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散出来的灯根本照不亮整栋别墅。
光影交界处，黑处更黑。
有云遮月，房间进一步被夜色蚕食。连同那个站在光影之间的男人，也要被吞进去。
这时，头顶的壁灯一一亮起。
黑暗无处遁形，入眼变得刺目起来。
云落反应很顿的转身，看到了那个揉着眼睛站在客房的女孩。
楚之宁打了个哈欠，“你洗好了？怎么站在这不开灯，吓了我一跳——”
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看见了男人阴翳眉眼间，遮不住的凌厉和压迫。给人一种那目光触及之处，都会湮灭成粉的恐怖错觉。
她睡意全无，在他危险的注视下，缓缓地后退。
就在她察觉不妙转身要跑时，云落追上来，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将她摔向次卧的门板，在女孩脊背撞向门的前一秒，他用自己的另只手隔在之间。
“去哪了？”他压着她。
“客房。”楚之宁搞不明白他现在闹哪样，但求生欲告诉她此时不宜逆着他来，老老实实回答，“你、你在里面洗澡，我有点尴尬，就跑到客房玩手机，没想到太困睡着了。”
箍着她的力度松了些许。
“又不是没见过，尴尬什么。”他抬起她的下巴，强迫楚之宁同他对视，目光像锁链将她缠紧，“你别是后悔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后悔了！
周孟再急一个晚上也是能等的，她完全没必要这么冲动跟他回家啊。
虽这么想，楚之宁摇头，“我没后悔。”
云落紧紧盯着楚之宁，自然没错过她眼神里的闪躲。他很想忽视，就这么蛮横不讲理的把她圈在自己身边，可手下肌肤细腻，嫩得像个豆腐，他又不忍心她受到伤害。
“楚之宁，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
“如果你反悔了，如果你今晚来找我只是一时感动，我允许你走。”
“今晚，如果你不走。”
“以后都别想走了。”
楚之宁后知后觉地眨眨眼，看到云落眼底的压抑和隐忍，继续眨眨眼。
所以…他刚才以为自己走了，刚刚才那么激动？
她眼珠一转，故作严肃说：“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不走。”
云落：“休想。”
他弹了下去小姑娘的额头，把人牵回主卧。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楚之宁不满道，“我一个当事人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事情都过去八.九年了，谁还记得我是哪位，网友不会因为你发的那句宁星星就把以前的事扒出来的。”
“怎么不会？”云落停下说，“宁星星是谁？Charon为什么说是她的粉丝，还给她写歌。如果网上出现这种声音，你要怎么办？还像以前一样，躲着，避着，连个K歌软件都不敢注册，每次唱完歌听完一遍就删掉吗？”
自己以前那些自以为没被发现的小举动全被云落毫不留情拆穿，楚之宁安静半晌，抿唇说，“现在不是有你在吗。”
她手指向上，抓住云落的衣角，声音软下来，“以前被造黄谣，网爆的那段时间，我爸爸刚牺牲，我妈整天待在家里哪都不去，饭都是我做好了端给她，她才能吃一两口。那时候我谁都没有，所以把这件事看得太可怕了。”
“但现在，不是有你么，你会保护好我的对吧。”
她晃了晃手。
男人不为所动。
“如果今天的情况反过来，我能拦得住你么？”
他的女孩还像三年前一样伶牙俐齿。
云落沉默，尔后道：“拦不住。”
“对啊，所以你也拦不住我。”楚之宁说，“反正周孟都已经把数据恢复了，你要是不出面澄清，我就自己把证据发出去，所以你是要提前帮我做好被人肉扒马的准备，还是……”
话未说完，她已经被搂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非要这样吗。”男人冷淡别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楚之宁揪住他两侧衣衫，“还记得你跟我说，之所以不愿意澄清，是有比前途更重要的原因吗？”
“云落，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有比藏住过去更重要的原因。
·
