点,以便诱杀。

这是一步险棋,稍有破绽,他们这一行人的西征之路将彻底止步于此,同时兵行险棋,也易出奇制胜,他们是在赌,将自己的性命作为交换一座城池的筹码。

唐颂看向突利手旁那盏灯烛,它的焰心不算明亮,甚至是微弱的,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唐骋,灯下曾有那样一个身影,在深夜时分一笔一笔计算军伍中的粮馈数目,安抚唉声叹气的副将们,一同拟定呈上的军书羽檄,编撰造册,然后登高望远,期盼着长安粮车的到来。

边境将士的衣食向来都是那般窘蹙,可是唐骋的脸上从来不见愁容,哥哥们在父亲面前从不敢有怨言,父亲或坐或立,无论是执笔还是持刀,他总是那样坚定。她一直以为父亲是一个有信仰的人,他始终相信大秦,相信他的国朝君上,现在她才明白,他相信的是他自己。

她立于当下,忽觉自己不忧不惧,她将不会再转首回头,今后,她只会向前走。面前这场对话仍在继续,灯影下的三名突厥将领突然间起身了,他们抬高语调同突利和另外一名将领争执着什么,可以见得他们关于是否发兵一事的看法存在分歧。

最终,突利起身,面向他的副将们道出一句话,接着向门外走去,众人跟在他的身后,萧岚绘在仓促之间向唐颂低语道:“他们决定发兵了。”

她默默颔首,与身旁的同袍们交换了眼神,萧岚绘的舌簧奏效了。他们行走时能够闻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紧张、急促,夹杂在寒风中,借助于它的存在,微妙的隐藏着。

城门缓慢开启,无数白色蛾子从那道缝隙中迫不及待的飞入,它们无头无脑,不懂得折回,只是莽撞的冲向任何一处出现缺漏的地方。他们靠近城门,走出城门,与那些蛾子擦肩而过,此时的它们失去了冲撞的**,只是一径的跌落,冰冷的尸骨相互堆叠,铺筑天地间无边苍茫的颜色。

牵辔上马后正待出发,远处飞驰而来一队人马,他们手中弯刀的刃斩落了又一地的飞蛾。唐颂的喉舌像是瞬间被人箍紧了,心跳在胸腔内横冲直撞,他们径直行至突利面前,急促的说着些什么。

这队人马身上的甲胄与唐颂一行人的规格一致,应当也是外铺的铺人,铺人身为军队中的底层兵士,他们的将领不一定识得他们,但他们之间一定相互识得。

唐颂快速与同袍们相视,他们有所察觉,预感不妙。正当此时,突利凝眼,向他们视过来,他怀疑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唐颂的身上,凝视她,锁定她。唐颂知道自己暴露了。

死寂有那么一瞬,六人同时拔出马甲下掩藏的横刀,驱马聚做一团,此时,他们只能把自己的身后交给对方。

“诸位,”萧羽对左右的同袍低语道:“都活着回去。”

包围圈越缩越小,突厥的兵马越来越密集,那些齐聚的黑影像是拥堵不堪的蜂群,它们的膜翅亢奋的颤动着,肢节上的绒毛根根分明的竖立起来,它们在寻找猎物的破绽,正待将裹满凶毒的刺扎入猎物的皮肉中。

梁熙君不屑的冷笑一声说:“唐颂,还等什么呢?发号施令吧!”

唐颂静视那帮蜂群,暗声道:“杀。”

很多声音在此刻乍响,战鼓声,喊杀声,战马的嘶鸣声,还有她年幼时,深夜里河州楼城上的霜柝声。

渐渐的,它们消失不闻了,她耳边又是那样一阵嗡鸣声造访,横刀刀柄上沾满了滑腻的血液,几乎从她掌中挣脱,她抖了抖手腕,拼命将它攥紧。

杂音将她淹没在一汪深水中,人们在她眼前溺亡,张开空洞的口舌,不声不响,血腥四处漂浮,很快被稀释,又无处不在,它的颜色愈见浓稠暗沉。

大雪被践踏得面目全非,妖艳无状的“红梅”匆匆一现,便会零落成泥,成为遍野的森森白骨,她可以预见这一方天地里的荣枯,万物轮转,最终,尸骨也会腐朽无存。

“唐颂!”

“唐颂!”

