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连续攻城了两日,由于洛阳的守军良莠不齐,从开始的四万多兵力,到了现在,竟然只有堪堪两万了,这还是叛军分兵陕郡,没有全员出动的结果。
江湖高手们是厉害,可对方也有高手不说,一个人再厉害也不是神,哪能不喘口气,哪会没有力气耗尽的一刻。
冯简之心中越加觉得不妙,直到远远看到一支新的叛军重新汇入叛军大营之中,他就知道陕郡已经被他们拿下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决战。
周昝放下挡在眉上的手掌,疲倦道:“我刚才略略估算了一下,张群山手中约莫还有十二万的兵马,而我们已经不足两万了。剩下的兵,大多数都是我们两个从剑南和岭南带出来的,简之,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是继续死战,还是弃了洛阳,后退到潼关去?
冯简之的眉头这几日就没有松开过,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着混合着血腥和烈火灼烧后的味道,让他空荡荡的胃部一阵翻涌。
“守不住了,就算跟他们死战到底,最多能拖延两三日,平卢跟河西又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我们等不起了。洛阳迟早会被攻破的,最好的办法还是按照计划的那样,暂时放弃洛阳,后撤到潼关去。”
周昝拍了拍他的肩头,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叛军,叹气道:“潼关虽然占据天险,易守难攻,可定王合用的只有五千玄甲军,那两万软蛋一样的禁军不要说帮上忙了,能不扯后腿都谢天谢地。再加上圣上还遣了近身内侍汪德义前来监军,定王要将潼关守住……实则不容易。”
谁都知道,内侍省知事汪德义虽然忠心,却实在不通兵事,他为人又自视甚高、喜好弄权,哪里能听定王的指挥。
不过,定王也不是好相与的,他胸有谋略,又手握玄甲精兵,只要汪德义不故意使坏,等他们合兵一处,守住潼关不成问题。
再等各镇勤王军队一到,反歼张群山,夺回洛阳,收复失地,都指日可待。
当然,这一切都是周昝从最有利的方向来推演的,要是先赶来的是林党的其余部队,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我命人去通知闵女侠夫妻,然后就去找老宋,叫他做好准备。”周昝将随身佩剑解下,塞到了冯简之的手中,“简之,你拿好我的佩剑,剑南的儿郎们会听你指令的。”
“要怎么撤退都听你的安排,但只有一点,请你一定要尽量多保些将士下来,不管是你岭南的,还是我们剑南的,再或者是洛阳的。”
冯简之默默地点了点头,此次洛阳守城,虽然大都是靠的岭南和剑南的将士,但洛阳的守军中也不全是贪生怕死的孬种,他会一视同仁的。
宋敖的府邸是保存得最好的,几乎没有遭到一点破坏,凡是受了伤的将士和高手,皆是在此修养疗伤,周昝一进大门,就看到里面的郎中忙个不停,在伤员中来回穿梭。
宋敖就站在廊下一角,手中拿着个账册急得胡须都捻掉了几根。
“老宋!”
宋敖从账册上挪开眼,快步走了过去:“老周,你快来看看,整个洛阳都几乎被搬空了,还是缺了这许多药材,特别是制作金疮药的那些。”
说完了,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老周不是应该在城楼督战的么,怎的跑他这里来了?
“你……”刚说了一个字,宋敖就明白了周昝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面色一沉,极低地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后院的一间偏僻的屋子里,溯越和闻人杀正跟一名略微上了年纪的美妇人说着什么,那妇人手中横抱着一柄琵琶,闻人杀则手持一支洞箫,听得频频点头。
尔后,琵琶轻拨,一曲《月宫曲》的前调渐起,旋即洞箫跟入,溯越也起身而舞。
三人明明是第一次合作歌舞,却好似神交已久一般,配合得天衣无缝。
弦音渐衰,一曲舞毕,周昝和宋敖也循着声音在门口驻足,那美妇人抚平丝弦之后抬起眼来,冲着他们盈盈一笑道:“宋郎,周都督,你们来了。”
美妇人名唤崔云树,是宋敖唯一的妾室,也曾是长安最好的歌舞大家。虽说名为妾室,可宋敖并无妻子,他碍于世俗和家世不能娶崔云树为妻,心中却是一直把她当做妻子看待的。
“云树,你们?”
