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操场这个方向走，最先经过的是教师公寓，再然后才是图书馆。
到教师公寓的时候，苏蔓忽然停了一下，林长青也跟着停了下来。她以为她想和她说话，没成想姑娘还是一言不发，闷着声上楼了。
林长青站在楼下，像之前一样等到楼上走廊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才离开。
她继续往图书馆的那个方向走，途径图书馆的时候并没有进去。她不需要借书。那只是一个借口。
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宿舍，晚饭吃的都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不过她也不饿，洗了个澡后就去床上躺着了。宿舍就她一个人在，钟琦今晚大概率不会回来了，林长青戴着耳机，一边看着外国小说的原文，一边听着机器女声用流利的口语把它读出来。
不知不觉中，她睡着了。
睡梦中，她看见了苏蔓。
她们在新桥村的海滩上，吹着柔软的海风，一起看日出日落，她们谈天说地，福宝和元宝在她们的身边围绕打闹，快乐极了。
突然间，身旁的苏蔓和福宝元宝都消失了，大海边飘着一层浓雾。她迷失方向，看不到任何人。
她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循声找去，就看到了她的父母家人，看到了她的哥哥。
哥哥摸了摸她的头，温柔说：“长青，不要哭。”
她的父母在哭，哥哥也离她越来越远，然后也消失不见了。
林长青在这一刻惊醒了过来。
她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呼吸不了。她大喘了口气，睁着一双蓄满泪水的眼睛，朦胧地盯着深蓝色的床帘。胸口上下起伏，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不受控制的，一滴接着一滴。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乎要喘不上气的时候，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多。
宿舍里的灯还亮着没有关，她抬手抹掉眼泪，张开嘴巴大口呼吸，慢慢调整自己的情绪。
怎么就梦到这些了呢。
她无奈叹了口气。
心里空空的，很难受。现在也睡不着了，明天也是周末，她索性就掀开帘子，让光照进来，然后找了一部轻松解压的电视剧来看。
这一看天就亮了，她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补觉。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手机运转了一整夜已经关机，她爬下床给它充上电，然后去洗漱找点吃的补充能量。颓废了一整夜，也该做点正事了。
吃饱喝足，趁着手机还在充电，她打开电脑，写了篇结课小论文。
收尾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林长青没有立马去看，而是把小论文写完才去拿的手机。
打开一看，发现是苏见芸给她发的微信。
她问她有没有时间。
林长青想不出苏见芸找她会有什么事，这个学期都没有她的课，不会是作业相关。难道是苏蔓？
林长青抿着唇，犹豫着敲下了一个‘有’字。
苏见芸好一会儿之后才回复，她说：“长青，你下午有时间就过来我这里吃饭呗，之前你那么照顾蔓儿，昨天还送蔓儿回来，我们都没好好谢谢你呢。”
林长青第一反应是拒绝，她说：“不用了，苏老师，我没做什么。”
苏见芸这回直接打来了一个语音电话。
林长青看着一直在响的手机，真是犹如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铃声一直响，林长青最终还是接了下来。
苏见芸的语气不容拒绝：“长青，你别客气，家里就我和蔓儿两个人，都是熟人。你过来我们说说话。”
林长青说：“苏老师，我真的……”
她话还没说完，苏见芸又说：“你现在过来也行，晚点也行，我们等你啊，就这样说定了。”
然后电话挂了。
林长青懵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接受这个结果。
……
下午六点多，苏见芸又发来了消息喊她，顺便给她发楼层和门牌号。
