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很静。
吠叫的狗似乎都睡了，许久没出声。
楚之宁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他拎出手机，“扫你。”
“以后这么晚有事，直接微信说。”
有道理。
“我今天想加你来着。”
“这几天加我的人太多，就关了。”他道，“给你的时候没关。”
楚之宁轻轻眨眼，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加好微信，她收拾药袋，把用过的棉签和创可贴包装都包好，周边没垃圾桶，她揣到了自己兜里。
袋子里一盒止痛片，一盒消炎药，让人没法忽视。
她不太放心地开口：“你是哪里受伤了吗？需要帮忙吗？”
不然谁会大晚上特地出来买这些东西。
楚之宁看着他嘴角的淤青，发现他下颚处也有些许痕迹，看起来像是被人打的。
“想帮忙？”他漫不经心拎起药袋一角，“也行。”
说着，去挑自己的衣摆，紧实的腰腹在昏暗中一闪而过。
楚之宁赶紧伸手给按住了，柳眼惊慌翩眨，“你要干什么？”
云落轻叱，“瞧你这胆，刚才一拳打一个的气势呢？”
能一样吗？
能一样吗！
啊？！
电话铃响起。
头都大了，楚之宁撤开手，耳根一股热气窜到心口。
云落瞥眼来电显示，很厌恶地拧眉，挂断。
第二遍立马又打进来。
他再次挂断。
如此反复三四次，他才不耐烦地接起，扫了眼身边的楚之宁，走远了几步。
“想来看看我死没死吗？估计要让你失望了。”
寂静的环境突然响起一声男人的怒喝，来自他的话筒。
云落浑笑，按低了音量键，将电话那头的辱骂收入听筒，不再泄露半分声音。
楚之宁得以看到他的背影。
挺阔清俊，他穿着一件宽大的深灰色圆领卫衣，宽肩将衣服版型撑得很漂亮，整个人站在大半个阴影里，脖颈和手腕处的肌肤被晚风吹得更胜白玉。
他声音不大真切，听起来情绪不佳。
连带着背影，也多了几分孤寂。
她收回目光，注视着乒乓球桌面上那两盒大尺寸防水创可贴。
·
打完电话，云落眉宇间浸染着深深的冷桀，转身，乒乓球桌旁哪里还有人影，只剩下一把黑色折叠伞和一个被整理好系住口的药袋。
他走过去拿上东西，从小区一条狭窄黑暗电线交错的甬道离开。
到家后，手机在裤兜里又响了。
他看都没看，直接接听点了外放。
“事是我自己的，说了不用你管，有时候我觉得您是不是犯贱还是怎么着？”
电话那边静了静。
周孟：“哥，是我，周孟。”
云落换上拖鞋，两手撩着衣摆，把身上的卫衣轻缓褪下。
动作间，他眉头轻皱。
男人宽肩窄腰，肌肉紧实分明，每一处线条都极具异性吸引力与美感，原本应该是非常完美的一具身体，此刻后背、手臂上却遍布伤痕。
青红交加，淤血泛紫。
可见动手的人下了狠心。
他到浴室对着镜子处理伤口，“有事？”
周孟：“也没事，这不是担心你吗，榆音红人。”
“去你的吧。”云落扯开棉棒，插到碘伏里一通乱搅，贴在伤口处再一通乱滚，让旁人看了也不知道是在治伤还是在玩自虐。
“不开玩笑，你爸这次被你气死了吧。”
“这谣言到底谁传的呢？能不能是在伏羲误会你是男模的那小姑娘啊？除了她还有谁会把你跟会所联系到一起。”
“不是她。”
“不是她？那是谁？都怪你平时树敌太多，用排除法都得排半天。”
“没正事挂了，忙着呢。”
“别挂别挂，有正事。”周孟道，“给你找了个活，干不干？”
“什么活？”
“有个机构，吉他…手生病请假，找人替两场。一场八十分钟，两场一千。”
“八十分钟？”云落道，“什么机构点这么奇怪？”
周孟吭哧半天。
“就，石海那边的一个机构，你夜跑常去的地儿。”
云落：“周孟，有话快说，今天没心情听你绕弯子。”
“就，一个幼儿园。”说完怕挨骂，周孟蹦豆rap似的一个劲解释，“你听我说啊哥，那吉他手犯傻逼晚上冲浪给自己冲到四十度，我本来心思这活肯定不能接啊对不对，但是他自己加钱，两节课一千，肥水不流外人田是不是…正好音乐之声的决赛也吹了，你看，整点外快不？”