那阵嗡鸣声消散,唐颂看向萧羽,又看向梁熙君,她随着他们望向东面,隐约可见原州、伊阙两道兵马的旌旗在大雪中漫卷。

看来许一丁及时把军情传递回了甘州,他们的援军到了。变生肘腋,突厥一方也乱了阵脚,唐颂一行人身边的人马越来越稀疏,有可能是突厥的将领下发了撤军的指令。

东面继而传来了频频击钲的声响,唐颂闻声下发了同样的指令:“撤!”

六人中有两人闻令未动,唐颂驱马数步,觉察出了异样又调马回身,正对上萧羽的目光,不及她阻拦,他微微向她颔首过后,驰马离开了原地,韦笙紧跟着他而走。

“萧泓然,回来!”

此时许一丁驾马奔到了近处,见状说:“唐将军,我去带他们回来!”

“你回来!”

她的呼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一次,唐颂惊慌到了极点,她喝马,追随上前,萧岚绘和梁熙君紧随其后。见他们一行人折返,肃州城楼上的弩台上射出了火箭,它们发出尖利的鸣叫,直冲他们的面门而来。

箭镞擦过她的鬓发,她的肩带,火焰燎着玉旌的腿,它痛得嘶鸣,唐颂驾驭方向,一心向前奔驰。

三人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又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她凝眸远望,望见闭合至一道缝隙的城门,萧羽和韦笙再一次返回血口腥风中,他们在马上抽刀,捅入了肃州城池的颅腔之内,而许一丁已经抛出了手中的铁鸱,向城楼上攀登。

这一刻,唐颂鼻酸不已,心中五味杂陈,她觉钦佩,也觉庆幸,幸而有这样的同袍,勇者如斯。她暗啐一声,又提唇一笑,躲开一枚火箭,再次高声喝马向他们靠近。

“驾!”

*** ***

“韦笙!”

“韦笙!”

他勉强睁开眼,望见将明的天色和漫天的落雪,那些蛾子钻进他的眼里,使他眼底生涩,不禁又阖上了眼。

“韦笙!别睡着了!”

有人呵斥他,韦笙被迫视向一旁,一人跪在他的身侧,疾言厉色的说:“韦笙!你快死了!”

他冷笑一声,有气无力的道“我死了,不正合梁司长的意么?”

“咱们之间的恩怨还没了呢,你可别就这么轻易死了!”

“行了,”有人插入他们的对话,“把他的伤口给捂好了。”

韦笙闻声看向唐颂,她面色焦急的冲他颔首:“先好好养伤再说。”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落马倒下的,正待回忆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侵袭了他的躯体,他冷哼一声,听到有人对他说:“能察觉到痛就是好事,韦笙长再坚持一下。”

那是另外一人的声音,很熟悉,只是他暂时想不起来她是谁了。

唐颂离开兵驿匆忙迈步,迎面正撞上一人,她抬眸,对上了一双笑眼,萧羽问道:“韦笙怎么样了?”

“能活着了。”唐颂说着看向他的左耳,他的耳垂上被火箭燎伤留下了一处缺口,那里的血肉大概永远也长不丰满了。

萧羽注意到她的视线,揉了揉耳垂说:“没事,小伤罢了。”

“别挠!”唐颂急道:“上药了么?”

萧羽垂下手,颔首道:“上过了。”

两人隔着风雪相视,一时无话,唐颂错开了视线,调眼视向角落里说:“萧泓然,我很担心你。”

萧羽笑着耸耸肩,“瞧,我这不是毫发无损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那会那儿脑子一热就上了。”

“下一次不要这样了。”

“好。”

唐颂又抬眼,对他笑笑说:“我要去找许一丁。”

萧羽同她一起,两人往肃州城深处走,经过一个院落时,他们同时撤步,往里面看去,一人正坐在一群突厥兵士的尸首旁发愣。

“许一丁!”

院里的人猛地抬头,看到他们忙起身迎了上来,唐颂质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许一丁愣了愣说:“清理地界儿呢,这儿的多,我等帮手呢。”

萧羽笑着训斥她:“我们都不知道你是死是活,正打算从死人堆里刨你呢,你活着,应该告诉我们一声。”

许一丁脸有些红,挠着后脑勺发笑:“卑职不过一员末将,哪里重要呢,二位将军放心,下次我一定及时汇报。”

“没下回了,”唐颂命他立正,问道:“怎么辨别鼓声的,说来听听。”

见她面冷,许一丁吓得不敢嬉皮笑脸了,忙道:“回唐将军,闻鼓即战,闻钲即退……”

听他声调抑扬顿挫的说完一通后,唐颂又问:“方才大军是击鼓还是击钲?”

“回唐将军,击钲。”

“这不是听明白了么?既然是击钲,因何不退?”