天阴沉沉的，一点风也没有，那雨要下不下的像是憋着一股暴风雨的劲儿，林长青出门前往包里塞了一把雨伞。
周末校车比较少，她先去水果店买了点水果，然后等了一会儿才坐上校车。
到教师公寓附近下的车，她步行走了一小段的路才来到楼下。
却也迟迟不敢上去。
昨晚那样努力克制去面对苏蔓，几乎已经要花光她所有的力气了。可苏见芸是她的老师，她又不知道要怎么拒绝，如果她能平常心就好了，就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
她垂着脑袋，低头看着地板上的落叶。
忽然头顶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打算站多久。”
林长青抬起头，就看到了趴在走廊上的苏蔓。
两人的视线对到了一起。
苏蔓说，“不懂怎么上来吗？需要我下去接你吗？”
林长青掐了一下手指，说：“不用。”
她收回视线，抓着包包迈着僵硬的步子上楼。
苏蔓一直站在原地等她，林长青上了楼就看到。
她顿了顿脚步，而后深呼了口气，朝她走去。
苏蔓没有说话，一声不吭地领她进屋。拖鞋已经从鞋柜里拿出来，摆放在外面，林长青自主换下鞋子。她手里拎着水果和包包有些不方便，弯腰拖鞋的时候这两样东西总会掉下来。
一只手忽然伸到她的眼前：“给我吧。”
林长青抬起头，就看到了一直杵着拐杖站在她旁边的苏蔓。
她道了声谢，然后把东西递了出去。
等她换得差不多了，苏蔓才拎着东西往里走。
林长青是第一次来老师家里吃饭，本身就比较紧张，现在和苏蔓的关系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整个人更是局促。
苏蔓说：“你先坐一会儿。”
林长青问：“苏老师呢？”难道就她俩在？
苏蔓给她到了杯水，说：“卫生间。”
她的话音刚落，苏见芸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长青，你来啦。”苏见芸热情的说，“饭快好了，你和蔓儿聊会儿天。”
林长青连忙打招呼：“苏老师好。”
苏见芸笑说：“不用那么拘谨，放松点儿。”
林长青点点头。
苏见芸转身就钻进了厨房了。
客厅里就只剩下她和苏蔓两人。
气氛有些尬尴，林长青在沙发上坐下，简单的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教师公寓是两房一厅，空间不大，各个地方都摆着不少可爱的小玩意，被苏见芸布置得很温馨。
怪不得苏蔓喜欢过来这里。
和她家那个空旷巨大，说话都有回音的房子对比，这里确实更有生活气息，更舒服一点。
余光看到在另一张小沙发上坐着的苏蔓。
两人如今已经是没话可说的地步了么？
林长青轻轻抿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扣着手指，主动找话题问道：“你的脚，什么时候可以不用拐杖？”
苏蔓‘嗯’了声，像是没想到她会主动和她说话，她说：“快了。”
林长青‘哦’了声，安静了一会儿后又问：“我听苏老师说，你现在在上网课。”
苏蔓答：“对。”
然后又安静了。
除了厨房里苏见芸发出的动静外，再没有任何声音。
还好苏见芸很快就做好出来了。
林长青赶紧起身去帮忙把菜端到饭桌上，三人坐在一起，总比她俩单独着要好得多吧。
“我平时不做饭，厨艺比较一般。本来想叫外卖的，但是感觉那样不太有诚意。”苏见芸向来有话直说，“我听蔓儿说你厨艺很好，你就多担待我点儿。”
林长青忽然想起寒假的时候苏蔓在她家的那几天，她客气道：“怎么会，苏蔓夸张了。”
苏见芸笑了笑：“快尝尝。”
林长青点头。
苏见芸看到桌子上的水果，她皱眉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水果啊，就是让你过来玩的。”
林长青说：“顺便买的。”
苏见芸又笑了：“你这姑娘。”她说，“蔓儿在我这边待了几天了，我就想着刚好是周末，就想邀请你过来吃吃饭聊聊天，就算你这学期不接她的课了，也能当朋友嘛。”
“你说是不是。”
林长青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她笑着说：“是。”
视线朝左看了一点，猝不及防的和苏蔓的对到了一起。林长青心虚地眨了两下，随后便垂下眼睫。
苏蔓倒是表现得不太领情，轻笑说：“您什么时候那么爱组这种无聊的局了。”
“……”苏见芸瞪了她一眼。
那眼神就是在说要不是看你自己一个人待着要长虫了，她用得着做这些嘛？
苏蔓撇了撇嘴。
“交换生的资料你都交完了？”苏见芸转头接着问林长青。