周昝抚掌笑道:“想必闵女侠跟闻人少侠是收到了传信,这才早先一步来找了崔大家罢!倒叫我们两个有幸见识到了这样一场绝妙的歌舞。”
“若不是我知道你们跟云树才第二次见面,都要以为你们是常年合作出来的默契了。”
宋敖喜好歌舞,也精通舞乐之道,他看得出溯越的舞技功底极深,比起云树当年来也逊色不了几分,而闻人杀的一手箫技也十分不同寻常。
崔云树掩唇一笑,嗔道:“那是两位少侠技艺过人,而且我看闻人公子的手法有些眼熟呢,很有李养年先生当年的风范。”
闻人杀点头道:“崔大家好耳力,我十一岁那年,曾有幸跟着李先生习箫三月有余。”
宋敖眼睛一亮:“就是那位得了状元却拒了朝廷赐官的李养年?你们不知道,林长训喜爱歌舞,其中尤爱李先生的箫声,可惜他老人家已经过世多年,世间再无那般清音了,所以林长训心中一直将之引此为憾事。”
“闻人少侠的箫声既然能有李先生的几分影子,由我进言献上乐舞,林长训一定不会推拒的。”
“只是……”宋敖突然想到了闻人杀曾经的身份,“就是林长训认不出你,他身边肯定会有人认得你的。”
周昝神秘一笑,从怀中摸出两个轻薄至极的物件来:“老宋啊老宋,你竟不知道,世间手艺最巧的面具师正好就在洛阳隐居,也就是简之跟他有旧,才能讨得这两张足以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来。”
还不等溯越二人接过,宋敖就抢先拿过了一张面具摊在手心仔细瞧着:“是不是号称千机子的魏丹?我虽不涉足江湖,但也在酒肆中听到过好多次他的大名,那么多人在找他,没想到他竟然藏在洛阳城里。”
这面具虽然号称是人皮面具,却不是用人皮做的,叫这个名字乃是因为它的触觉和视觉都能以假乱真,仿佛真的是长在人脸上的一样。
“难怪之前你们敢叫闵宫主混进去,这谁能看出妙龄少女的皮下是个年过半旬的老人呐!”
他话才说完,就被崔云树一巴掌拍到了手臂上:“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人家闵宫主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哪里就称得上老人了?要说老,也是宋郎你老!”
宋敖讪笑着将面具递给了溯越,贴在崔云树身旁低声陪笑道:“是是是,我老,我老不正经,拱了云树你这朵鲜花。”
宋敖已经将近耳顺之年,又因仕途不顺心思郁结,看起来比起同龄的周昝都要老上许多。此时谄笑起来满脸的褶子,叫周昝不忍直视地别过了脸去,也唯有崔云树情人眼里出西施,情意绵绵地横了他一眼。
“咦?这面具……”
听到溯越的惊呼声,众人都看了过去:“这面具怎么了?”
溯越细细摩挲着面具里面的一处,眉头微微蹙起:“这个地方……我曾在另一张面具的同一个位置也发现了一颗几不可见的小痣。那时候我还疑惑过,是不是制作面具的人弄反了,现在看来,这恐怕是魏前辈故意做的记号了。”
闻人杀也将自己的那张面具翻过来细细寻摸,果不其然,仔细寻找之下,也在面具的嘴角处发现了一颗难以察觉的小痣。
“还是表妹心细,这里果然也有同样的记号。”
溯越看着这颗小痣,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很快,宋敖的声音就将她的思绪扯了回来。
“这千机子倒是奇怪,光明正大的做个记号不好,偏偏要做个这么隐蔽,难道害怕别人发现是出自他手里不成?”
周昝知道宋敖向来不怎么关注和掺和江湖事的,便与他解释道:“多年以前,曾有人模仿天机子制作的面具高价售卖,可那人的手艺差了许多,那批面具虽说看上去品相极佳,却不过三五日间就会损坏。那些高价买了面具的人自然不可能吃了这亏,找不到贩卖之人竟纷纷来找千机子讨公道,可这又不是出自他手,他又怎么会管?不堪其扰之下,他就此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了。我猜,千机子做这个记号,恐怕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再嫁祸到他的头上,惹得一身腥。”
“不过闵女侠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看出了异常之处,这两张面具,我和简之拿在手里观摩了好多次,都没发现这处机妙。”
溯越却摇头道:“我不是一眼就发觉的,去年的时候,我也曾得到过一张巧夺天工的面具,当时只知是好友的临别赠礼,却不知其是出自大名鼎鼎的魏前辈之手。”
“当时我发现这处小痣的时候,只道是制作面具的人手误,这才将小痣点反了,此时一看同样的错误,才晓得这哪里是手误,分明是魏前辈故意为之。”
听她谈及面具之事,闻人杀也想到了当初在烟雨楼时,薛如是假扮薛自在之事。
“是薛姑娘送你的面具?”
溯越应道:“不错,就是薛姐姐送我的那张年轻女子的面具,她说那都是薛菩提准备与她的,只是那面具我也没留下几日,在西陵津的时候,我便转赠给师父了。”
闻人杀沉吟道:“此前竟从未听过千机子跟碧水山庄有什么交集,薛菩提居然能有至少三张以上出自千机子的作品,甚至其中还有为薛姑娘定制来模仿薛自在的面具,可见他们要么交情不浅,要么就是千机子有什么把柄被薛家拿住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