周孟越说越没底气。
云落气笑了，“还他妈吉他手，你他妈直接说代课老师能噎死你？”
“欸欸欸欸欸，我哥就是拎得清。”
周孟嘿嘿笑道：“当然了，你要觉得别扭我立马拒绝他！这一千块钱咱不赚了，又不缺是不是。”
“我缺。”
镜子里反射出男人低沉的眉眼，“时间地点发我，挂了。”
“等等等等——”
周孟怕他直接挂，着急忙慌嚷嚷，“哥哥哥，回音娱乐的曲子，怎么样了？你那和声加好没？”
“还没。”
“哥啊，要十一月份了啊，不急的事也让你拖急了，实在不行我来给你唱吧，行不？就一段十几秒的和声能多费劲。”
“再两周！两周你要再搞不定，就得听我的找其他人，行不行？”
“行啊，直接连我也换了。”
挂断电话。
他换了两根新棉签，去涂肩膀上的擦伤，刚才在外面教训刘明源时，力气没收住，原本有些结痂的伤口此时被撕开，有血珠渗出。
云落表情淡淡地用棉签去压伤口。
仿佛疼的不是他，仿佛这点疼不算什么。
碘伏药液从肩膀淌下，他烦躁地啧了声，要转身去卧室拿纸抽。
低头间隙，看到水池台上放着的药袋里，有一个浅紫色包装的手帕纸。
上面还有小熊印花图案。
他今晚可没买这玩意。
纸巾贴口处的圆形封口贴被叠成三角状，看起来是为了让后面用的人方便抽纸出来。
他抽了一张出来，厚实的方形纸巾上印了不少跟包装袋上一个款式的小熊，抖开来，还一股刺鼻的香水味。
药液淌到腰腹，红棕色的液体顺着腹肌纹理没入更深处。
成为了光打下腹肌后的投影。
和男人精壮的身体融为一体。
纸巾在掌心攥皱。
药液没入裤腰前一秒，被他用拇指蹭走。
·
周末。
楚之宁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睁开眼睛以后梦的内容全忘了，就觉得挺累的，估计在梦里跑酷了。
在床上醒了一会儿，掀被子起身，脑袋发沉，又坐着闭眼睛清醒。
外面应该挺晚的了，窗帘遮不住光，能感觉到灼热的阳光透过浅绿色印花窗帘烙在她后背上。
榆苏这点跟宜宁不同。
宜宁几场雨过后，入秋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榆苏下了几场雨，赶上天气好的时候，管他是不是秋天，照样能把人热一身汗。
她低头搂着被子，隐约听到客厅有人在讲话。
像有意压低似的。
她趿拉上拖鞋，路过客厅，刘晴磕着瓜子笑眯眯地打招呼，“之宁，起床了呀。”
楚之宁揉了揉乱蓬蓬的脑瓜，“刘阿姨早。”
“哎呀哈哈哈还早呢。”刘晴往外吐瓜子皮，“都两点啦，刚你妈还说把锅里的小笼包热热呢。”
“现在这小孩起床真晚啊，我儿媳妇在家也是，夫妻俩门一锁窗帘一拉，不睡到下午都不起床，原来我还给他俩做早饭，后来也不管了，让他们起来自己点外卖吧。”
苏叶琴笑道：“你管好津津就行了。”
“是啊。”
刘晴开始给苏叶琴讲津津的趣事。
楚之宁在卫生间刷牙，听到刘晴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像是又在说什么不能让她听见的话似的，她有意放慢刷牙的动作去听，偏她刷牙的声音越小，刘晴的声音也跟着小。
只偶尔听到苏叶琴说什么，不用了，不用之类的话。
挺奇怪的。
洗漱完，到厨房吃早饭。
刘晴看眼表，“诶呦一会儿我孙子幼儿园下课了，我得接他回来。”
苏叶琴道：“这么快，我这牡丹上光你还一步都没教呢。”
苏叶琴最近迷上湘绣，家里多了几个针脚粗糙的枕套。
刘晴原本说要过来教她上光，结果到了以后俩人聊了一个小时，正事一点没干。
刘晴拍腿大笑，“你看我。”
苏叶琴：“让星星帮你接津津呗，你教我绣两针。”
刘晴觉得可行，探头往厨房里看，“之宁，你知道蓝天幼儿园吗？离这一条街，三个红绿灯，可近了。”
楚之宁咬了口包子。
“那我去一趟。”
刘晴高兴道：“行，那一会儿直接带他在楼下公园玩一会儿吧，带小孩跟遛狗似的，不给他溜累了，晚上是真折磨人。”
蓝海幼儿园。