“我……”许一丁嗫嚅。

“因何不退?”唐颂逼问。

许一丁没有辩解,行军礼说:“唐将军,对不起,是卑职的错。”

“既然有错,就按照军规受罚,去城门边上罚站,一天一个时辰。”唐颂命令。

许一丁面上流露出错愕的神情,“可是……”

“可是什么?”唐颂蹙眉,“你有疑么?”

许一丁眼睛瞬间就红了,看向萧羽,后者一脸爱莫能助的神色,笑道:“去吧,听军令,这是为了你小子好,长点儿记性。”

许一丁低垂眼睛,默了半晌方才挪步离开。唐颂视着他的背影喟叹一声,萧羽一言不发,他懂她的心境,那是一个她不忍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做出的惩罚。

*** ***

他不喜欢南窗边的光影,那样混沌、消沉,使他轻易就想起湘潭阴冷潮湿的雨天,那时他抬眼,窗边会有人向他视来,眼底掖着笑,还映着一些雨色。

“好些了么?”姐姐走到塌边坐下来,伸手抚摸他的额头,“不发热了呢,再吃几顿药就好了。”

他怕苦,姐姐就把药吹凉,一口一口的喂给他喝,等他喝完又哄他睡觉,他看向角落里受了潮而斑驳脱落的墙皮,栽进睡梦中。

日子是过得清苦,可是姐姐把他抚养得很好,她有那样多的手艺,她上门给闺阃内的姑娘们做梳头小娘,给朱门绮户里的夫人们做丫鬟,她凭借自己的一双巧手给她们绣花做衣裳,所赚取的酬劳都用在了他的身上。

他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那年,湘潭遭了旱灾,朝中钦点了两位覆囚使巡察江南两道的灾情和狱政,其中一位是门下省的官员贾殊,他是朝中一品高官尚书左仆射贾旭恒家的公子,举荐他的正是燕王秦泽。

如此,湘潭一方接待贾殊的态度自是认真异常,某日,他同湘潭官员们前往当地官府的监狱巡察,那身官服被勾烂了,恰好韦慕慕曾为湘潭县令的夫人做过事,县令夫人就把她找来,请她为贾殊缝补官服。

归还官服那日,贾殊正在县令府中做客,于是这件事情便由他本人亲自出面交接,一面之缘,他得以同这位江南姑娘相遇相识,之后,便是数面数十面,在湘潭的政务结束后,他执意要带走她。

韦慕慕有一个条件,她要带弟弟一起走,贾殊答应了她的请求。来到长安,嫁入高门后,韦慕慕日渐接触到了鼎族人家:燕王府,自那之后他便开始入朝帮燕王做事。

那个雨天,在那场审判中,因为所谓的局势,他做出了选择,一个令他追悔莫及的选择。

他恨透了自己,他终于回忆起来自己是如何落马的,一个突厥兵士向他射来一箭,他望着箭镞飞来的方向,竟然没有躲避的念头,他被它带下了马,混战中的人马从他的身上践踏而过,而他就那样堪堪忍受着,想要死去,他该烂成一坨泥。

再次向南窗边看去时,墙上映着一人的身影,他调转视线看向她的侧脸,她正在清洗他的伤口,为他更换药物。

“走开。”他艰难启唇,说道。

她笑着视他了一眼,又专注于手头的事,她不是故意的,只因伤势严重,他痛得皱眉。

“走开!”

她没有理会他的呵斥,而是笑问:“韦司长惯用哪只手?”

“梁落声,我说了,走开!”

落生自顾自的说:“我听他们说韦司长惯用左手,那就好,你伤的是右肩,将来不影响提刀拉弓的。”

“听不懂人话,是么?”他谛视她问。

她的目光从他的伤口处调转,投入他的眼中,“还好那时我也随军出行了,才能及时为韦司长处理伤势,不然是要截肢的,你应当谢谢我。”

他未能久视她,他能从她清澈无波的眼底看清自己,他痛恨自己的样子。

“你应当让我去死。”

他去看窗外那些翩舞的飞蛾了,她在他的余光里垂下了眼睫,“可是伤亡的人数已经够多了。”她轻声说。

“多我一个不算多。”

“我学过算学,不用你来告诉我是多还是少。”

他敛回视线看向她,恰逢她抬眼,“你要说什么?”她倔强的同他对视,眼瞳里的血丝通红。

“谢谢。”

她耐心的等候良久,终于等到了他的回答。她提着药箱起身告别,忽而又是一笑。

“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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