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啵,噼啵”,大火在脚下不远处燃烧,眼看就要蔓延过来。浓重的烟味呛得白月明不住地咳嗽,使劲一挣,却发现双臂被牢牢绑在身后的石柱上。在跳动的火光和缭乱的烟雾中,白月明看见了那个黑发的少年,高高的马尾,火势带起的热风,吹得黑发四散飞扬。
他的脸上流着滚滚热泪,也许是被浓烟熏的,红红的眼尾看上去着实有几分可怜。如果不是他的双手正结着法印,不停地催动着天上落下的火雨,白月明几乎要可怜起他来。
“朗行,你我师姐弟多年,我自问从未苛责你,你为何要如此待我?”白月明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嘶哑着嗓子质问,双眼也因烟雾的熏染而热泪滚滚。
叶朗行低着头,从来没有向高台上的她看一眼。闻言,他猛然抬头,隔着烈火与浓烟,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眼睛还是那样的俊美,只是隔着缭乱的烟雾,白月明清晰地看见那双漆黑的瞳仁中,亮如点星的火焰。
只是一瞬间,叶朗行低下头去,将自己的双眸隐藏在阴暗中,亦如以往乖巧的样子。有一瞬间,白月明几乎以为自己亲自教养的好师弟终于于心不忍。
但他只犹豫了一瞬,双手立刻加力,漫天的火雨愈发如火如荼地坠下,快的几乎结成了火幕。白月明的视线被这跳动的火幕阻断,再也看不到火幕外的任何情景。坠落的火球点燃了她的裙摆和长发,皮肤传来烧灼的痛感,烈火几乎要将她撕碎,浓重的烟雾如有实质,她已经不能呼吸。
“呼,呼,呼。”躺在木塌上的少女猛然睁大了双眼,按住起伏不已的胸口,整个脖颈已经一片汗湿。“原来是梦啊。”白月明喃喃道,这个梦境如此清晰,喉间传来的烧灼感让她一时恍惚,断续的记忆忽然连接了起来。
这里是逍遥派无念溪的木舍,也是自己的居所。在无念溪这个不起眼的小分支里,自己,师弟叶朗行,小师弟梓童作为小分支里仅有的三个人,相处得倒也不错,却不知为什么最终竟落得一个被亲师弟烧死的下场。
白月明躺在床上,看着映照在墙上的烛火怔怔发愣。“叶朗行一向乖巧,连术法武功都是我亲传,为何陡生异心?”白月明喃喃自问,却觉得脑海中,有一部分记忆被人为地抹去了,只留下一片惨白。
她忽然记起,方才火雨降下的瞬间,似乎看到叶朗行嘴唇翕动,说了一句什么,只可惜火雨迅速挡住了视线。她拼命想回忆起梦中的场景,试图从唇语中读出点线索,只可惜就连这一瞬间的画面,也像指间的流沙一般,迅速在记忆里消退,最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算了,”白月明叹口气,缓缓坐起身来,依旧盯着烛火,目光没有焦距,心里却暗下决心。“既然让我有再来一世的机会,那我定要逆天改命,而与这位好师弟恩断义绝,就是其中关窍。”
正在此时,木舍的门忽然开了一个小缝,伸进来一个圆圆的脑袋:“师姐,你终于醒啦。”正是梓童,这张婴儿肥的脸上,圆圆的眼睛闪着欢欣的光。白月明刚点点头,梓童把门一开就跑进来,双手抱住她手臂,嗔怪道:“师姐,你都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他竖起三个手指:“整整三天三夜,我刚刚在屋外听到有动静,就猜是不是你醒了。”
被这欢欣语气感染,白月明也觉得心里一松。这个圆脸圆眼睛的小师弟依旧和前世一样,长不大的样子,明明已经十一二岁了,还经常一副小孩模样。白月明习惯性地摸摸梓童的圆脑袋,柔声说道:“你一直守在这里吗,快去好好休息。”
梓童猛然摇头,小声说:“是有人守了你三天三夜,却不是我。”白月明脸上的笑容一僵,梓童看她神色,连忙认真说道:“师姐,你昏迷的这些天,朗行师哥可是三天三夜都没有合眼,不分昼夜一直跪在你的门外。”
白月明看着梓童如同赌咒发誓一般,屹立不倒的三根手指,挥挥手,无奈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待会我自会见他。”
梓童依言放开白月明的手臂,快出门时,又有些担忧地回望一眼:“师姐,你要是觉得身体好转,可一定要出来看一眼朗行师哥。”白月明看着终于合上的房门,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重来一世怎么觉得这人世间的情谊这般可笑。今日还是至爱亲朋,明日便可刀剑相向。”