门口已经等了不少爷爷奶奶辈的家长，都在等自己家孩子放学。
没多大一会儿，排成一队队两两手拉手的小豆丁们在老师的带领下从教学楼里出来，一个个看到自己奶奶姥爷，顿时乱成一片，叽叽喳喳的像是掉进了鸟园。
楚之宁看到在人群最后面的津津。
刘晴提前跟班主任打好招呼，楚之宁跟老师打了个招呼就把人接走了。
一高一矮走了一会儿，路过公园，楚之宁问：“去玩吗？”
津津低着头不回话。
她这才发现，小光头的圆脸跟吃了苦瓜似的，肉嘟嘟的腮帮子气鼓鼓的，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楚之宁蹲下与他平视，“怎么了？班里有人欺负你吗？”
津津憋嘴，委屈巴巴道：“有人欺负我。”
楚之宁大吃一惊，这么大点的小孩，还没她腿高呢，居然也搞校园霸凌？
她赶紧问：“怎么欺负你？你有没有告诉老师？”
“她们都嘲笑我！啊——”津津大嘴咧开，眼泪咻地就流了下来，哭的非常没有形象。
她拿出纸堵住他要出门的青鼻涕。
“啊——”
楚之宁完全没有哄小孩的经验，此刻更是一个头十个大，鼻涕眼泪擦不过来的擦，真是什么好事都让她赶上了，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跟小孩子犯冲，怎么每次看孩子都不顺利。
“他们怎么欺负你啊？你别光哭，跟我说说。”
“啊——”
“别啊了，他们打你了吗？还是骂你了？”
“啊——她们说我唱歌不好听——啊——”津津哭的直抽抽，看起来特别可怜，“我一唱，他们全都笑话我，连、连小花花都笑话我。”
这小花花又是个啥啊！
津津打了个哭嗝，“姐姐，我唱歌难听吗？”
“姐姐没听过，要不你给我唱一下？”
楚之宁心里打算，不管津津唱什么样，她都要用尽自己毕生积攒的词汇玩命的夸。
鼓励教育！
再说了，一个小孩唱歌能难听到——
“太阳，太～阳，给～我们带来七～色的光彩～”没有任何预兆，津津开嗓了。
楚之宁呆了。
满嘴的夸奖堵在嘴边，一个字蹦不出去。
津津圆溜溜葡萄似的眼睛望着楚之宁，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天真，“姐姐，好听吗？”
好，听吗？
这，这能听吗？
一个调能拐七八个弯，这不是什么新型改变的rap吧？
怎么办，有点想笑。
楚之宁看着津津眼眶未褪的泪花，强忍住，很好心地打了一句专业级示范。
然后温和道：“你像我刚才唱的再唱一遍。”
津津1:1复刻刚才自己的开嗓。
一点没被楚之宁带偏。
“姐姐，好听吗？”
大小眼面面相觑。
孩子你这已经不是五音不全了。
你也许大概没有五音这种东西。
要不还是去公园玩会儿秋千吧。
楚之宁转移话题，“你有告诉老师他们嘲笑你不？”
“我当场就告诉老师了，老师跟他们一起笑我。”津津又要哭鼻子。
楚之宁立马原地跟津津统一战线，转移矛盾，义愤填膺道：“你老师怎么这样！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怎么能跟小伙伴一起嘲笑你呢！”
津津眨巴眨巴眼睛，啃了一口指甲盖，往楚之宁身后瞅了一眼，瞳孔微张。
他指指楚之宁身后，“姐姐，要不你当面跟他说吧。”
楚之宁坚毅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当面？”
“我老师，就在你身后呢。”
不负责任的兼职老师上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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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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