三日后，X2工作室在微博发布视频，并@在微博持续发疯卖惨的关凯文。
「时间久远，数据恢复用了点时间。@关凯文」
视频录屏视角是charon账号登录，点击「运营用户001」的聊天界面，一条被数据恢复的私信消息随之显露出来，这条消息的发生时间，足够所有人看清楚，是2020913，远早于关凯文视频里的时间。
【不是数据恢复，是趁这段时间做了个‘澄清’的网站吧，懂得都懂～】
【楼上你又懂什么了，视频看完了吗？人家网址都公布了吧，假网站敢公布网址吗？就是为了堵你这种人的嘴！】
【Anonymous singers？活久见，这网站不是早就倒闭了吗，他们怎么登上去的？】
【Anonymous singer！没有s！！我刚去登了一下，是能登上去的！】
【有人注意到登录以后的网址后面会出现unique planet这个单词吗？独一无二的星球，啥意思？】
【假网站吧，我刚把里面的歌都听了啊，全都一个人唱的】
【等等，盲生，我好像发现了华点……‘运营用户001’……怎么没看到002003004，这是专门给一个人建的网站吧。】
【你们都搞错重点了吧，没人看到宁星星三个字吗！我那含冤的前妻终于又出现了！Charon怎么是她的粉丝啊！！！只有我一个人好奇他们两个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吗！！！】
【 1，我记得当初就有人说蓝璇的声音跟古早网红宁星星像吧，我刚才也去听了，真的很像！】
网友们神通广大，没用上一天的时间就把这个网站扒了个底掉。不仅确认了这个网站是云落建给宁星星一个人用来唱歌的网站，还从云落私信的只言片语中脑补出我爱你你不爱我我只能在角落披着马甲阴暗关注你的虐恋情深八千字狗血小说。
当然，更重要的是，相比关凯文喊着被抄袭的音频，显然云落工作室发出来的音频完成度更高，两个音频放在一起，高下立见。
一个20年，一个21年，谁抄谁的答案已经摆在明面上。
而关凯文在X2发布澄清视频的六个小时后，狼狈注销账号，遁地消失，变成互联网上的一大笑话。
与此同时，回音娱乐孔岳松办公室内。
“你不是说云落绝对没有记录吗！”孔岳松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响彻整间办公室，“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关凯文汗流浃背，“我也不知道他竟然还留了一手，谁能想到他分手以后还死皮赖脸把歌发给前女友。”
“当初你是说万无一失，我才把你签过来，结果呢，你看看现在网友都在说什么？”孔岳松恨不得把桌子举起来砸关凯文脸上，“都说你是回音旗下艺人，我在公报私仇，报云落一开始没选蓝璇唱歌的私仇！！！”
孔岳松气极，一抬手，关凯文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那……那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能怎么办，你能给出一个比他时间还早的吗？”
关凯文战战兢兢摇头，他手里这三十秒的音频还是趁云落不在寝室用他电脑偷看的，那时候本来想抄在自己的新歌里，后来冥冥之中觉得或有大用，就留了下来。
没想到到最后竟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孔岳松看关凯文那窝囊样就烦，这次没把云落拖下水，反而把回音娱乐的名声搭了进去。
他气得不轻，鼻孔喷气背对着关凯文喘了半天。
忽然一回头。
“你刚才说他把歌发给前女友？”
“对。”关凯文说，“这首歌是云落写给他前女友的，不光我知道，他室友徐年、扑克都知道。”
“这么说，那个什么用户001，是他女朋友？”
孔岳松忙着处理关凯文留下的烂摊子，所以不知道网友已经凭借畸角旮旯的细节推测出云落这首歌就是借着粉丝的外衣发给女朋友的。
关凯文：“十有**，当年就听说他托朋友建了个网站什么的，应该就是他工作室发的A什么的那个。”
孔岳松脸色缓和，“你听过宁星星吗？”
关凯文一头雾水，“没听说过。”
“我听过。”孔岳松负手而立。
一开始王永跟他推荐楚之宁时，说的就是她声音很像几年前火过的不露脸唱歌网红宁星星。王永做经纪人这行很多年了，对网上有名气的网红多少都知道个七七八八，所以对宁星星退网的事情也略知一二。
偏偏云落对这个叫楚之宁的小丫头格外关照，甚至为了她不惜跟自己作对，几百万的投资说不要就不要，帅气的很呐！呵呵。
