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考的那段时间，北川气温大降，寒风和冷雨交织在一起，日夜无情地呼啸着。林长青就算是里里外外将自己裹得紧紧的，还是染上了感冒。
钟琦看不下去说：“不然你去校医室挂个水吧。”
“没事，吃药就好了。”林长青体质还不错，一般的小感冒她都能熬过去。她冲了杯感冒灵喝下后就戴上口罩出门去给苏蔓上课了。
上了一个学期的课，苏蔓的成绩不说有多大的进步，学习上的态度却是越来越认真了。虽然有时候还是会有些小心思，和她讨价还价少写点作业，或者是多加点休息时间，而这时林长青也会顺着她的意思和她谈判一番，比如背个文言文，古诗词，或者是各种名人的资料，如果背得出，那就依她，背不出，就免谈。
每到这时，苏蔓就会嘟囔着嘴说她太严肃认真，明明可以偷懒还要给自己找罪受。林长青每次都是笑着默默听着她的抱怨。
这学期也没剩多少节课了，就算苏蔓的家长和她都不在意成绩，林长青还是一直秉持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对待，她打算用这最后几次课帮她复习复习。
冬日的北川天黑得快，朦胧月色扑洒大地，街道两旁只剩下光溜溜的枝干，一排的独栋别墅灯光璀璨，却也略显冷清。
林长青站在8号门的门口，等待刘阿姨过来开门。
寒风拂动她的衣摆，她戴着口罩，将下半张脸埋在红色围巾里。吃过感冒药后，咳嗽的频率减少了，就是头还是有些昏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起了药效的缘故。
她等了一会儿，刘阿姨就过来开门了。
刘阿姨说：“我收拾卫生慢了点，抱歉啊。”
林长青摇摇头，戴着浓重的鼻音说：“没事。”
听到她的声音，刘阿姨愣了一下：“你感冒了吗？”
林长青点点头。
走到客厅，刘阿姨忽然转头对她说：“小林老师，您稍等会儿。最近流感比较多，蔓儿的体质你也知道，我先去和苏总打个电话说一声，看看今天需不需要上课。”
林长青愣了一下，随后应了声“好”。
她看着刘阿姨打电话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轻叹口气。今天确实是疏忽了，她应该要考虑到苏蔓的情况，提前告知的。
刘阿姨很快回来，一脸抱歉：“小林老师，苏总说今天就不用上课了。您照顾好自己，先把身体养好了。”
这个回答林长青并不意外，虽说苏蔓的母亲并不重视她的成绩，但对于她的身体健康还是很重视的。
她此刻身上还携带着病毒，接触她，传染了也不好。况且她现在状态也不行，晕沉沉的，也没法很好给她上课。
林长青从帆布包里拿出两张她整理好的复习卷子递给刘阿姨：“这个麻烦您交给苏蔓。”
刘阿姨说好。
刘阿姨准备让司机送她回学校，林长青拒绝了，时间还早，她自己坐公交就行。
再一次没有见到苏蔓就打道回府，心态却是和先前不一样的。林长青坐上公交没多久，就收到了苏蔓的来信——
苏蔓：“你感冒了？”
林长青回：“嗯。”
苏蔓：“很严重？”
林长青：“还行。”
苏蔓：“那都过来了干嘛不给我上课，你懈怠了姐姐。”
林长青：“不是给你拿卷子了吗，把卷子写了吧。”
苏蔓：“你不在，我才不写。”
林长青皱眉：“……我下次课要检查的。”
安静了好一会儿后，消息又进来了。
苏蔓：“那下次课再写。你放假，我今天也放假。”
林长青顿时无话可说。
“行，那今天也给你放假吧。”
一路颠簸回到学校，林长青整个人已经是昏昏沉沉的了。拖着头重脚轻的身体回到宿舍，钟琦看到她很是意外：“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林长青把帆布包丢到椅子上，摘下口罩围巾，吸了吸鼻子，用着浓重的鼻音说：“嗯，怕传染给她。”
钟琦惊叹：“有钱人的千金就是不一样啊。”
林长青打开衣柜拿上睡衣，摇头连忙解释说：“不是，我状态也不好，也没办法给她上课。”
钟琦担忧地看她：“你还好吧，怎么感觉你更严重了。”
林长青说：“可能是出门吹了点风，明天就好了。”
钟琦没再多说。
……
换了衣服，林长青就爬上了床，眼皮沉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下去的。
半夜，因为鼻塞和口渴，她爬了起来。
宿舍里静悄悄地，她摸过身旁的手机，打开看时间，刺眼的光亮在黑暗中直射眼睛，她微微眯了眯，直到适应才睁开。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微信消息，她愣了一下。
解锁点了进去，没想到会是苏蔓发来的语音。
她的耳机放在了下面，担心直接外放会打扰到苏蔓，于是点了语音转文字。圈圈转了好一会儿，才陆陆续续出现一排排的文字。
那是苏轼的《赤壁赋》。
一连五六条语音，整个屏幕都是这首文言文的内容。
林长青震惊不已。
直到最后一条，短短几秒的语音，也自动转成了文字。
苏蔓说：“假期，我挣来的。”
看着她这句话，仿佛能想象出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一定是昂着头，像一只傲娇的小猫。林长青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这姑娘也太有意思了。
口干舌燥，林长青放下手机，打开小夜灯，然后轻手轻脚地下床。
保温壶里的水还是热的，她到了一杯喝下，然后小心从包里找出耳机，再重新爬上床。
戴上耳机，她才重新点开苏蔓的语音。
漆黑寂静的夜，整个宿舍里只有她床上的小夜灯亮着。
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床帘里，林长青盖着温暖的被子，安静听着苏蔓的语音背诵。其实她背得不是那么顺，有些地方会有卡壳，但她也没有停下，沉默的那一瞬是在思考，然后接着背下去。这些语音里偶尔还会传来福宝哼唧唧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林长青一条又一条地听完，听到最后一句“假期，我挣来的”时，眉眼又一次弯了起来。