白月明翻身下床,正要出门,却在镜中瞥见自己的身影。那是一个少女的容颜,这张白皙的脸上先声夺人的便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眸光明澈,像雪山上流下的清泉。白月明心里微微一叹,果然皮还是那张皮,但人已经不是那个人。
她又左右仔细端详了一下,现在这张脸应该和自己离世的时候差不多年纪,看来距离被烧死的触发事件并没有太久。心里的弦猛地绷紧,“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了,最多不超过一年。”白月明飞快地计算时间,“依梓童所说,至少目前叶朗行还没有暴露出他的狼子野心。因此我也不能打草惊蛇。”
一阵风吹过,房内层层白色纱幔飘飞,倒也真符合前世作为清冷仙子的人设。白月明暗自冷笑了一下:“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本不愿染红尘,红尘偏要惹人来。今生我绝不当炮灰白莲,再不任人摆弄。” 她本欲关上不知何时打开的窗,却在窗隙间看见那个熟悉的人。
叶朗行果然规规矩矩地跪在门外,长长的马尾垂下,浓重的墨发与一身的的黑衣没有分别,如果不是他的衣角与发丝在夜风中微微拂动,白月明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块黑色的顽石。现在的叶朗行与梦境里不同,还留着浓密的额发,那双黑如点漆的眼睛时常隐藏在浓重额发的阴影下,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似乎是听到了窗户响,叶朗行抬起眼,向这边投来似有若无的一瞥。浓密睫毛下的眼睛闪过一丝清冷的光,倏忽不见,如同月色下的大海中,忽然有一只鱼儿跃出水面,银光一闪,随即又隐藏了身形。
白月明心里一惊,“他多半是发现我了。”下意识地便要关窗,但转念一想,反而大大方方地将窗户又开大了一些,随后转身出门。
“吱呀”一声,木舍的门开了,暖黄的光线从门内流泻而出,白月明在这朦胧柔光中走出,转身关门,将这片温暖瞬间隔绝。在清冷的月色下,她静静地站在叶朗行的面前,如同一尊玉像。
他还是如之前一样,恭敬地跪着,纹丝不动,只有夜风在两人之间缓缓流过。“朗行,你怎么还在这里?”白月明率先打破沉默,明知故问。
“师姐,我在等你。”叶朗行依然垂着头。
“我已经醒了,自觉也无大碍,你回去吧,有事我会叫你。”白月明正准备潇洒转身离去。顽石又开口了:“不,我是在等你原谅我。”
白月明一怔,面上却云淡风轻:“你并不欠我的,何谈原谅呢。”越在意的话,越要不经意地说出。
“师姐你这次怎么受伤的,难道你忘了吗。”叶朗行猛地抬头,忽然有些急切。果然,鱼儿上钩了。白月明继续柔声说道:“我刚醒,这些小事已经不太记得了。”白月明循循善诱,暗自观察叶朗行的神情。只见他并未松一口气,反而面露焦急之色:“你是与我练剑时,被我不小心误伤,真气逆流,乱了经脉,才会昏迷这么久。你当真无碍吗?”
白月明眉头一蹙,又硬生生忍住,淡淡说道:“没事,拳脚不长眼,师姐我也难免有老马失蹄的时候。错都在我,你别跪了,早点回去吧。”
叶朗行抬起头,急切地直视着白月明的双眼:“师姐,你别骗我。”银色的月光下,他白皙的面庞浮上可疑的粉红,当真是一副委屈的模样。她也随之语气柔柔:“都是小事,无足挂齿。”
叶朗行又怔怔地盯着白月明看了一瞬,似乎在找什么答案。又像想起什么,连忙站起,重新低下头:“师姐,那我就走了,我明日再来见你。”
白月明看着他黑色的背影终于消失在夜色里,不由地松了一口气。转身回房,把自己往木塌上一扔,心中一叹:“果真是滴水不漏,接下来还有得周旋。”白月明一边胡思乱想,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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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火海中熟悉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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