林长青点头：“交完了，就等审核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你没什么问题的，放宽心。”苏见芸说的是实话，在她看来，林长青的是真的很优秀。
林长青礼貌道谢：“但还是会有点压力的。”
“担心去香港后的事情？”苏见芸问。
林长青轻轻点头。
她确实知道自己得到名额的机率很高，也确实担心去香港生活的事情。她对那边不熟悉，只是曾经在哥哥的嘴里听过。
她哥哥以前很喜欢看香港的武侠片，因此对那边很是憧憬，连带着她也很向往。
“没事的，别担心。我在那边待过一段时间，那边的风土人情还是挺好的。”苏见芸说，“你要是去了那边有问题可以找我，我能帮你都会帮的。”
林长青觉得苏见芸真的很照顾她，她知道自己不会麻烦她，但此刻是真的挺感动的。
“谢谢你，苏老师。”
苏见芸笑：“客气，你是我的学生不帮你帮谁。再说了，我也很感谢你上学期愿意坚持当我们家蔓儿的家教。”
苏蔓一直在一旁安静吃饭，此刻提到她，她抬起头：“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见芸并不知道苏蔓和林长青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能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奇怪怪的。
难道闹别扭了？
不应该啊，林长青的性格不可能会和她闹别扭。
苏见芸觉得顶多是苏蔓在闹脾气，加上可能这两个小姑娘觉得她在这里，有些放不开。她十分知心的想。
刚好昨天开会之后她还堆着不少工作，科研项目有些资料得要去图书馆查一查。
于是吃完晚饭后，苏见芸就找了个机会，拎着电脑和包包出门了。
这回整个屋子里就真的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外面的天早就黑了，时不时还响起一声闷雷。两人分别坐在沙发的一角，话也不说，打雷之后电视也关了。
闪电闪了一下又一下，雨珠也随后落了下来，随风斜打在窗户上。
林长青觉得自己该走了。
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礼貌又客气地说：“今天谢谢了。下雨了，我先走了。”
苏蔓看了她一眼，轻‘嗯’了声：“带伞了吗？”
林长青说：“带了。”
苏蔓：“路上注意安全。”
林长青点点头，走到鞋柜边把鞋子穿上，然后转头道了声‘再见’。
苏蔓在沙发边看着她的身影，她的这一声‘再见’让她觉得很不开心。就像是她们之后真的不会再见了一样，让她很慌张。
在林长青的手握上门把手的时候，她站了起来，急切开口道：“两个月。”
林长青愣了愣，转头不解看向她。
苏蔓拐杖都不拿了，不顾脚上传来的疼痛，一瘸一拐走到她面前：“林长青，给我两个月，也给你自己两个月。”
林长青轻颤着声音问：“什么？”
“和我在一起。”
苏蔓说：“和我在一起，就这两个月。之后你说结束，我绝不会纠缠。”
林长青的眼睛在这一瞬间就红了，她颤着声音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苏蔓说：“我知道。”
林长青沉默着，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苏蔓的心坠了又坠，她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狗，期期艾艾地说：“林长青，两个月，你也不肯给我吗？”
林长青摇摇头。
苏蔓的眼泪在这一刻落了下来。
然后，她听到林长青说：“好。”
外面雷雨声一阵又一阵，苏蔓生怕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林长青红着眼睛，抬手温柔擦去她的眼泪，深情款款地望着她：“我说，好。”
得到确切的答复，苏蔓再也忍不住，立马将林长青拥入怀中。
林长青双手抱着她的后背，眼泪在这一刻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靠在她的肩膀上幸福地闭上双眼。
她怎么忍心一再拒绝她呢，她迈不出的步伐，她走了一遍又一遍。她怎么舍得一次次去打击她呢，她会痛，她会流泪的。
她们还年轻，她们还有爱和勇敢。
一辈子那么长，在风浪来临前，就请先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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