果然是她想象中的，傲娇的语气。
林长青点开聊天框，手指停在键盘上，想要回复她一些什么。又觉得会不会太晚了，这都凌晨一点多了。
盯着最后一条语音，思考几秒，最终还是迅速敲下两个字——
“批准。”
消息发过去后，她再一次点开苏蔓背诵的语音。林长青将手机放在胸口，整个人平躺着。这个深夜，她听着苏蔓的背诵在不知不觉中又一次陷入沉睡。
第二天醒来时，小夜灯已经没电灭了，耳机线连着手机散落在她的身侧。
钟琦敲了敲她的床：“长青，起床了。”
脑袋晕乎乎的，林长青掀起沉重的眼皮，从床上爬起，用着浓重的鼻音回答：“好。”
她拔掉耳机线，抓着手机下床。
钟琦刷着牙看她，满口泡沫含糊道：“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晚？”
林长青眨了眨眼睛：“没听到闹钟。”
“你是不是严重了？”钟琦皱眉道。
林长青反应有些慢，一脸茫然显然还没完全睡醒。
钟琦说：“快收拾吧，上课要迟到了。”
那一天林长青和钟琦是踩点到的教室，即使在病毒的侵扰下，林长青在课堂上依然努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课后钟琦问她是不是还要去图书馆。
林长青摇摇头说今天不去。
钟琦轻轻挑眉，有些意外。
林长青说：“我现在咳嗽，去里面憋着难受。”现在是期末复习周了，图书馆人很多，她在那样的环境下咳嗽影响到其他人，实在不好。
钟琦不喜欢去图书馆，就是因为在里面待着时动作都要小心翼翼的，所以她十分认可地点点头。
回到宿舍，林长青泡了杯感冒灵喝下后就上床背书。
周五的下午都没有课，窝在床上背书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林长青难得没去图书馆，也没其他外出的安排，而是从周五下课后到周六上午的大多数时间都窝在被子里。
浑浑噩噩，晕晕乎乎的度过了一天的时间。
咳嗽还是没见好转。于是她给苏见惜发消息请了周六的假，然后就到校医室去挂水了。
她是在回宿舍的路上收到苏蔓发来的消息的。
她问她宿舍在哪栋楼。
林长青很疑惑她为什么会问这个，她说让她别管，告诉她就行。这小姑娘总是那么强势。于是林长青把宿舍楼区名告诉了她。
她其实不太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了，挂完水后她很困，很想睡觉。依稀记得那天的北川特别冷，灰蒙蒙的天空飘着冰冷凄凉的雨夹雪。
还记得她撑着伞大步朝宿舍走时，看到了站在宣传牌下的苏蔓。
瘦瘦高高的小女孩，穿着一件蓝色的羽绒外套，撑着一把雨伞。她站在宣传牌的灯光下，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个保温壶，仰着头眨巴着漂亮的眼睛看着楼顶。
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林长青以为自己头晕眼花看错了，连晃了好几下脑袋：“苏蔓？”
听到声音，苏蔓转头直直朝她看来。
真的是她。
林长青朝她走了过去，并且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防止会传染给她。她十分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苏蔓盯着她看了好几秒，神情有些别扭，她的下半张脸几乎埋在围巾里，长睫轻轻颤动着：“昂，不可以来吗？”
林长青点点头：“可以。”本来想问她来找谁，但很快又想起刚刚她在微信上问她宿舍楼的事，于是试探问道：“你来找我？”
苏蔓抿着唇，别扭地点头。她递出手里的保温盒，含糊道：“刘姨炖的汤，给你。”
林长青忍不住侧头捂嘴打了个喷嚏，完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戴着口罩。她眼睛眨了眨，受宠若惊道：“给我的？”
苏蔓不着痕迹地拧了一下眉。
“不然呢，我在这里只认识你。”苏蔓没好气说，“快点接着吧，很重的，我都拎好久了。”
林长青立马接过她手里的保温壶，感激地看着她：“谢谢你。”
苏蔓哼哼两声，她抬起头看她：“你去哪里了？不给我上课然后到处乱跑啊？”
林长青哭笑不得：“我去校医室打针了。”
苏蔓“哦”了声：“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要期末了，不想给我上课了呢。”
“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林长青说：“还有，你什么时候那么喜欢上课了？”
苏蔓傲娇地撇嘴，转头看向别处：“你管我，反正你快点好起来，明天去给我上课。我试卷已经写完了，还等你去改呢。我可不想再背书请假了。”
林长青不可思议，笑说：“行，明天好了就去给你上课。”
“记得喝汤，我走了。”匆匆留下这一句话后，小姑娘便撑着伞大步潇洒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和怀里的保温壶，林长青眼眶微红，内心触动，她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其实她真的不记得那天还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那碗香甜温暖的鸡汤，只记得那一夜她睡了一个自感冒以来最通畅舒服的觉。
只记得，那天站在月下的苏蔓特别，特别漂亮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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