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商场沉浮数十年，孔岳松自然不相信有什么巧合。
而现在，云落又在三年前给用户001发了他要送给女朋友的歌。
看来，这个楚之宁，就是宁星星。
孔岳松攸然一笑。
有意思。
事情比想象的更顺利，真如楚之宁猜测的那般，一个八年前的不露脸网红现在在互联网上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澄清过后，周孟的脸笑成了一朵花，面对那些取消合作又想反悔回来找补的电话，那叫一个头颅高高扬起，傲气得不行。
也有人谈论宁星星，不过在互联网浪潮里，这种只言片语很快就被云落事先找好的公关团队处理干净。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终于扬眉吐气的周孟非常开心，非常高兴，隔着一层楼外加一道门，都能听到他在X2一层中气十足的打电话声。
“不想解约？哎呀不好意思张总，我们盖章的合同都寄出去了，按照法律来说已经生效了啊，抱歉抱歉。”
“想再考虑考虑？可以呀马经理，这样吧你跟小远联系，我这有电话进来了先挂了啊，回见～”
办公室里，楚之宁拎着小喷壶对着窗台上的仙人掌球喷了几下。
听清周孟的话，她忍不住笑，“周孟怎么那么开心，比你这个洗清冤屈的当事人还要开心。”
“嗯，这几年辛苦他了。”云落扫眼仙人掌球，招手，“年底给他发奖金。别喷了，假的。”
“怎么会有人养假仙人球啊。”楚之宁不信邪地用手碰了下硬刺，果然是假的，硬塑料。
她走过去，“你在美国的三年，周孟也在你身边？”
“基本上。”云落握住小姑娘的手，五根手指插入指缝，箍着，“我申请到朱莉亚研究生以后，他就在原司辞职过来了。”
那岂不是陪了他两年。
楚之宁的表情变得微妙。
云落笑，“你这是什么反应。”
“我在庆幸。”她说。
“庆幸什么？”
“还好周孟是个男的，也不是gay。”楚之宁说完，又补了一句，“你也不是gay。”
她看向云落，男人睫毛浓密纤长，瞳孔在阳光下呈现淡淡的琥珀色，清透宛若上好琉璃，鼻梁高挺一笔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俊美模样，唇瓣饱满，淡淡的粉红色。
那晚在他家留宿，第二天早晨醒来时，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张没有缺点的脸。
来自造世主极度偏爱的一张脸。
那双浅琉璃的眸子冲她眨了一下，她就抵抗不住美色地凑过去，扯他衣服前面的绳子，“你们两个在美国那两年，同吃同住？”
云落嗤笑，把人往上搂了一下。
“没完了是吧，当时是形势所迫，没钱，不得已跟他这只狗合租。”
狗爽朗的笑声从楼下传来，楚之宁几乎能想象到周孟在楼下面对那些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的老板们一定笑成了斜眼黄豆脸。
两具身体贴合紧密，男人硬朗的线条硌着女孩身体的柔软。
琥珀琉璃逐渐染上深邃的情绪。
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
楚之宁连忙撇开眼，转移话题，“年底打算给周孟发多少奖金？”
“50？”
楚之宁：“？”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单位是w啊。
“！！！”
“云老板，你把我也挖来吧，我来给你们公众号写文章。”
男人一本正经拒绝，“没公众号。”
楚之宁酸归酸，也就是说着玩，真让她离职，她还真舍不得组里的两个小孩，她奥了声，没再继续说话。
“但我缺个室友。”
“别墅招租？”楚之宁没当真，开玩笑回应。
云落垂下眸子，视线落在小姑娘落了一块浅灰色的脸上，他伸手轻轻蹭去，却发现是一块窗外阳光投下的光斑，但他的手指并未就此移走，松松散散地停在上面。
捏了捏。
“搬过来吧。”
还有最后一个小冲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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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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